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邵曦說烏球兒出手這一下太誇張,確實是有些冤枉了烏球兒。

他這一下雖然將周圍的竹林都掃倒了,但被他震飛的那些壯漢也都只是受了一些輕傷,而竹寨的百姓並沒有被傷到分毫。

這說明烏球兒手底下還是掌握了分寸的,否則以他出手那狂暴的氣勁,恐怕當場會死傷一片。

眼見著自己身邊的竹林都已經被削平了,邵曦就算再想站在那裡看熱鬧也不可能了。

於是搖著手中的摺扇,邁著方步走上前去。

經過萊米絲身旁的時候,邵曦皺著眉頭低聲說道:“你自己的傷都還沒好,還跑出來管這種事,這些人可是不會跟你講道理的,你快回樓上去吧!”

萊米絲見到邵曦只是莞爾一笑,那笑容中飽含著濃情蜜意,搞得邵曦渾身都不自在。

這種眼神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我們危急之時是竹寨的人救了我們,如今竹寨有事我又豈能坐視不理?我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可總要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邵曦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

“在這些人心中何來公道?這事情你別管了,有我呢?”

萊米絲笑著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她知道只要有邵曦在,就絕不會讓自己遭遇危險,更不會讓竹寨的這些百姓受人欺凌。

此時被烏球兒震飛的那些壯漢都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個個不是揉著腰,就是揉著屁股,有的人還相互攙扶著躲到了那大漢的身後。

烏球兒的這一下的確是起到了震懾作用,他們知道眼前出現的這幾個人並不是他們能夠招惹的,此前囂張的氣焰也弱了許多。

邵曦走到那大漢的面前,笑眯眯地問道:“你帶人到竹寨來徵召勞工可有官府的手令文書?你們在府衙又擔任何職?是受何人差遣?”

大漢因為之前付彪和烏球兒的出手被嚇得不輕,看向邵曦幾人的眼神也變得有些飄忽。

雖然這會兒在氣勢上弱了許多,可由於背後有官府撐腰,說起話來依舊是十分的張狂。

“老子帶兄弟們出來替官府辦事還需要向你小子證明身份嗎?你管我有沒有官府的手令文書?”

邵曦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沒有官府的手令文書,又不是官府當差之人。

“那麼你們結夥提刀闖入竹寨威逼百姓,私自抓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盜匪作亂,為害一方?

“我們若是出手將你們拿了,想必官府也說不出什麼來,你們要是敢出手傷人,將你們的性命留在這裡也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邵曦說話時語氣平靜,神情淡然,似乎並未將眼前的這些人當作一回事,彷彿他們的性命自己彈指可取。

對於這一點,那大漢和他背後的手下並不懷疑。

先不要說眼前的邵曦和之前發出刀罡的付彪,就光是一個烏球兒站在這裡,他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但心裡怕歸心裡怕,嘴巴上還是不肯服軟的。

那大漢梗著脖子,色厲內荏地對邵曦喊道:“我們可是受了縣太爺之命出來徵召勞工,你若是敢出手阻攔,在這玉竹縣你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他的威脅對於邵曦來說毫無作用,可邵曦回頭又看了看竹寨的那些百姓,若今日自己真的在此出手,恐怕會給竹寨惹來麻煩。

這件事還是要從根本上解決,與眼前的這些雜魚較真實在是沒有必要。

於是笑了笑,對著眼前的大漢說道:“徵召勞工是吧?這寨子裡只有些老弱婦孺了,不過我們四個倒都是青壯之年,不如就由我們來代替竹寨的鄉親跟你們回去好了。”

那大漢一下子被邵曦的話給整愣住了。

從剛才看到邵曦幾人時,他便有些納悶,不是說這竹寨中沒有青壯男子了嗎?怎麼突然間冒出這麼幾個人來?

可等邵曦一開口說話,他便知道這幾人並非是蜀地之人,而是外來的。

雖然官府讓他們出來到各個村寨強徵勞工,但也僅限於本地百姓,外來之人並不在徵召之列。

再看這幾人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竹寨裡的尋常百姓,加上剛才那二人的出手,他更知道這幾個人並不是好惹的。

原本他只想用言語嚇退邵曦幾人,不要阻礙他們辦事。

可不想此時邵曦竟主動提出要跟他們回去做修造堤壩的苦力,搞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決定了。

就這幾位,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夠抬石挖土的人物,把他們弄回去怕不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吧?

“不行!”

還沒等著大漢開口說話,站在人群中的竹寨老祖便站出來阻止。

“邵公子,你們都不是本地人,此事與你們並無關係,你實在沒有必要為了我們竹寨跟他們回去。

“我們竹寨的事情由我們自己解決,絕不可牽連公子。”

一旁的雨竹也急忙附和道:“是啊!邵公子,這是我們竹寨的事,怎麼能讓你們頂替我們去做苦力?”

邵曦走到老祖面前,躬身拱手行了一禮,又對著竹寨的百姓拱了拱手說道:“在下的這條性命是竹寨各位救下來的,如今竹寨有事,我豈可袖手旁觀?

“既然官府要徵召勞力,我們幾人身強力壯正可替各位前往,此事是我們自願,絕無勉強,還請老祖和各位鄉親成全!”

說完,還不等眾人反對,邵曦便轉頭對那大漢說道:“怎麼樣?我們跟你回去交差,你不要再為難竹寨之人,免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那大漢也是個莽夫,這種時候還有些不知進退。

居然還開口叫囂道:“這竹寨明明是要徵召十人,如今你們只有四個,又怎能交差?不行!再選六個人出來。”

他的話剛說完,就聽“嘩啦”一聲,緊接著又是“咚”的一聲。

正是烏球兒將手中的鐵球重重地摔在地上,嚇得這群傢伙忍不住都往後退了兩步。

看著那小臂粗的鐵鏈和地上那如同臉盆大小的鐵球,他們都禁不住心裡一陣發虛。

邵曦看上去倒沒有因為那大漢的話而生氣,只是指著烏球兒笑著對大漢說道:“你覺得他能頂上你們幾個人?”

那大漢慌張地看了看邵曦,又看了看烏球兒,沒有說話。

“就憑他一個,將你們這十幾二十個人放倒不在話下,說他一個頂十個也不為過吧?

“更何況再加上我們三個,難道還抵不上這竹寨中的老弱婦孺嗎?”

聽邵曦這麼一說,那大漢轉了轉眼珠想想倒也是,抓十個老頭子回去還真未見得起能抵得上眼前這四人。

於是裝模作樣地叫過一個手下來。

“給他們登記姓名、年紀,咱們回去交差。”

手下人從懷中掏出一本名冊,一本正經地給邵曦幾人登記了起來。

邵曦望著那人手中的名冊,心中暗自打著主意。

看來各縣徵召勞工都有名冊,而這些名冊最後應該都會上交到海竹郡的郡守那裡。

這些真實的名冊應該會與那些記錄真實賬目的賬冊存放在一起,只要盯住他手中這本名冊的去向,便可找到其他的名冊與賬冊。

此時竹寨的老祖在雨竹的攙扶下走上前來,老祖拉住邵曦的手。

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想不到因為我們竹寨之事竟然連累了邵公子,公子你本不必如此,養好了傷早早離去便是,這又是何苦呢?”

邵曦這麼做是有自己的打算。

本來正愁著海竹郡強徵勞工,貪墨朝廷撥發銀資之事不知從何入手。

今天這群人的到來算是給了自己一個暗訪此事的機會,邵曦自然是不想放過。

再說這竹寨對自己有恩,無論如何自己對此事也不能袖手旁觀,如今也正是一舉兩得,所以根本就談不上是竹寨連累了自己。

“前輩不必這麼說,滴水之恩還當湧泉相報,何況竹寨對我有救命之恩,此次前去只是做苦力而已,我們都年輕力壯並不妨事。”

老祖重重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感嘆道:“唉!苛政猛於虎啊!”

邵曦轉頭對雨竹說道:“雨竹姑娘,請照顧好老祖,要不了多久我們便會回來。

“你說的沒錯!這些貪官惡霸終有一日會有人來懲治他們。”

雨竹並不知道邵曦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他此時這句話的含義,只當是邵曦對自己的安慰之辭。

但邵曦幾人願意為了竹寨前去做苦力,已是讓雨竹感激不已。

“感謝邵公子為我們竹寨解圍!公子請放心,我會每日前去堤壩上給你們送飯,官府將銀子都貪掉了,所供飯食實在是難以下嚥。”

邵曦原本想拒絕,可是想想這也是雨竹的一番心意,若是就這麼回絕了,只怕這小丫頭心中會過意不去。

於是便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不必擔心我們,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若是有什麼事我會差那個小夥子回來送信給你們。”

說著,邵曦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後的奈比海。

他做了這些年的嚮導,雖然如今離開了西域,可他認路的本事卻是遠遠強於常人的。

連沙漠那種地方他都不會迷路,更何況是有山水樹木的地方,只要是他走過一次,下次便不會走錯。

這也是邵曦將他留在身邊的主要原因,有這樣一個人跟在身邊,就等於是帶了一個活地圖。

在這到處都是崇山峻嶺的蜀地中,邵曦就不用再擔心迷路了。

就這樣,邵曦一行四人暫別竹寨的眾人,跟著那群傢伙前往青川江下游修建堤壩之處。

這一路走了足足有半日之久,到達青川江邊時已是黃昏時分。

那大漢將邵曦四人交給一個書吏模樣的人,並將那本名冊一併交了上去。

那書吏打量了邵曦幾人一番,也是一臉的疑惑,只因這幾個人看上去十分的與眾不同。

奈比海一副西域人的長相和打扮,付彪高大威猛,腰上竟還挎著一把長刀,烏球兒就更不用說了,走到哪裡都是人們關注的焦點。

而邵曦手搖摺扇,看上去一副公子哥的樣子,這四個人難道真的是來做苦力的?

那書吏皺著眉頭對幾人問道:“你們幾個都不是本地人吧?怎麼會被徵召到此處修造堤壩?”

邵曦笑著將竹寨的情況大概地對那書吏講了一下,表明自己是為了報恩才替竹寨充了這徵召的名額。

那書吏聽後,臉上露出了幾分讚許之色,手捋鬍鬚不停地點頭,看向邵曦幾人的眼神也和善了幾分。

“知恩圖報倒也難得,不過接下來的日子你們可能就要吃些苦頭了,這修造堤壩之事可不是三五日就能結束的。”

邵曦對著書吏一抱拳,客客氣氣地問道:“在下邵曦,晨曦的曦,不知這位官爺如何稱呼?”

那書吏也見邵曦氣宇不凡,言談舉止並不像平日裡徵召來的苦力。

於是也拱手回禮說道:“在下玉竹縣書令史宋鴻安,平日裡負責縣衙中的各類文書,如今在此也負責勞工們每日點卯之事。”

“原來是宋令史,在下有禮了。”

“欸!在下只是書令史。”宋鴻安連忙糾正道。

“哈哈!都差不多。”

“雖相差不多,但終有差別,該是什麼就是什麼,還是不要弄錯的好。”

邵曦想不到面前的這位書令史竟然會會對簡單的一個稱呼如此較真,看起來此人平日裡做事也是一絲不苟,甚是細緻。

“敢問宋大人,據在下所知這竹寨已經被徵召過三次,為何此次又從竹寨徵召勞力?

“那寨中只剩下老弱婦孺,此次若不是我們幾人,恐怕連寨中的女子都要被拉來做苦力了,難道此事縣令大人不知曉嗎?”

宋鴻安有些驚訝地看了邵曦一眼,平常被徵召來的苦力是絕不會對自己問出這樣的話。

尋常百姓怎敢對縣太爺有所質疑?

而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似乎對此事很感興趣。

“唉!怎會不知?只是不該問的你們不要問,老老實實地在這裡幹活,也好早日離開此地,我先給你們安排住處吧!”

宋鴻安一邊嘆氣一邊搖頭,轉身帶著邵曦幾人朝著一處竹棚走去。

邵曦看得出這個宋鴻安對如今官府強徵勞工之事似乎也頗有微詞,只因人微言輕,也只能聽命行事。

這個人也許會成為一個突破口,自己沒準能從他這裡探聽到一些訊息。

當邵曦等人跟著宋鴻安來到那處竹棚前時,幾個人都傻眼了。

那竹棚只是由幾根竹子簡單搭成,棚子上面蓋著一層竹葉,用來遮陽擋雨。

而棚子裡只是隨意鋪了一些茅草和竹葉,旁邊的地上放著幾隻破碗和一個水罐,除此再無其他。

“這……是給人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