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此話當真?”

“妄不敢仙人面前說假”

不言閣已經收拾的七七八八,只是很多書卷被燒燬,很多需要重新整理擺放。嚴凡一受國師邀請到不言閣飲茶論道,剛剛坐下,國師就把秘法裡的字無人能懂的事情說出來

嚴凡一先是疑惑,明明那字就是平時人們說的寫的。

“仙人您可說出是何字”

袁鑫來指著秘法上的一個字,嚴凡一還以為是他在開玩笑,但,他看著那個字,越看越迷,明明內容是能看懂的,但那個字,就是卡在嘴邊念不出來。那根本不是漢字

“如在下所言,字乃幻術,此書本身就是秘法”

“連你也看不懂上面的字嗎”

“慚愧,在下學藝不精,未能識得”

要是前幾天國師送銀票的時候來和嚴凡一說這事,他肯定馬上就把秘法內容告訴他了,但,現在嚴凡一併不想對他坦誠相待,他聽說了太多關於不言閣的事。

就在認識白安笙的第四天,嚴凡一在街上閒逛的時候,被轎子中的聲音喊住,好巧不巧,是那瓦樓的東家。那女人仍是一身紅,邀請嚴凡一去她那兒坐坐。

嚴凡一回憶了一下這個遇事不驚的女人,她肯定是見過世面的,也許能從她這兒問出點什麼。也就答應了她

“怎麼能讓真人跟著,我這轎子雖小了點,但還能擠一擠,真人不嫌棄的話上來唄”

“別了,不習慣,你先去,我待會到”

那女人看著這怪里怪氣的真人,嘻嘻笑了兩聲

“那好,真人我等你哦”

轎子走遠,嚴凡一也不急,還是悠著逛街,他到現在還是記不得路,逛了兩個時辰才逛到那“聚藝樓”前。他還沒進去就有人出來迎接了,不是上次的小二。

“真人裡邊請,東家已經恭候多時”

這次小二領著他上到頂樓,這一層一層就已經別樣天地,一層比一層豪華,這頂樓更是不得了。整個樓層空曠,沒有任何房間,只用一道道半透明的絲綢隔了三道。

嚴凡一往裡走,第一道是幾個女人在記賬,第二道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裝飾,第三道,這才見到那東家,跪坐在那擺滿物件的桌子後,正看著手裡的冊子。

不同剛才,她現在是一身白衣青絲緞,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紅袍時是妖豔機敏的瓦樓老闆,白衣時像閒庭淡雅的才女。

嚴凡一進來,她也沒抬頭沒說話,待嚴凡一坐下,她才放下冊子。

“真人,京都的日子習慣嗎”說話的語氣都感覺變了

“別說了,三兩天都有事,唉?你怎麼知道我”

“真人幾日都在街上轉悠,還會打聽將軍們的事”

“你監視我?”

她兩手手指輕輕遮住嘴“嘻嘻嘻,真人,這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嚴凡一不解“你為什麼要打聽我”

“之前的事我可是一直想給真人賠個禮,自然是要問的”

她接著說“況且,京都這情況,真人這般本事的人,自然不會是不言閣之前的人”

嚴凡一來了精神,但還沒等嚴凡一開口,她又接著說

“小女雖不算什麼人物,但這京都大小事都知一二,真人有問小女必答”

嚴凡一點了點頭,他開始欣賞這個女人了“不言閣到底發生什麼了,怎麼整個京都只剩國師了”

她沒有馬上接話,敲了敲桌上那像蟾蜍又像兇獸的東西,發出清脆的叮叮聲,幾個女人走進來把桌子上的冊子和物件都拿了出去。隨後整個樓層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真人是覺得宮中傳聞有假嗎,不過話這種東西,傳著傳著,就變了,小女且給真人說一個您不曾聽過的”

三位將軍本不在京都,國師隨軍前線做法禦敵,國師親信卻通敵背刺,國師死,那人便成了國師,引了三位將軍坐鎮京都,以御南方仇敵。不言閣的人一開始不明真相,後來知曉,不言閣多為忠義人士,殺走狗燒閣樓,但很快被三位將軍控制,雖有一二成外逃,但大多數人頭直接被砍下。有幾人攜仙器外逃,國師親自去抓捕,聽說前幾日才回的京都。

這麼說國師是殺了前任國師得來的位置?不能輕信,但不管這麼說,嚴凡一覺得這個版本更有可信度

“你從哪裡聽來的”

她雙手向嚴凡一抱了個道禮“小女討口之法不便告知”

“那以前不言閣的人都很厲害嗎”

“修士高低,區於學術,有通天命知生死者,有修肉軀斷刀劍者,有煉丹藥針活死人者,有方術吞火吐水者。”

“嗯”

嚴凡一想了想,這不言閣不像是一個培養修士的地方,應該是接納修士的地方,為朝廷辦事嗎?可是這邊的世界連皇帝都沒有。

“那些人跑了,往哪兒跑的,南邊嗎?”

“嘻嘻,這小女就不曉得了,他們竄逃方向,也許驛站和鏢局比我這兒靈通”

驛站嚴凡一曉得,鏢局?這京都還有鏢局嗎,自己這幾天都沒見到過。

“紅將軍覺得走鏢來往人員不定,容易摻雜敵探,所以讓鏢局搬到京都東邊的小城,真人自然是沒見到”

嚴凡一越聽越不對“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嘻嘻嘻,小女不才,京都闖蕩多年,才積得這聚藝樓彈丸之地。我自然是做生意的”

“只是生意?”

她手指在桌上畫弄著“天下之事何不可是生意,大大小小罷了。小女現在不也是在和真人做生意嗎”

“哦,你的賠禮就是情報是吧”

“嘻嘻,真人說笑,這哪兒能是賠禮,要是這般賠禮往後小女在京都怕是遭人恥笑,這只是小女的一點誠意。再說這也不算情報,茶餘飯後的閒談罷了”

嚴凡一突然想起什麼“哦對了,為什麼你們都不收我那銀票”

她笑的聲音大了點“哈哈哈,真人,那可是宮裡的特票,想兌只能在宮裡兌,京都百姓啊,可進不去。”

“那不對,瑤雲海都收了”

“瑤雲海就是官家的店”

嚴凡一呆了一下,怪不得雲邊兒說從宮裡來的,嚴凡一看著這女人,她也微笑著看嚴凡一,不知她在想什麼,嚴凡一現在是在猜她的年齡。樣貌不過二十出頭,給人的感覺卻不止二十,但嚴凡一不會去問,畢竟一個一百多歲的老妖怪怎麼好意思去問人家小姑娘年齡。

“小女能否問兩個問題”

“怎麼?”

“並非大事,小女想攀真人的朋友而已”

“呵,還攀,搞不好你比我地位高多了”

“嘻嘻,小女生意再精,不抵真人道法厲害,自然是要攀一攀的”

嚴凡一笑了“得了,我不喜歡聽這肉麻話,有什麼事你先問”

她又抱了個道禮“敢問真人道號”

嚴凡一這才注意到她的手勢,越發覺得她不簡單“沒什麼道號,我叫嚴凡一”

她看起來很開心“這多不好意思,怎麼能讓客人先報了名字,小女,夏麒瑩”

“嗯,還想問什麼”

“嚴真人,之前您帶著的那位是?”

“我妹妹”

聽到這個答覆,夏麒瑩思緒好像飄了一下,眼睛往右飄了一下。但馬上又開心地笑起來

“多謝嚴真人,小女沒什麼要問的了”

這時一個女人走進來,夏麒瑩一下子把笑臉收起,眼神又變回那外面的瓦樓老闆娘

“怎麼?我不是說了我有貴客,什麼事情都往後稍”

“戚家二少爺攜禮來見”

“先下去!”

又笑臉迎向嚴凡一,這一來一回,嚴凡一隻感覺剛剛眼前有兩個人突然重合了,這時,一道黃紙從窗外飛來,是國師的邀請。

“瑩老闆,真巧了,我也有人要去見一下”

夏麒瑩連忙說“嚴真人,不必在意樓下打擾之人,我們聊我們的,讓他們等著就是”

“不,是真的有事”他看了看這女人的表情,好像真覺得是樓下人打擾了自己

“既然你認我這個朋友,那以後我再造訪也行吧?”

夏麒瑩眼睛瞪了一下笑了起來“能與嚴真人為友實在是榮幸至極,以後到店裡找,小女若不在可直接到陋室相見,家住京都南街十一號”

“行”

嚴凡一起身就走

突然夏麒瑩傳來聲音“嚴真人沒什麼想問的了嗎?”

“下次再問也不遲”

“一句話就能答的那種”

“嗯?”

嚴凡一回過身,夏麒瑩還端坐在那,她好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未成婚,若要造訪,不必多心”

嚴凡一都沒聽懂她在說什麼

“行,既然是朋友,以後別叫我真人了”

嚴凡一出了樓就往宮裡走。夏麒瑩先是換了套衣服,下樓去見那戚家二少爺

她在下樓時對陰暗處說了句“這小子,能用,去看看他在不言閣是什麼位置,能有多大用”那陰暗中好像什麼東西動了動

後面就是嚴凡一和國師的事了,袁鑫來沒開口問嚴凡一秘法的內容,嚴凡一也沒主動說出。倆人靜坐,嚴凡一先是謝了袁鑫來救濟的銀票,表示自己會還,袁鑫來表示不必。氣氛好像微妙的尷尬,倆人都知道對方想說什麼,但沒人先說出口。

還是袁鑫來先說了“仙人可是對在下有所戒備”

“嗯,有點”

“在下不知為何”

“他們三個不是人,你卻站在他們這邊”

袁鑫來眼睛一眯好像笑了笑“戰亂之期,人非人,鬼非鬼,京都尚可在三位將軍足下保全百姓安居,是妖又如何,仙人真以為黑凱那人的地界就更好嗎?”

嚴凡一沒看他,他又拿了些書卷在看“嗯,說實話,不是很能信你們”

“仙人不必信在下言語,百姓之舉自然能證實事情所謂”

“你想修仙嗎?”

袁鑫來沒有猶豫“當然想,修士之人之終極不以得道成仙乎?”

嚴凡一放下了書卷,看著袁鑫來那堅定的眼神“那之後呢,知大道承逍遙,無憂無慮脫塵俗而行天理?”

“非也!成仙留凡間,知天下屋舍人各所憂,平亂世,治天災,傳聖賢。天下大同,為在下所想”

袁鑫來說的那般堅定不移,他自己都信了。

但嚴凡一信了,畢竟他也親眼看到過袁鑫來幫助難民。可是,那不言閣的傳聞,袁鑫來不像是能說出這種話的人。

嚴凡一話頭一轉“我從一個官家那問到了點東西,關於不言閣的”

袁鑫來眉頭一皺“仙人且說來聽聽”

“之前這不言閣的人,是因為三位將軍和國師你才暴亂的吧?聽說是你竊了國師之位,引得不言閣的忠義之士憤恨”

嚴凡一跟他打明牌是最後想看看,他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人,但嚴凡一純啊,他會騙人,別人自然也會,他騙人技巧可不抵別人啊。這時打明牌,那別人自然會是把他往圈裡帶

袁鑫來那麼平靜,好像嚴凡一說的跟他一點關係沒有“這便是那黑凱所為,在下雖無本事,但國師之位是師父親自傳授,師父以死戰禦敵,黑凱前線失利便下了陰招。不言閣的人雖忠義,但未能識破謊言,便成了如今慘局。”

嚴凡一稍稍一想就知道不對“那為什麼全殺了”

“他們都染了正氣,黑凱的內應把正氣之法傳給了不言閣的修士,所以他們才沒發覺是離間計,哪怕最後拿出證據跟他們解釋,他們也對黑凱的話堅信不疑。”

“防止他們再為黑凱做事,所以都殺了?”

“修士奇門上百,術法上千,他們若遁逃到黑凱帳下,只怕是往後戰事更會慘重”

嚴凡一頭都開始疼了,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還是說全是假的“正氣之法到底是什麼”

袁鑫來捋了捋鬍鬚“古聖有教,人立於世,行禮節,讀聖書,不行作奸犯科越界違規之事,不言狂逆謊俗之語。此為正,那黑凱,以氣修之法,將正化氣,可直透人識,人人皆可頃刻由邪變正”

嚴凡一疑惑了,那不是挺好的嗎,這正氣要是能傳遍大江南北,那天下不是太平了

“仙人是否覺得正氣可治天下?那在下要說,在下沒有見過比那正氣更邪的功法。染正氣者,知理不異,守禮不移。若偷拐坑蒙為善他們便行善,仙人,這般說你可懂?”

嚴凡一這才恍然大悟,所謂正氣,是讓他們堅定不移的行他們心中的“理”,哪怕有卑鄙齷齪,不合常理的事情發生,只要他們覺得這是“理”,他們就做,來達到他們的“正”。只要是那“古聖”傳下來的理,他們就會堅定不移地信,但如果黑凱能改那“理”,他們覺得打仗殺敵是慈悲,那他們就在行慈悲是吧,嚴凡一這才知道為什麼有窮苦百姓寧願在京都討生活也不願去南邊。

嚴凡一終於相信了國師,他向袁鑫來抱拳說道“看來錯怪國師,見諒”

袁鑫來回了個道叩“未能予仙人細說這世間之事,是在下之過”

“你想知道秘法的內容,我可以告訴你”

袁鑫來示意他停下,領著他在不言閣的一個個巨大書架間轉圈,嚴凡一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但還是跟著他走,雖然不言閣很大,但能明顯感受到一直在繞圈,繞著繞著,整理書卷的人越來越少,突然一道門出現在兩排書架中間。

袁鑫來過去開啟門“仙人裡面請,這不言閣的人雖都被我施了不聽不言咒,但還是得小心一些”

這門後房間很明顯是間睡房,不大,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櫃架,兩把椅子。四周牆角各漏著半根紅柱子,上面都刻著各種咒文。袁鑫來進來後鎖上了門栓,門栓上也是咒文,嚴凡一走到窗邊,窗外竟是溪流綠草的美景。

倆人坐下,嚴凡一向把秘法前言和註記告訴了他,嚴凡一突然想到了什麼,跟袁鑫來加了幾條禁忌,不過是修煉期間不造殺孽之類的東西。嚴凡一先把丹方告訴了袁鑫來,這秘法就是靠著這丹藥驅動的,袁鑫來一一用紙記下。

“煉了丹,我再把後面的法子告訴你吧,沒那丹後面的一切都沒有用”

“自然,在下不急,仙人定是會帶著我修仙的”

嚴凡一看著外面的風景,一伸手,那動態的風景瞬間變成一張畫,不再動。嚴凡一沒有在意,只說著

“三位將軍的手段也不像好人啊”

袁鑫來在櫃架上拿了另一副畫掛了上去,這回風景變成湖邊“若能天下太平,手段可是千變萬化”

嚴凡一也懂,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這是做大事的基本功,何況是為了天下蒼生這種大事。嚴凡一一下子又想起來了什麼,那記憶就是模模糊糊,被擋在腦子裡的某個地方,就是想不起來。他只感到頭暈目眩,整個人突然搖搖晃晃

“呵呵呵,袁國師,這修仙秘法好像有副作用啊”

袁鑫來拿起書桌上那空茶壺,倒了一杯茶出來,給嚴凡一遞過去,嚴凡一喝下感覺好了很多,頓感奇妙

“國師,這是什麼?”

“死水,一些小手段罷了”

袁鑫來算的沒錯,給嚴凡一喝“死水”不是緩解了他的症狀,而是壓制了他的仙力。嚴凡一從不言閣出來,天色已晚,往瑤雲海走去。袁鑫來也是馬上安排人手收集藥材,只是他還在懷疑是不是嚴凡一騙他,因為這丹方所需太過平凡。不過既然好找,袁鑫來也就想著先找到再說吧。

藍凱將軍府中,這府上上上下下不點一盞燈,藍凱就在黑夜裡看書,看的還是男男女女的圖書。一隻夜梟飛進來,停在他肩膀上

他笑著“哦,原來想要這些東西嗎,這蠢老道,不言閣裡我不知道出了不言閣我不就能知道了嗎,哈哈哈,蠢的可笑,那好,我幫他倆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