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曦這麼急著讓付彪將到手的名冊和賬冊帶回京都,最主要的原因是要與蘇立德搶時間。

按照邵曦的分析,海竹郡的名冊與賬冊是需要經過整理後定期送往京都,交到某人手中上報成果。

那麼這個定期的間隔時間不可能太短,如不出意外的話最快也是半年上報一次,搞不好是一年才上報一次。

既然是這樣,蘇立德應該不至於每天都去檢視書房地磚下的暗格。

之所以在中秋節這一天會去檢視,應該是因為知道中秋夜燈會自己要離開郡守府,才會檢視確認安全。

可也正是因為他的這個謹慎之舉,才讓邵曦意外地發現了另外一處暗格。

如果讓蘇立德知道是因為自己太過小心才造成了那些書信的丟失,估計腸子都得悔青了。

因為那才是真正會要了他全家性命的東西。

貪贓枉法已是死罪,但這些書信卻能坐實其與朝中某些人勾結,結黨營私,圖謀不軌,那可就變成了誅九族的大罪了。

正是因為此前他曾經檢視過一次,所以邵曦相信在一段時間內他不會再去檢視。

真正藏匿某些東西的人不會頻繁地去檢視藏匿之處,因為那麼做只會增加暴露的風險。

邵曦相信蘇立德下次開啟暗格的時候,應該是要將賬冊和名冊差人送往京都之時。

但他何時會將這些東西送往京都,邵曦並不確定,所以才會急著讓付彪趕緊返回京都。

雖然付彪帶著萊米絲從腳程上會慢一些,但也慢不到哪裡去。

畢竟萊米絲是在西域大漠長大,並不是那種離開馬車便不會走路的女人,否則如何一路跟著自己來到蜀地?

二人只要出了蜀地便可快馬加鞭,輕裝而行。

邵曦判斷,蘇立德發現名冊、賬冊和那些書信失竊,至少也得在半個月之後,而且他並不敢急於將此訊息送往京都。

在自己手裡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應該是儘量彌補過失,會在海竹郡境內展開大規模的暗查,嘗試著將丟失的名冊、賬冊和書信找回來。

做這件事也是需要一段時間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少說又得是半個月。

在尋找無果,最終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他才會差人將這個訊息送往京都,而那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就算送訊息的人再怎麼趕,也不可能在付彪和萊米絲之前到達京都。

就算是同時到了京都,在訊息上報的渠道上也是付彪佔得先機。

付彪只需將手中的名冊與賬冊交給章玉政,章玉政知道這些東西是自己差付彪送回去的,必會在第一時間入宮覲見蕭常毅,並將其呈交到蕭常毅的手中。

而蘇立德派往京都的人想要將訊息送到某人那裡,可絕不會像付彪這麼順暢。

一個海竹郡的郡守和自己這個“敬承司”的督檢史相比可是天差地別,在京都這塊地方辦起事來是沒辦法相提並論的。

所以在邵曦的算計中,只要付彪及時出發,搶在蘇立德之前將訊息送入京都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至於那些書信為什麼沒讓付彪一同帶回京都?那是因為邵曦有著自己的打算。

這些書信正是京都的某人寫給蘇立德的,寫信的人自然是很重要的,但讓邵曦更在意的是書信中提到的某些人。

邵曦覺得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很多問題並不是在蕭常毅那裡告狀就能解決的。

只有自己手裡掌握了足夠多的籌碼才有博弈的本錢。

這次海竹郡的事情自己並沒有洩露身份,名冊和賬冊也是透過章玉政直接送到蕭常毅的手中。

所以對方在失去海竹郡這個斂財之地的同時,並不知道是被誰在此事上針對了。

至於自己脫離大隊人馬獨自入蜀之事,也只是在讓朱義誠轉交章玉政的那封書信中提到過。

而自己這個“敬承司”督檢史真正的行程基本上都是保密的,沒有人敢多嘴打聽。

所以到目前為止,蜀地之內知道邵曦真正身份的只有玉竹縣的那位書令史宋鴻安。

沒有幾個人知道自己身在蜀地的事情,也沒人知道海竹郡名冊與賬冊是被何人盜走,對方自然無從查起。

最重要的是邵曦透過此次得到的這些書信,終於是將那個隱藏更深的人挖了出來,藉此讓自己成功地從明處轉到了暗處。

以前自己一直都是被動的應對,如今終於是有了掌握主動的機會。

事情都安排妥了,邵曦也就帶著烏球兒和奈比海繼續上路。

唐門地處西蜀群山之中,遠離那些繁華的郡縣很少與外界往來,所以一直以來在世人眼中西蜀唐門都頗顯神秘。

尤其是唐門中人所修煉的武功多以詭秘的身法和暗器功法見稱,更是為唐門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江湖武林中人多將唐門之人定義為刺客的身份。

正是因為他們很少正面與人對敵,通常是利用機關和暗器在對手來不及防備的情況下出奇制勝。

這麼多年來,蜀地唐門很少有人前往。

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本身就不太喜歡與外人來往,另一方面是因為唐門是武林中唯一擁有王朝世襲爵位的門派。

江湖武林之人大多不太願意與朝廷牽扯上太多的關係,而唐門卻是一個特殊的存在,自然也就讓很多武林中人對其敬而遠之。

江湖事江湖了,武林中的事也有武林中的解決方式。

而唐門如此特殊,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請求景元王朝的皇室出手。

一個能動用朝廷兵馬的武林門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是有些不講武德。

雖然唐門從未這麼做過,但依然是讓很多江湖武林中人感到忌憚。

很多人對唐門是抱著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對他們有好奇,有敬畏,有懼怕,同時也有著幾分厭惡。

這種厭惡並非是因為唐門做了什麼違背江湖和武林道義的事情,只是單純因為唐門的特殊背景。

雖然這些年來唐門從未動用過朝廷的力量,一直恪守著江湖武林的各種規矩。

但對於武林中其他的門派來說,唐門終究是手握底牌,擁有最終動用景元王朝力量的手段。

所以很少有人主動去結交唐門,畢竟主動與其結交,無論是在江湖中還是在武林中都會被視為有攀附之嫌。

不過唐門的弟子行走於江湖武林之中,很多人還是給面子的。

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只要不是唐門中人主動與人結怨,基本上是沒有什麼人會不長眼地去招惹唐門之人。

而唐門多年來也是行事低調,不太參與江湖武林中的各種紛爭。

時間久了,江湖武林中對唐門更多的是隻聞其名卻難得一見,就算遇到了彼此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唐門不會輕易去找別人的麻煩,也很少有人敢去主動找唐門的麻煩,這一點倒是與南海盈月島望舒閣有些相似。

大家都知道他們超然世外,但卻聲名顯赫。

翻山越嶺,辛辛苦苦又趕了一個多月的路,實在是將邵曦三人折騰得不輕。

這個時候邵曦才真正的慶幸讓萊米絲跟付彪一同回京都了,這種趕路的強度,想必就算是在西域長大的萊米絲恐怕也承受不了。

每日不是在上山,就是在下山,翻過了一座山,還有另一座山。

邵曦是真想不明白,唐門將自己的門派建立在這麼一個路途難行的崇山峻嶺之中,難道他們自己就不嫌麻煩嗎?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遠離塵世的門派,當年竟為景元王朝的建立創下了不世之功,受封世傳爵位。

到底應該說他們是低調呢?還是高調呢?

唐門所處之地名為碧翠山,宗門就在碧翠山的半山腰。

與中原的那些武林宗門相比,唐門的規模其實並不大,一個建在半山腰上的宗門又怎麼可能大得了呢?

不過就是這樣一個看似規模不大的宗門,卻在天下武林中人盡皆知,也實屬難得了。

碧翠山與周圍的群山相比顯得並不高大,但真的爬起來才知道有多難!

這一個多月的趕路,拋開邵曦先不說,可真的是苦了烏球兒和奈比海。

按說烏球兒在南嶺長大,南嶺同樣多山,爬山對他來說應該並不算難,但這蜀地的山與南嶺的山卻是大不相同。

南嶺雖然多山,卻多為不高的矮山,偶有高山卻為數不多,但這蜀地可不一樣,但凡有一座稱得上是山的都讓人望而卻步。

剛開始的時候可能還覺得沒什麼,但時間久了烏球兒實在是扛不住了。

本來他這個身材就是一個很大的負擔,再加上這一個多月光是爬山了,就算他再能吃也明顯地看出瘦了一圈。

奈比海就更不用說了,雖然在西域時一直做嚮導,可西域都是大片的沙漠,就算有山也都是繞過去。

他這輩子哪見過這麼多的山?更別說是爬這些山了。

所以這些日子也搞得他苦不堪言,該說不說面板倒是相比在西域時白了不少,畢竟每天出汗像洗桑拿一樣。

隨行的那些馬匹也沒好到哪裡去,尤其是赤兔。

原本是匹烈馬,可這一個多月的山路走下來,倒是把性子磨得溫順了許多,沒有了原本那暴烈的脾氣。

眼看著終於到了碧翠山,邵曦原本是想一鼓作氣爬上半山腰,到了唐門再行歇息。

可是隻上了一小段幾個人就都扛不住了,畢竟這一個多月的風餐露宿對幾人的消耗實在是太大了!

於是三人將馬匹牽到一片樹林中,打算好好地歇一歇。

烏球兒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一棵大樹上抱著水囊拼命地灌著水。

奈比海也靠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不停地擦著汗。

邵曦納悶這唐門所在的碧翠山下怎麼連個小鎮都沒有?

也不知道唐門中人的日常所需都是從何處得來?難道他們都是這樣在山上當野人的嗎?

可是自己此前所見的唐門七子個個都是衣著整潔,可沒有半分野人的樣子。

雖然其中有幾人性情率直了一些,但在言談行止上也都並不顯得粗野。

尤其是唐清、唐明和唐樓,反倒顯得更加的沉穩、內斂、儒雅,怎麼看也不像是在一片大山裡長大的。

想必是唐門的門主唐浩多年來教導有方吧?

歇了好一陣子,邵曦便招呼烏球兒和奈比海起來繼續趕路。

幾人剛準備動身,只聽一聲虎嘯響徹山林,那聲音震懾人心,震得耳膜欲裂。

邵曦心中暗叫不好!

按說老虎一般都出沒在無人的山林之中,這碧翠山乃是唐門所在之地,為何竟有猛虎出沒?

也來不及多想,連忙招呼烏球兒和奈比海趕緊上山,但願這一路上可別遇到這隻老虎。

雖然自己和烏球兒都是修武之人,但是面對這種山中猛獸最好還是避而遠之。

那東西可不管你是幾品高手,在它眼中你就是坨肉,是它拿來填肚子的東西。

三人拉著馬匹急急忙忙地往半山腰上的唐門趕去,可是這人要是倒起黴來喝口涼水都塞牙縫。

幾人還沒走出多遠便又聽到一聲虎嘯,而這一聲聽起來聲音更加響亮。

邵曦忍不住喊了一聲“壞了!”

因為憑著他的感知力,已經能夠感覺到這隻老虎此時就在離他們三人不足百步的距離。

這樣的距離,對於一隻成年猛虎來說只是幾個縱躍便能來到他們面前。

這聲虎嘯讓烏球兒和奈比海也更加地緊張了起來,烏球兒手中抱著大鐵球,緊張地四處張望著。

奈比海從小到大雖然沒見過老虎,但是這兩聲虎嘯已經震得他肝膽欲裂,整個人慌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裡了。

馬這種四腿的畜生就算再有靈性,聽到虎嘯都會產生懼怕之感。

之前的那聲虎嘯已經讓幾匹馬有些驚慌,這一聲離得如此之近,馬匹都開始發出陣陣嘶鳴。

“快走!”

邵曦說完這句話便拍了一下赤兔,赤兔似乎明白邵曦的意思,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之後,帶著其他的幾匹馬沿著山路朝山上跑去。

邵曦和烏球兒一人一邊拎著奈比海緊跟其後,還沒跑上幾步便見身邊的樹林中一道巨大的花斑身影竄了出來。

邵曦一眼看去,只見那傢伙身長一丈有餘,足有數百斤,渾身黃黑的條狀斑紋,一雙金色的虎目直懾人心。

此時它正張著嘴巴,露出鋒利的尖牙,抬起兩隻巨大的前爪正朝著跑在最後面的那匹馬撲了過去。

“畜生,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