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曦兜兜繞繞終於是到了郡守府,按照此前踩點時觀察的環境,他直接繞到了郡守府的東牆下。

這院牆足有一丈來高,換成尋常的盜賊如果不借助飛爪一類工具的話,根本就沒辦法翻過去。

但此事對於邵曦來說卻並不難,他蹲在東牆根下,仔細地聽了聽院裡的動靜。

正如之前所料,喧鬧聲都是從前院傳來的,而東跨院卻是靜悄悄的。

沒多做猶豫,邵曦一個縱身便直接翻過了高高的院牆,輕輕落在院內,剛好是落在一塊假山石的後面。

探出頭向東跨院掃視了一眼,只見院中擺著幾個碩大的石缸,缸中養著錦鯉,水面上漂著睡蓮。

門廊和雨廊簷下掛著紅色的燈籠,看上去倒是有幾分節日的氣氛,只是院中靜悄悄的,似乎並未有人在此守衛。

出於謹慎,邵曦蹲在那塊假山石後又仔細地聽了聽院中的動靜。

雖然表面上看沒有護衛,但誰也不敢保證院子裡或是書房中會不會暗藏著人。

這也都是之前老吳教給邵曦的,入戶行偷盜之事重在謹慎,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全部。

最危險的時候,就是當你覺得最安全的時候,一旦心裡的那根弦鬆了下來,那就離出事不遠了。

邵曦也是牢記此話,所以在行動之前必會反覆確認周圍是否安全。

以邵曦目前的感知力,若不是與他同階的高手,是無法在他面前隱藏氣息的。

聽了一會兒,確認院中和書房中並沒有藏人,邵曦小心翼翼地開始挪動自己的雙腳。

此時他所處之地腳下皆是鵝卵石,但凡有一個不小心便會發出聲響,而發出聲響正是做盜賊的大忌。

邵曦之所以不利用自己的身法直接縱身躍到書房附近,是因為他不知道這院中是否設有機關。

若在飛身縱躍之時遇到懸絲掛鈴,或是在落地時碰到了什麼,那這一趟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做盜賊的之所以會鬼鬼祟祟,躡手躡腳,小步快行,正是出於這種原因,必須要一邊走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

經過這些年,邵曦也終於是學到了老吳做賊的精髓。

此刻的他看上去哪裡還有一點少俠或是朝廷官員的樣子?那鬼頭鬼腦的猥瑣相,簡直與老吳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來到書房的門廊之下,邵曦低著身子,頭不過窗,躡手躡腳地朝著書房的門口摸了過去。

來到書房的門前,只見門上掛著一把銅鎖,這種鎖的結構並不複雜,只需要一把簡單的鑰匙就能開啟。

邵曦從懷中摸出了一串看上去樣子差不多的長方形的銅板,這就是不同形制的鑰匙。

用這些鑰匙對著面前的這把鎖反覆地嘗試,總會有一把與之匹配可以將鎖開啟。

這也是老吳臨走前留給邵曦的。

老吳把自己引以為傲的兩樣本事都教給了邵曦,一是溜門撬鎖,二是易容喬裝。

如今邵曦都有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意思了。

所以此時就算老吳不在身邊,邵曦也一樣是得心應手,看上去相當熟練。

邵曦將那串鑰匙一個一個地插進銅鎖中,嘗試著開啟這把鎖,剛剛試到一半便聽院外有人聲傳來。

聽腳步聲少說也有六七人,而且穿的都是快靴,明顯是府衙中的護衛或是衙役。

腳步由遠及近,看來是朝著東跨院而來,這也並不意外。

今夜中秋燈會,蘇立德將府衙中大部分的護衛和衙役都帶了出去,但這並不意味著府衙中便無人看守了。

只是人手少了,無法在各院都設立固定的崗哨,所以才會安排府衙中的人分成幾隊進行流動巡視,以確保沒有賊人闖入。

邵曦抬手將那串鑰匙塞入懷中,輕輕一個縱身便躍到了門廊的橫樑之上。

郡守府高門大院,書房前的門廊也是又寬又高。

邵曦躍到橫樑上之後,只是將身子朝著書房這邊的角落一縮,整個人都隱入了黑暗之中。

雖然門廊的簷下掛著燈籠,卻照不到門廊內的廊頂,這也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燈下黑。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一隊護衛便透過東跨院的月亮門進到院中,來的共有七人。

帶頭的一人對著另外六人說道:“今晚大人去了燈會,府中守衛就靠我們這些人。

“你們都不要大意了,將所有的角落都檢視仔細,確保沒有賊人趁著今夜潛入府中。”

“是!”

另外六人應了一聲後,便分散開檢視院子中的各處角落,尤其是容易藏人的地方。

邵曦蹲在門廊的橫樑上,心中暗自慶幸自己來得早,若是再晚來一會兒沒準就與這幾人撞個正著。

帶頭之人還特意走到書房的門前,檢視了一下掛在門上的銅鎖。

此時邵曦正蹲在他的頭頂,屏氣凝神,不敢有絲毫的動靜。

這個時候,哪怕是橫樑上掉下一縷灰都會引起下面人的注意。

經過一番檢視之後,其餘六人都過來稟報未曾發現異常,一行人這才離開東跨院,去別的院子檢視了。

邵曦在門廊的橫樑上又蹲了好一會兒,確認沒了動靜,才再一次縱身跳了下來,掏出懷中的那串鑰匙繼續開鎖。

可能是運氣不太好,直到最後的幾把時才聽到“咔嗒”的一聲。

邵曦心中一喜,抬起雙手一拉便將那把長條的銅鎖拉開,沒有片刻的猶豫便將門輕輕推開。

藉著門廊下的燈光朝屋內的地面仔細地看了幾眼,確認地上沒有佈置機關,門前也沒被灑過香灰,這才放心地進到門內。

轉身將門關上,邵曦又從懷裡將提前準備好的那顆夜光琉璃珠掏了出來,藉著微弱的光線將屋子裡大概地看了一遍。

看來蘇立德在臨出門之前並未在書房中做什麼佈置,這才放心走向書房中間的書案。

此前宋鴻安已經對自己說過,他聽到的是挪動桌椅的聲音,這種聲音是很特別的,與挪動木箱和書櫃的聲音是完全不同的。

因為桌椅是四條腿著地,與地面的接觸面積很小,所以在拖動之時發出的聲音也會比較尖銳。

因此邵曦相信宋鴻安不會聽錯,也未曾懷疑過他的判斷。

邵曦蹲下身鑽到書案之下,一手舉著夜光琉璃珠,一手在地面的磚塊上摸了起來。

經常被撬動的磚塊一定是鬆動的,磚塊周圍的磚縫中是沒有泥土的,邵曦只是大概地摸了一遍,便找到了那塊鬆動的磚。

用開鎖的銅鑰匙插進磚縫,只是輕輕一撬便將地面上的那塊磚撬了起來。

將磚塊挪開後,用手中的夜光琉璃珠照過去,只見下面是一處暗格,裡面放著一個木盒,看那木盒的大小足以放下名冊和賬冊。

邵曦放下手中其他的東西,雙手伸入暗格中輕輕地將那個木盒取了出來,開啟木盒後出現在邵曦眼前的是一個油紙包。

將紙包開啟,裡面正是一本名冊,將名冊取出後下面還有一本賬冊。

藉著微弱的光線,邵曦隨手翻了幾頁確認無誤後,將油紙包重新包好塞入懷中。

關上木盒重新放回原處,又將那塊磚挪回來蓋在上面,將一切恢復原狀。

邵曦沒想到此次潛入郡守府盜取名冊和賬冊會這麼順利,心中也是暗自喜悅。

既然已經得手,那就得趕快離開,在此多停留一刻便會多一分危險。

由於那暗格的位置正是蘇立德平時坐在椅子上踩在腳下的地方,所以邵曦在起身時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扶了一下那把椅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動作,讓邵曦發現了另外一個不尋常之處。

正常來說,家中不管什麼傢俱,擺放之時都講求一個四平八穩。

就算是地面不平會使傢俱晃動,也必然會用一些東西將某一個腳墊平,要的就是個穩穩當當。

可當邵曦伸手扶那把椅子的時候,卻發現那椅子擺放得並不平穩,而是微微地在發生晃動。

這就很不尋常了!

蘇立德身為郡守,是海竹郡身份最高的人,在他的書房中,他本人平時坐的椅子為何會擺放得如此隨意?

既然這把椅子是他每日都要坐的,按理說應該早就有人將椅子的腳墊平才對,怎麼可能還會發生晃動?

此時椅子晃動,說明蘇立德在出門之前曾經挪動過這把椅子。

這種寬大厚實的紅木椅子分量可是不輕的!不要說去抬,就算是拖動也是需要點力氣的。

通常擺在書案後合適的位置上,輕易是不會去挪動的。

那麼蘇立德為什麼要去挪動它呢?

此時邵曦能夠想到的答案就只有一個,這椅子下的地面應該也有問題。

來不及多想,邵曦從鑰匙串上摘下兩把鑰匙,分別貼著椅子的兩個前腳擺在地上,算是為椅子的位置做了一個定位。

然後站起身來,抱住眼前的這把椅子輕輕地抬起來挪到了一邊。

這整個過程都是輕手輕腳,此時的東跨院出奇的安靜,哪怕是再微弱的聲響也會顯得十分明顯。

將椅子放下後,邵曦轉身趴在地上在原本放椅子的地面上又開始摸索了起來。

與此前一樣,邵曦很快便找到了那塊鬆動的地磚。

同樣是用鑰匙將地磚撬起來,那地磚之下同樣也是一個暗格,暗格中也同樣是擺放著一個木盒。

邵曦心中暗笑,這個蘇立德真是一點新意都沒有,在離得如此近的兩個位置上,竟用同樣的方式來藏東西。

不過從某種角度上來看,一般人恐怕也想象不到,在一個暗格的附近還會藏著另一個暗格,倒也是有點燈下黑的意味。

心裡面吐槽著,但邵曦的手卻沒有閒著,取出木盒開啟后里面又是一模一樣的用油紙包裹。

邵曦琢磨這不會又是什麼名冊或賬冊吧?

當油紙包被開啟後,邵曦看到的卻是厚厚的一疊書信,信封上並沒有寫字,但從這一疊書信的厚度上來看,少說也有十幾封。

這會兒邵曦也沒空一封封去檢視,不過蘇立德藏得如此隱秘,想必這些書信也是極其重要的。

不管是誰寫給他的,也不管有沒有用,先拿回去再說。

於是邵曦用最快的速度將這些書信重新包裹後,也同樣塞進了自己的懷裡。

再次將地面復原,把椅子抬回來,以此前擺好的兩把鑰匙對好位置,再將鑰匙重新穿好揣入懷中。

將所有東西都收拾好後,拿起那把銅鎖,將書房的房門開啟一道縫朝外面瞄了瞄。

確認沒有人便開門閃身而出,迅速將門關上,將鎖重新鎖回去。

這個時候邵曦不再是一小步一小步地往牆根的方向挪了,而是腳尖點地縱身躍向那塊假山石。

又在那塊假山石上輕輕點了一下,整個人便如同燕子一般越過高牆飛到了牆的外面。

落地後左右看看沒人,邵曦撒開雙腿便消失在了黑暗的街巷之中。

順利!實在是太順利了!

而且還有意外的收穫,這下子以後跟老吳又有得吹了。

邵曦繞了幾個圈,很快便又返回到了燈會。

此時燈會正進行到最高潮的階段,耍龍燈、舞獅、燈影戲(皮影戲)都到了最熱鬧的時候。

想在人群中找到付彪他們並不難,烏球兒的那個身材大老遠便能看到,實在是太扎眼了!

此時付彪帶著他們正擠在人群中,除了付彪時刻在盯著酒樓上的蘇立德,其他三人此時早已經玩得不亦樂乎!

烏球兒和奈比海被耍龍燈和舞獅吸引住,而萊米絲卻是看燈影戲看入了迷,三個人完全沉浸在了中秋節燈會的喜悅氣氛之中。

雖然老遠便看到了他們,但邵曦並沒有選擇擠過去與他們會合,而是隔著人群遠遠地與付彪對了個眼神。

邵曦輕輕點了點頭,付彪自然也是心領神會,知道邵曦已經得手,心裡也算是一塊石頭落地了。

便轉身去招呼另外三人,這下子可以盡情地遊玩了。

邵曦可沒那個心思,此刻自己懷裡揣著的東西說是炸彈都不為過,足以炸死整個海竹郡的官員,搞不好都能炸到京都朝堂上去。

這會兒邵曦哪還有心情逛燈會了?

擠過人群,邵曦有意無意地朝著燈會的外圍溜達著,當到了人少的地方便加快腳步直奔著客棧而去。

回到客棧時,由於客人們都出去逛燈會了,客棧內顯得十分的安靜,櫃檯裡的掌櫃和客棧的夥計都用手拄著腦袋在打瞌睡。

邵曦並未打擾他們,只是輕手輕腳地返回到房間,將懷裡的兩個油紙包掏出來,點上一盞油燈仔細地檢視起來。

那名冊與賬冊倒沒什麼,都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可是當他拆開那些書信之後,卻是滿臉震驚地愣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