“回來了,大人出征回來了!”江府的大門敞開,小廝跑進來報喜。

聲音幾乎響徹整個府邸。

在明春院聽到訊息的女子心神一跳,針刺入她的指腹。

終於回來了!

沈湘歡顧不上手心的疼痛,喜不自勝站起來,帶著貼身丫鬟寶珠外出迎接。

兩年前,她在上元燈節對江御林一見鍾情,不顧家裡人反對,低嫁給他。

兩人濃情蜜意沒有多久,甚至還沒有圓房,江御林就奉旨去邊關打擊柔然部族。

這一去,就是三年。

沈湘歡整日對著偌大的院閣,一遍又一遍看著家書出神,心裡只有說不出的期盼和酸楚。

快步走過去的路上,沈湘歡幾乎要喜極而泣。

等她到了正廳,江家的人已經烏壓壓圍了一片,喜悅的聲音幾乎要掀破整個廳頂。

看到她滿心滿眼記掛了三年的夫君,沈湘歡臉上的笑意不斷加深。

三年不見,他褪去了青澀靦腆,身量拔高了不少。本就面若冠玉的臉更顯出幾分硬朗,抿著唇不說話時,叫人心中肅然生威,看得她心裡怦跳,眼角溼潤。

可下一息,見到男人旁邊站著的女子,沈湘歡的目光頓住了,笑也慢慢僵在臉上。

那女子穿著塞外少見的裙裾,衣料的顏色與她夫君身上的錦袍相似,不止是顏色一樣,就連款式也有些登對。

兩人姿態親密,重要的是,這名女子還牽著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單是看著,生得很像江御林。

沈湘歡的心頭浮現出一陣不好的預感,漸漸笑不出來了。

江御林自然也看到了她,兩人的視線相對。

他觸及她澄澈含淚的眸子,裡面有因他歸家時的欣喜萬分。

她看到他眼裡的複雜難言,似乎要與她說些什麼,卻似乎有難言之隱,最後欲言又止,唯獨沒有喜悅。

老太太已經招手把她給叫了過去,“湘歡,來。”

沈湘歡暈乎乎站到前面,只見那名女子從旁邊的丫鬟手裡接過一盞茶,到她的面前跪下,“婉兒請夫人喝茶。”

喝什麼茶?

她沒有接,從江御林那裡得不到答案,而後看著老太太,“祖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唉,這件事情,算是御林對不住你,你也看到那個孩子,他是長林與周婉兒所出。”

周婉兒,就是這個塞外女子的名諱。

竟然真的是他的孩子,他的夫君在外三年,揹著她與別的女人有了孩子?!

這個孩子看起來很大了,只怕是早就有了罷?她渾身的血液一涼,彷彿被雷給劈中,怔怔在原地。

“祖母您早就知道?”她咬唇,不可置信的同時,聲音還有些無法抑制的抖。

她要問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多年沒有見面的夫君,為了維護跪在地上捧著茶水的女人,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此事說來話長,你先接了茶,讓婉兒起來。”他的語氣有些怪她不懂事,臉色不悅。

什麼?憑什麼。

“我尚且什麼都不知道,為何要喝這盞來路不明的茶水?”

她微咬著下唇,顧及多年情分,已經把話說得儘量好聽了。

字斟句酌的瞬間,讓沈湘歡忍不住想起這三年在江家所受的委屈,她把江御林當做唯一的寄託,面對小姑妯娌的為難,期翼萬分盼著他回來,希望他給自己撐腰。

他也的確在寄回來的家書中說過讓她多等待一些時日,等他建功立業,必定不會讓任何人小看她。

可她苦等多年,等到了什麼,她的依仗的確是回來,可已經不是她的依仗了,他帶著另外的女人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孩子。

甚至當著眾人的面第一個抽她的臉,叫她難堪至極。

不過是三年而已,他出去了三年,為何會變成了這副模樣,跟傳回來家書裡,溫柔細語的他完全不同。

不,跟前幾年,剛成親的他也不同。

那時候的江御林,溫柔細緻,對她體貼入微,寵她愛她,他很好。

即便外面閒言碎語不斷,沈湘歡也從沒覺得自己嫁錯了人。

一時之間,她有些分不清了,到底誰才是真的江御林,他怎麼變成這樣了?還是說,他一直都是這樣?

她從來都沒有看清過他本來的面目。

因為沈湘歡的反駁,男人臉上的不悅越發看得分明瞭,不止如此,他還很撥高嗓音連名帶姓呵斥她。

“沈湘歡!不要給臉不要臉。”

眼下,他有功名在身,已經不必再畏懼沈家的勢力了,也不用再容忍沈湘歡,與她虛以委蛇。

被低斥的沈湘歡鼻尖酸澀,又不想在這個場面掉下眼淚來,強忍著,倔強挺著她單薄的脊背,揚起臉頰。

周圍看戲的親長低聲議論紛紛。

老太太覺得臉上沒光,又不好跟沈湘歡說明,畢竟這些年,沈湘歡對於她是極其孝順的,從沒有遲過一日請安不說,她生了病,也是沈湘歡在跟前伺候。

算是她們江家對不起沈湘歡。

可孝順又有什麼用,她至今沒有孩子,老太太很想要這個孫子。

最後是江御林的母親劉氏出來打的圓場,她先把那個周婉兒給扶起來,然後把茶水端到另外一邊,又來勸沈湘歡。

“媳婦啊,有什麼話好好說,都是一家人,何必鬧得面紅耳赤,都不值當。”

“什麼一家人?!”沈湘歡梗著脖頸,不肯承認,手指著周婉兒,“她算是什麼,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

沒有名分就是外室,誰是一家人?

“注意你對母親還有婉兒說話的語氣和態度!”

他又一次開口了,語氣雖說沒有方才那麼兇,可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沈湘歡忍了又忍,才沒當場哭聲叱問,她到底是要面子的姑娘。

尤其是當著一干愛看她閒話的妯娌的面,不願意落了下乘。

劉氏在一旁洞若觀火。

有了兒子撐腰,她也硬氣了起來,一改往日跟沈湘歡要錢的嘴臉,趾高氣昂。

“你這就算是置氣也不應該和孩子計較,到底是生下來了,是我們江家的血脈,不能沒有生母照顧。”

“何況,咱們家中,誰不是三妻四妾,女子啊,還是要大度容人,小心眼,傳出去終歸不會好聽,別人定然會說丞相沒有好好管教嫡長女。”

劉氏明面上是在規勸,實則就是讓她明白,她已經不是多年以前受寵的丞相的嫡長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