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後來常榮死後,你和鄧慶蓉搬到後來住的這個地方,周圍關於你不找物件不結婚的傳言,也是鄧慶蓉出於相同的目的故意散佈的?”霍巖問。

這個問題寧書藝其實也想問,但是她畢竟是個女孩兒,當著常君超本人的面還真有那麼一點問不出口來,好在霍巖也想到了這一點,替她問了出來。

“對。”常君超緩緩搖了搖頭,“因為我那時候二十七八了,別人家孩子到了這個年齡,家裡老人都會忍不住催婚,就鄧慶蓉淡定到不行,這多少會讓人覺得有些反常。

她為了讓別人不覺得是她有問題,所以乾脆編排了一個絕對能一勞永逸的謠言出來。

你們根本想象不到,作為一個正常的成年男人,在周圍的人都用那種異樣的眼光看向你的時候,那是一種多麼屈辱的感覺!”

“你是從那時候計劃著想要殺死鄧慶蓉的?”

“沒有,我那時候真的沒有想過要殺她。”常君超否認了寧書藝的這個猜測,“我那個時候最想做但是又沒能鼓起勇氣做的事情是自殺。”

他抬眼看了看寧書藝,又看了看霍巖:“你們兩個,應該都是那種家庭很美滿幸福的人吧?

其實看就看得出來,只有被父母呵護著長大的人,才會有你們兩個看上去的那種自信的樣子。

我一直很羨慕你們這樣的狀態,也希望自己能夠有這種很淡定很自信的感覺,但是我沒有。

我從小就被鄧慶蓉他們兩口子灌輸了一種觀念,就是我這種不成器的人,只有他們兩個不嫌棄,肯養活我,給我吃穿,不然我都得死在大街上。”

說完這句話,他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可笑不可笑?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因為害怕我有朝一日翅膀硬了會離開他們不管他們,拼命的打擊我,讓我覺得自己不會有出息。

之後他們又嫌我沒出息,不能賺大錢,讓他們兩個過上那種吃香喝辣的日子!

偏偏那種迷魂湯灌多了,腦子就都給泡壞了。

我長大成人之後,明知道他們說的不是事實,我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們一手造成的,但還是會打從心底裡不自信,自我厭惡,對未來特別悲觀絕望。

我也有過短暫的快樂。

就是鄧慶蓉跑了之後,沒多久常榮的傷就越來越重,她沒給我留錢,我也沒有辦法再送常榮去醫院治療,就只能看著他一天不如一天,很快就死了。”

說到常榮的死,常君超也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傷感,反而語氣之中還透出了幾分輕鬆。

“那段日子,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輕鬆。”他就好像是在回憶一段美好經歷似的,“雖然鄧慶榮把錢都給帶走了,不光有她藏起來的五十萬現金,還有這些年她要求我每個月發了工資都要固定給她交的生活費。

但是我一點也沒擔心,因為我還年輕,我有工作,我每個月都會有收入。

只要一想到從此以後,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我再也不用面對她,聽她打擊我,我的心裡頭就別提多高興了,那一段時間,感覺每一天睜開眼睛,太陽都比平時要亮那麼多!”

“我能插句話麼?”寧書藝雖然不忍心,但還是開口打斷了常君超這一段碩果僅存的美好回憶,“鄧慶蓉為什麼要把常榮的賠償款取現之後銷戶,一直帶著現金在身上?”

“因為她害怕!”常君超哼了一聲,“她害怕偷別人家孩子的事情被人發現,人家想要找她和常榮,萬一真有那麼一天,人家不光會把孩子搶回去,還要讓她賠錢!

所以除了沒辦法,就比如說我和常榮在外面上班,總要有工資卡,所以必須到銀行去開個賬戶之外,她都不許我們有別的銀行賬戶。

就連平時交房租之類的,她也只讓我拿錢去銀行匯款,不許我轉賬,就生怕會多留下什麼痕跡來,一不小心被我原來的家人找到。”

說到自己原本的家人,常君超又一次紅了眼:“我其實猶豫過,我想自殺,但是又不甘心,我想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又找不到。

這時候,鄧慶蓉不知道從什麼渠道聽說她當年送人的女兒也在W市,就輾轉打聽人家的情況。

我那時候都已經想要把心一橫,死了算了,就算死了都比和鄧慶蓉生活在一起要痛快。

可是她一找女兒,我又猶豫了。

我還活著,鄧慶蓉都又想要拖別人下水,我要是死了,她連我這個指望都沒有,會對她那個女兒怎麼樣的死纏爛打,我根本不敢想!

我知道我這輩子不可能有什麼大出息了,但是我不想讓別人也掉進我這個火坑裡。

所以我就暫時放下了自殺的念頭,想方設法地哄鄧慶蓉高興,買她喜歡的東西給她,希望她別去騷擾對方。

只可惜,我勸不住她,看著她是怎麼威脅她那個從生下來就沒養過一天的女兒,我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死了她一定還會禍害別人,想要讓大家都解脫,只能是她死!”

鄧慶蓉已經慘死在一大坨水泥當中,現在常君超說出這句話,對於寧書藝和霍巖而言,都已經不會讓他們感到驚訝。

只是從常君超的敘述來看,鄧慶蓉等於是在他自殺與否的搖擺當中,猛地推了他一把,讓常君超放棄了自殺的念頭,卻把刀尖推向了她自己。

“所以你就買了水泥回去,準備殺她?”寧書藝翻了翻手頭的資料,“從你購買了水泥,和房東鋪墊過了要重新翻修浴池的事情之後,到真正動手殺害鄧慶蓉,這中間還隔了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為什麼沒有對鄧慶蓉下手?是時機還沒有成熟?”

“不完全是。”常君超搖搖頭,“我不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對我來說,雖然我痛恨鄧慶蓉,但是殺人對我來說不容易,我也下不去手。

所以那時候我的想法是,實在不行我就私自一回!鄧慶蓉能找到她的親女兒,我要是也能找到我原本的家人,那我就遠走他鄉,回去找自己的親人!

結果我好不容易,根據這些年來從他們嘴裡聽來的那些零零碎碎的資訊,推測出我的出身來歷,打電話聯絡那邊的警察,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親人,就被那邊告訴我,我家裡已經沒人了!

我的家人,都被鄧慶蓉給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