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夏洛克的葬禮

週日的天氣很給面子，自清晨時分便下起了很合時宜的濛濛細雨。

阿瓦隆的氣候溫暖而溼潤。雖是冬天，但也很少會下雪。

這雨並不大，甚至可能在雨下站個半小時衣服也溼不透。但即使如此，葬禮現場也仍舊撐著許多黑色的雨傘。

以夏洛克如今的功績，還不足以被存放在聖格尼薇兒禮拜堂中。因此這裡是赫爾墨斯家族專用的家族墓地，在都會區靠近紅白皇后區的地方。

就連艾華斯也少見的穿上了黑色的西裝。他的腿上蓋著帶有細密針織白色花紋的黑色厚布，雙手抱著花束。端正而安靜的低頭坐著，上半張臉被黑傘與雨幕完全遮蔽。

而跟著艾華斯一起來，替他打著傘的莉莉則穿著一身裝飾很少的黑色連衣裙。她將自己那又厚又密的亞麻色長卷發團起，藏在黑色的大簷帽之下。

臺上的牧師並非是馬瑟斯主教，而是艾華斯並不認識的某位老主教。

他的頭髮與鬍子都顯得蓬鬆而花白，髮量很大。

老主教在臺上戴著厚重的眼鏡，費力的看著擺在面前的誦經臺上的文字、慢悠悠的誦讀著。那都是夏洛克的生平功績，以及事先寫好的經文。

作為一名奉獻道途的牧師卻能如此顯老，那說明他的年齡已經很可怕了。這也同樣意味著他資歷很老、地位很高。不是一般人能請得動的。

不過按理來說，赫爾墨斯家族應該是要請馬瑟斯主教來的。馬瑟斯主教作為靈職議員，又是司燭大教堂的最高主教、是九柱神教會在阿瓦隆境內的最高管理者，他才是能請到的最高階神職人員。

但他顯然是推脫了。所以才輪到這位資歷足夠老，甚至感覺走路都掉渣的老爺子來主持夏洛克的葬禮。

——不過艾華斯想，馬瑟斯主教沒來的真正原因，大概是怕自己繃不住吧。

他要是看著夏洛克的“屍體”忍不住笑出聲來，恐怕就要出事了。所以他就沒敢來。

此刻老主教身後的巨大棺材正開啟著，裡面躺著栩栩如生的“夏洛克”，旁邊立著三根柱子、上面安靜燃燒著白色的火焰。而在棺材裡“屍體”的旁邊，則擺著一個精緻的銀質小盒子，上面鑲嵌著細碎的紅寶石與祖母綠寶石。

這棺材裡的當然不是夏洛克，但也不是什麼邁克洛夫特找人制作的以假亂真的幻象或是人偶。就單純只是普通的蠟像而已。

畢竟夏洛克是被捲入了爆炸案而死的，其死相之悽慘在場來賓應該能夠想象。所以赫爾墨斯家族決定直接將夏洛克火化、再請人制作蠟像用在葬禮上來維持死者體面，也是非常合理的行為。

不過只用一兩天時間就製作出栩栩如生的蠟像，普通的蠟像師是肯定做不到的。得是黃昏道途的儲存師才能做到這種事。在阿瓦隆尋找儲存師是一件難事，但對赫爾墨斯家族來說並非如此——如今赫爾墨斯家族唯一的“大臣”，夏洛克·赫爾墨斯的親哥哥邁克洛夫特·赫爾墨斯，他就是一位儲存師。

索菲亞女王是明事理的。

當年阿瑟爵士被人陷害，丟掉了大臣之位、並且名聲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恢復。但他明明就是無辜者……正因如此，女王選擇用阿瑟的孩子作為補償，給他們開放更高的許可權。如同夏洛克能夠走上智慧道途一樣，他的哥哥邁克洛夫特也能走上黃昏道途。

作為一名仲裁官之餘，邁克洛夫特還在研習黃昏道途的儲存術。

儲存術是一項很廣泛的神秘技藝。與其說是一種技術，不如說是一種理念。

製作蠟像、模型、標本，亦或是將屍體與食物長久保鮮，或是將合同、證據、遺囑、契約、文書、畫作等容易隨時間損壞的物件長久儲存，都需要用到儲存術。甚至還包括讓傷口快速止血、或是讓接近死亡的人努力活下來的技藝。

“保證局面不再進一步惡化”的能力，這就是一名儲存師所要掌握的廣泛知識。

而如今代替夏洛克·赫爾墨斯屍體的蠟像，就是由邁克洛夫特親自制作。

據說他在看到夏洛克的屍體時受到了過大的衝擊，以至於在他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此不需要直接參考本人，僅憑腦海中殘留的記憶就能製作出替代屍體參加葬禮的蠟像。

賓客們若是站的稍遠一些，甚至根本就無從分辨那棺材裡的究竟是不是本人——遺體與活著時的狀態本就有很大不同。更何況那還是閉著眼睛，面色蒼白的版本。

“……至此，他的靈蒸騰於火、他的魂魄歸於司燭。他將飲下司燭的血，他的罪自有司燭替他承擔。”

老主教的悼詞也已經接近尾聲。他顫顫巍巍、晃晃悠悠的念道：“我們拜請聖數為三之神，罪棘縛身之神，燃身逐暗之神——司燭之牡鹿，請您庇護他的靈。如您庇護此世最微小的燭火、看護最微弱的火光。”

說罷，他伸手在自己的教冕之上慢慢點了三下。

老主教低聲頌念道：“願他的墓前燭火長明。”

“——願他燭火長明。”

在場的所有賓客紛紛低頭，異口同聲的頌念著、伸手在自己胸前連點三下。

至此，葬禮的主要流程便結束了。

之後便是找人將棺材合攏，埋入土中。然後讓牧師祝福這片土地，帶著花來的就可以過來獻花了。而只是來參觀葬禮的現在便可以離開了，也可以四處走動自由交談。

在黑色的傘下，艾華斯注意到不遠處夏洛克的母親終於忍不住哭泣出聲。他的母親也坐著輪椅。與艾華斯不同，她此刻看起來形容憔悴、臉頰瘦削。而戴著黑框眼鏡，有著利落黑色短髮的中年人則在一旁低聲安慰著。

——等這件事結束，你可得讓你媽狠狠揍一頓出氣才行啊。艾華斯心想。

“花交給我吧。”

而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你身體也不好，艾華斯先生。”

艾華斯抬起頭來，頭上的黑傘微微向後傾斜。緊接著，一隻像是海豹掌一樣又寬又肥的手掌從傘下伸了過來，輕輕將他懷中抱著的花束拿走了。

“邁克洛夫特先生。”

艾華斯微微點頭，向來人致意。

這人正是夏洛克最為信任的親人，他的長兄邁克洛夫特·赫爾墨斯。

艾華斯目測夏洛克的身高有一米八三左右，比自己只高半寸。但是邁克洛夫特就得接近一米九，與愛德華差不了多少。

邁克洛夫特不光是比夏洛克高大，甚至比他還要粗壯許多。這位赫爾墨斯家族如今唯一的大臣並非只是肚子大，而是肉眼可見的肥胖、就連臉也是更為寬大的。甚至他打著的傘也比其他人更大一號。

儘管如此，這位肥胖的邁克洛夫特先生看上去卻並不醜陋。

艾華斯能清晰的從他臉上看出與夏洛克相似的痕跡——即使他臉上的肥肉填充的如此豐滿，但仍能看出他那深邃的五官痕跡。邁克洛夫特有著同樣的黑髮以及如狼一般的琥珀色眼睛。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經常凝神深思。

他看上去很胖，但身體卻並不笨重。他走路時安靜的步伐給人一種輕巧而精準的感覺；單手拿著如此巨大的傘卻能讓傘一動不動，則體現出了他平衡而穩固的力量。

“我之前聽夏洛克提過伱。”

邁克洛夫特空著的另一手拿著花束，望向艾華斯的眼神滿是深意：“他對你很信任。”

“我也為我有這樣一個朋友而感到驕傲與自豪。”

艾華斯輕聲說道，臉上顯露出並不明顯的哀傷：“他是一個聰明而正直的人。忠於王國、忠於女王……但我也沒有想過，最終是因為他的智慧而害了自己。”

“我倒是不這麼看，艾華斯先生。我認為智慧總是沒有錯的。”

邁克洛夫特平靜說道：“夏洛克作為被害者，是全然乾淨、沒有半點錯誤的——錯顯然在那些可惡的匪徒上面。”

他雖然也知道夏洛克是假死，但邁克洛夫特並沒有演出一副悲傷的樣子。他看上去很平靜，彷彿這並非是自己弟弟的葬禮，而是與自己素不相識的另一人。

根據夏洛克對他的推崇，邁克洛夫特不應該想不到這種事。所以那就只能是另一種情況了——邁克洛夫特總是如此，與其他人的步調都不一致。

“比起滅口，我更傾向於這是一場卑劣的復仇。”艾華斯說道。

“你覺得應該是來自哪件事？”邁克洛夫特反問道。

“毛衣兄弟會。”

艾華斯低下頭來，輕聲說道：“準確的說，是從這件事牽扯出的鍊金炸彈走私案。調查炸彈的夏洛克被炸彈炸死……我想這是一種高調的挑釁。從這點來說，或許這也只是一個開始。”

“——是的，這不無可能。”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聲音從兩人身側響起。

艾華斯抬起頭來，而莉莉也將傘舉得更高了一些，讓他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這人看上去應該至少有五十多歲，臉上有明顯的皺紋與法令紋。但即使如此，他的頭髮卻還並沒有發白。金色的頭髮打了油，整齊的向後捋成一個背頭，即使在雨天也沒有顯得凌亂。那人的瞳孔也並非是偏向於琥珀顏色的棕褐色，而是接近淺灰色的淡藍。

他並沒有打傘、看上去悲傷到似乎有些憔悴。雖然他穿著黑色的衣服，但艾華斯依然認出……這人正是自己那時在頒獎儀式上見過的，那位白色西裝的律師。

——勞合社的法律顧問，約克·赫爾墨斯！

“……約克伯父。”

邁克洛夫特先是看了一眼艾華斯，隨後若無其事轉頭與約克深深擁抱。

而約克也是一副悲傷的樣子，用力抱著自己根本環抱不住的邁克洛夫特、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節哀，孩子。

“夏洛克是個好孩子。他就這麼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約克律師低聲嘆息著：“我還想讓他加入勞合社的。如果他能進入勞合社，也就有人能保護他了……那些人絕不敢對他動手。”

那一瞬間，莉莉突然微微抬頭。

她捕捉到了邁克洛夫特身上的一絲殺意。但那股氣息轉瞬即逝，彷彿只是錯覺。

而那個胖子看上去也仍舊是一副溫和寬厚，與人為善的模樣。

“勞合社？”

就在這時，艾華斯恰到好處的發出了疑惑的聲音：“那不是勞合區的……”

“——勞合區的保險人組織而已。我們並非是開公司的，僅僅只提供談話的場所，是純粹的民間商業組織。”

接著艾華斯的話，約克·赫爾墨斯向前說道。

而艾華斯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我聽說，勞合社是提供高利貸的組織……”

“並非是高利貸。我們的貸款利息完全在王國法律規定範圍內的。”

約克律師答道。

他說著，遞給了艾華斯一張由金紙製作的華麗名片：“雖然你可能聽過一些傳言，但我想說那都不是事實。只不過是嫉妒者所散佈的謠言……我就是勞合社聘請的法律顧問，約克·赫爾墨斯，夏洛克的伯父。我們上週見過面——我是戈登的朋友，就坐在他旁邊。就是你右邊的右邊那個人……你還記得我嗎？”

“我記得，約克先生。我還聽夏洛克提過你。”

聞言，艾華斯恍然，眼中也多了些許友好與信服。

“他怎麼說的？”約克頓了頓，開口問道。

而艾華斯的目光純淨而認真，沒有絲毫雜念：“他說過，你是位與人為善、廣交朋友的好人。”

“唉……謝謝他的評價。真的是非常可惜，夏洛克也是非常優秀的年輕人……”

約克律師如此嘆息著。他是真心實意的感到可惜。

而他的話說到一半，便看了一眼身邊的邁克洛夫特欲言又止。像是他有什麼話要說，但在葬禮現場說話又不方便。

艾華斯擺出一副意識到了什麼的樣子，便向邁克洛夫特點了點頭：“下次再聊吧，邁克洛夫特。請替我向夏洛克傳遞哀思。

“我有些事想要與約克先生交談一下。我還是覺得夏洛克遭遇襲擊這件事不太對勁。”

“是的，夏洛克生前留了些話給艾華斯先生。在這裡不太方便，”約克律師點頭，熱誠的招呼著艾華斯，“你不是對勞合社很感興趣嗎？

“——正巧，那我就帶你去看看。我們去勞合社本部談談吧。”

我看了一些本章說，轉換立場想了想，開副本的時候請假的確不太好，能急死個人。

但是我也有點擔心到時候身體撐不住……今年的夏天太悶熱了，我天天待在空調房裡都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可是剛請一天假，再請一天也不太好意思，所以貓想了個辦法，請兩個半天假！

強行加速作息輪迴！

昨天下午撐到了五點半睡，結果今天凌晨是一點半起。今天晚上再撐到七八點睡，明天凌晨醒過來，作息應該就算正常了！

這叫陰極轉陽！

今天先單更，只有四千多字。但至少也有點更新能看！明天可能也單更，後天應該就能恢復更新了——

還有罐罐在書評區搞了個活動，宣傳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