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度說的也不無道理,夏想回到辦公室,還在琢磨著請範錚出面論戰的可行性。如果他和範錚一同出面,作為鄒儒的兩大弟子同時應戰,也會在國內的學術界引起莫大的關注。

正尋思之時,突然聽見一陣咯咯的笑聲傳來,笑聲聽起來比較耳熟,不過夏想正神思恍惚,一下竟然沒有想起來是誰。

理想中的升遷之路

吳才江的心思夏想也猜測到了一二,也是出於愛護他的本意。本來最早的時候,他對吳才江確實十分痛恨。但後來的事情讓他慢慢改變了主意,尤其是吳才江在知道他和連若菡的關係之後,不但沒有一句反對的話,還替他隱瞞了真相,也讓他心生感動。今天的會面也是,一開始吳才江就提到了連若菡父親吳才洋的問題,本意還是讓他提前有心理準備,萬一吳才洋知道真相之後必然發作——吳才江的關切之意溢於言表。

但關切歸關切,政治歸政治。

夏想自認他一路走來,腳步一直比較穩健。他不想當政治投機客,他所想的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儘可能地腳踏實地向前邁進,儘可能地做出實事為百姓謀取福利,為國家爭取實惠。有多大能力就施展多大能力,有多大權力就承擔多大責任,而不是隻做一個左右逢源、長袖善舞的政客。

不用說更多的豪言壯語,只有一句話讓夏想一直心中難安: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肩上的擔子有多重,身上的責任就有多重。他只想一步步走來,每一步都能留下沉甸甸的腳印,每一步都有老百姓因為他而受益而脫貧致富。他的升官是建立在百姓幸福的基礎之上,這樣的升遷之路,才是他一生的追求!

說起來有些假大空,而且夏想也很少將自己放到高尚的高度。但仔細想起來,從壩縣到城中村改造小組,再到安縣,他的出現,也確實改變了不少人的命運,給大家帶來了切實的好處。

在壩縣,黃海因他的出現而過上了小康生活;萬志澤因為他的指點,在旅遊路口開起了飯店,成為壩縣草原上最賺錢的飯店。在城中村改造小組,因為他的出現,孫現偉投資蔬菜批發市場發了大財,鍾義平也因為他的關照而改變了命運。在安縣,旦堡鄉無數果農因為他和梅曉琳的努力,解決了果樹問題。歐陽鐵衣老農最後也還清了債,還有了存款。也是因為他的出現,救了一名工人的性命,因此在工人中樹立了前所未有的威望。他還為安縣建成史上第一個公園,還擴建了景區,興建了度假村,打通了山水路,讓安縣和景縣之間的距離縮短為不到一個小時……

而現在在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他相當於變相為自己製造了難題。但在解決難題的過程中,夏想清楚,產業結構的調整,合資和引進外資的成功,會為無數人帶來就業機會,讓無數企業重獲生機,讓許多下崗的家庭重新恢復笑聲。他告訴自己,再難再艱苦,所做的一切,造福了無數百姓,為許多人帶來了希望,值了。

他心知肚明的是,產業結構調整是一把雙刃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將自己誤傷。但他有信心憑藉自己的智慧和膽量,利用他點石成金的妙計,一步步實現自己的夢想。

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目前雖然取得了一點成績,但以後還會面臨更多的困難,夏想也有心理準備。此次來京城,本來是註冊學籍,和導師鄒儒見面,沒想到,一到京城就遭遇了一系列事件,也讓他暗暗擔憂,恐怕以後的道路會更加困難重重。

早在鄒儒提出讓他也寫一篇反駁程曦學的文章之時,他其實已經下定了決心。想要繼續做出成績,讓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繼續深入地開展下去,他就不能只躲在燕省的領導小組辦公室之內,而是要適時地站出來,該大聲說出自己的聲音,就要大聲說出,為產業結構調整的下一步,大聲疾呼。

因為逃避不是辦法,也解決不了問題。而且他向來最不怕事情複雜,越錯綜複雜的局勢,越多的勢力介入,就越有可乘之機。勢力一多,局勢一紛亂,就有了亂中取利的可能!

夏想,最善於運用出神入化的手段,在迷霧重重的局勢中,果斷出手,尋找最有利的支撐點。

現在他就找到一個支撐點,就是輿論戰。掌握了輿論陣地,就掌握了發言的制高點。

所以面對對方的宣戰,面對程曦學打著學術名義的咄咄逼人的文章,夏想作為實戰的勝利者,他現身說法最有說服力。他必須站出來,發出屬於自己的強有力的聲音。

產業結構調整不能停滯不前,一旦停滯,將會是壟斷企業之大幸,自由經濟之不幸。國家已經吃了太多政企不分的大虧,不能再走回頭路。讓更多的民營企業發展起來,加大民營企業在國民經濟之中的比重,才能提高國家的競爭力。

“寫一篇反駁程曦學的文章,不僅僅是因為我答應了領導,更主要的是,我自己想要表達一個觀點。”夏想沉著地說道,“感謝您的提醒,但有時候不一定我不說話,別人就會覺得我好說話。我說話了,也許他們反而會覺得我比較淺薄,就會看輕我。被別人看輕,也是一件好事。”

“小夏,你不知道程曦學背後站著的是誰!”吳才江加重了口氣,臉色不太好看,“不要衝動,不要當馬前卒。不管是哪一方勝利,你都有可能撈不到任何好處,都會成為犧牲品。”

夏想也看出了吳才江的關切之意,心中暗暗感動,聽他的意思,就算老爺子和吳才洋對自己非常不滿,但自己真要出了大事,他們因為連若菡的關係,也不會坐視不理。

只是夏想心中的想法已定,他不是故意要博取一個虛名,他是順應潮流而動,希望能發出自己的聲音。如果任由對方在輿論上佔據上風,慢慢地在國內形成一股思潮的話,以葉石生的性格,肯定又會退回到原有的保守狀態,說不定領導小組最後會名存實亡。到時他的前途、宋朝度的前途,以及整個領導小組成員的前途,都將毀於一旦。

領導小組的失敗,就預示著產業結構調整的失敗。產業結構調整推行不下去,整個燕省還是停滯不前、不上不下的經濟形勢。

“非常感謝您的關心和愛護,既然柯達事件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我也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而且今天您也看到了,程曦學現身之後,已經和我站在了對立面。我主動迎戰也是戰,被動迎戰也是戰,不管是哪一種方式,都逃不過去。我想,現在其實已經無路可退了,背水一戰說不定還有可乘之機。”夏想一臉堅定,直視吳才江的眼睛,信心十足地說道。

吳才江愣了一會兒,又無奈地笑了:“我就知道說不服你,你的性格看似隨和,其實也和若菡一樣有固執的一面。怪不得她會喜歡你,你們兩個的脾氣如出一轍。當然,若菡的固執在表面上,你的固執在內裡。”

吳才江也是點到為止,不會硬勸夏想。

“我不管你了,不過有一點你得記住,不要試圖撬動大利益集團的利益,只要動了他們的底線,必定會受到猛烈的反擊,不死不休。”過了好一會兒,吳才江鄭重其事地交代了一句。

夏想點頭:“我心裡有數。我也自認沒有能力做出什麼影響深遠的大事,所求的無非是能在能力範圍之內,多做一些於國於民有利的小事罷了。我不主動去欺負別人,但別人欺負到了頭上,也得把他們的手推開不是?”

吳才江呵呵地笑了:“我早就領教過你的手段了,你滑不溜手,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來,不說了,先吃飯。”

飯菜上齊了,吳才江招呼夏想吃飯。夏想隨便吃幾口就飽了,總感覺吳才江還有話要說,就放下碗筷,等他開口。

吳才江也真有耐心,不緊不慢地喝了一會兒茶,隨意聊了聊鄒儒,又說起夏想以後的打算,他就說:“兩年之後你拿到了研究生學歷,我想辦法讓你到中央黨校進修一段時間,把基礎打實,下一步就可以擔任副市長了。在廳級階段,最好走慢走穩,不要急,才能在以後走得更長遠……”

夏想虛心受教,一一記下。

一直談到很晚,吳才江看了看錶,說道:“天色不早了,該散了。”

下了樓,夏想還心中納悶兒,難道他猜錯了,吳才江沒別的事情了?看他一臉淡然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事情都談完了,不過不知為什麼,夏想總覺得他還有話沒說。

夏想上了車,心想吳才江再不開口的話,他可就真的走了。剛發動汽車,吳才江才好像剛想起什麼似的,衝他招了招手。

真會裝,夏想暗笑,有話早說不就完了,非要等到最後一刻?又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夏想幾乎要笑出聲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再會裝,也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時候。

夏想下車,恭敬地來到吳才江面前:“您請吩咐。”

吳才江看了一眼夏想的車,微微感慨說道:“看到若菡的車,就想到了她,還真是有些想念了。對了,我好像聽到有風聲說付家在打聽若菡的下落,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不?”

夏想搖頭:“還真不清楚。”心想吳才江讓他下車,不會就這點事情吧?他就故意不問,又說,“回燕市後我再打聽一下,應該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您還有事不?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吳才江不滿地瞪了夏想一眼,心想他是真糊塗還是裝傻,看不出來自己還有話要說,不過見夏想真的要走,不由又氣又笑,也就不再端著,而是直接說了出來:“最後一件事,你想辦法勸勸若菡,最好讓孩子姓吳。只要孩子姓了吳,任何事情都好說。老爺子年紀大了,最近又查出了病情,難免會有不好的想法。如果讓他知道吳家第四代後繼有人了,對他的治療也大有好處。老爺子最喜歡小孩兒了……”

本來夏想還想在心裡調侃一下吳才江,為他故弄玄虛而感到好笑。不料等吳才江說出上面一番話來,他的心情也莫名地沉重起來,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我儘量說服若菡,您也知道,她有主意,恐怕有點難度。但為了老人家,我會盡力。”

吳才江也是孝心流露,夏想不忍拒絕他。他一直忍著不說,估計也是怕自己一口回絕。其實他還是不瞭解自己,自己有時固執,有時卻又心軟得不行。

晚上回到肖佳的住處,夏想舒服地躺在沙發上,想了一會兒事情,忽然問替他削水果的肖佳:“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孩子嗎?從現在開始,要注意休養,少喝酒,不要太勞累了,好好養一年身體,然後就生個孩子,好不好?”

肖佳正在削水果的手一抖,不小心割破了手,她一點也沒有察覺,愣愣地看著夏想:“你……你沒騙我?”

夏想發現她的手流血了,急忙用紙巾捂住傷口,說道:“手都流血了,快找創可貼。”

“不用你管。”肖佳一把推開夏想的手,將流血的手指放到嘴裡,含糊不清地問,“我問你,剛才的話不是騙我玩?如果你敢騙我,我,我以後和你沒完。別的事情你可以哄我騙我,只有這件事情不許。”

夏想見肖佳含著手指,雙目圓睜,發怒的樣子既潑辣又搞怪,不由笑了:“你一個人太寂寞了,多一個人陪你也好,只要你不嫌累就行。還有一點,不能因為生孩子耽誤了賺錢大計,否則我也不饒你。”

夏想倒也不是非強調讓肖佳賺錢,而是怕她一聽生孩子就完全分了心。

肖佳“嗯嗯”地連連點頭:“我保證生孩子和賺錢兩不誤,我會用一年時間好好安排好一切,保證平穩過渡,保證不出任何差錯。”說著說著,她的眼淚流了出來,“只要有一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們永遠在一起的保證。你不在的時候,我會把全部的愛寄託在孩子身上,陪他一起成長,陪他一起歡笑……”

夏想也為肖佳的真情流露而微微感動,不忍看她流淚,就逗她說道:“哭鼻子對孩子影響不好,你再哭的話,就不讓你生了。”

“去,孩子還在你身上,我現在哭一哭有什麼要緊?”肖佳風情萬種地白了夏想一眼。

男人的注意事項

這一句話含義豐富,令人浮想聯翩,夏想不由讚歎肖佳的想象力,本來想收拾她一番,不過一想明天還要交稿,只好壓下心中慾火,說道:“快去貼個創可貼,然後就睡去,我晚上還有稿子要寫,估計要晚一些睡。”

肖佳高興地“嗯”了一聲,跑了幾步,忽然又站住身子,回頭看了夏想一眼,說道:“你晚上睡客房好了,我要和你分居。聽說私生子之所以聰明,就是因為在懷孕期間女人很少和男人同床的緣故。為了生一個聰明的後代,現在開始我就和你保持距離。”

夏想苦笑,這都哪兒跟哪兒,肖佳扯得也太遠了吧?一年之後再懷孕,現在就分居,也太小題大做了,簡直就是拿著雞毛當令箭。

夏想一直奮筆疾書到凌晨一點多,才初步成稿。寫完之後只覺得身心疲憊,一點不安分的想法都沒有了,也沒有驚動肖佳,就在客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肖佳百般溫柔,服侍他穿好衣服吃好飯,又送他到門口,好好叮囑一番,才送他走。夏想不解,肖佳就這麼喜歡孩子,真的想要一個愛情的結晶?女人的心思男人總是難以理解,但肖佳想要一個孩子的心情,夏想多少還是能夠理解一二。

到了社科院,見到鄒儒。鄒儒正一臉喜悅地打電話,說了有幾分鐘之後,他放下電話對夏想說道:“我的稿子明天見報,是《經濟日報》。你的稿子寫好沒有?”

夏想遞上自己的稿子。他心裡沒底,儘管也知道他以前愛好文學,甚至還擔任過文學社社長,但很久沒有動筆了,也是第一次寫論戰的文章,再加上鄒儒說話喜歡直來直去,還真怕被鄒老一句話拍死!

鄒儒看了小半天,眉頭越擰越緊,最後忽然“啪”的一聲將稿子拍在桌子上,大聲說道:“好,罵得好!”

夏想嚇了一跳,隨即明白原來鄒老是稱讚的口氣,不由長舒了一口氣,心想還行,初步過關了。看來鄒老看稿子時代入感過於強烈,以至於拍案叫好。

不過鄒儒叫好過後,還是一臉嚴肅地說道:“夏想,稿子從思路到文筆,都沒有什麼問題,但轉折太少,技巧運用也欠缺,爽快是爽快了,但從頭爽到尾,沒有波折也不行。文似看山不喜平——中間要適當製造一些起伏出來,針對對方的觀點,要先揚後抑才能讓讀者看了引起強烈的共鳴。俗話說得好,捧得越高摔得越重,不妨小小地改動一下,先抬高程曦學的觀點,然後再高高抬起狠狠摔下……”

夏想聽了佩服不已,作為一名經濟學家,不但在經濟學方面頗有建樹,對如何作文也頗有見解。

夏想按照鄒老的指點,埋頭修改稿件,差不多修改了兩個小時,最後鄒老也非常滿意,算是定稿了。

中午,夏想請鄒老吃了一頓飯,席間鄭重向他敬了酒,算是拜師禮。鄒儒也愉快地接受了夏想的敬酒,說道:“不承想,你剛成了我的學生,就和我站在一起,並肩反駁程曦學。夏想,你的文章我會轉交給易部長過目,初步定下發表在《青年報》上,你有沒有意見?”

“沒有意見。”夏想恭敬地說道。鄒儒雖然是學者,但他也知道此舉背後的意義,徵詢自己的意見,也是試探自己的決心,“一切聽從鄒老的安排。我既然寫出了文章,就是想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再說能和鄒老在報紙上一呼一應,也是我的榮幸。”

鄒儒點頭笑了:“你心裡明白就好,文章千古事,一言以喪邦,一言以興邦。既然遇到了,我們就應該站出來大聲疾呼,發出強有力的聲音。夏想,如果你想用一個筆名發表,也可以,換成我的名字發表,也可以……”

學術界爭奪署名權的事情時有發生,但鄒儒此舉卻是完全出於好心,是擔心夏想會受到政治上的牽連。畢竟夏想是官場中人,鄒儒是學者,不管是出於言者無罪的大局,還是為了維護清明的形象,沒人會拿他怎樣。夏想就不同了,年紀小,又在官場,他現身說法的話,不一定會觸怒哪一方神聖。

夏想卻篤定地說道:“因為柯達投資一事,我的名字現在還有點說服力,署真名就可以了。既然敢說,就得敢承認……多謝鄒老的關心和愛護,我記在心裡。”

鄒儒聽了大喜,舉起酒杯說道:“來,我敬你一杯。我就喜歡爽直的人,沒想到你還挺對我的脾氣,來,咱爺兒倆有緣。”

夏想不敢讓鄒儒敬酒,連忙恭敬地回敬了他。

下午夏想領了書本,告別鄒儒,開車返回了燕市。

回到燕市還沒有到下班時間,他先回了辦公室。一到辦公室,才知道燕省也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和程曦學事件如出一轍,燕省大學幾名教授紛紛在報紙上撰文,對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提出了質疑的聲音。

夏想一驚,對方的反應好快,手也伸得挺長。果然和他所料的一樣,目前國內各省的產業結構調整,燕省是現階段取得成績最大的一個,自然要在燕省攪動局勢才能收到最明顯的效果。

馬霄膽子也太大了一些,沒有葉石生點頭,他怎麼敢來這麼一齣戲?

正好辦公室的其他人都出去辦事了,只有古玉在。古玉先是關切地問了幾句夏想在京城的情況,然後又說道:“葉書記帶團到嶺南省回訪去了,葉書記不在燕省,正好就發生了這件事情。”

夏想疑惑地看了古玉一眼,心想古玉還真是聰明,他還沒有開口相問,她就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老古還說她不喜歡從政,其實以他看,古玉還真有些政治頭腦。

古玉穿了一件碎花連衣裙,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潔白如玉,色澤溫潤,加上天色昏暗,一望之下,如美玉一樣閃動著迷人的光暈。夏想不由多看了幾眼,千人千面,一千女人,就有一千種風情,果然不假。古玉看來真是本性通玉,又從事玉石生意,生性又喜愛美玉,現在整個人也和一塊美玉一樣,靈透不凡。

古玉察覺到夏想的目光,雙頰上飛過一片紅暈,一閃即逝,不滿地瞪了夏想一眼,說道:“我和你說正事,你胡亂看什麼呢?”

夏想驚醒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古人說美人如玉,以前我不大相信。今天親眼看了,才知道古人誠不我欺。不相信是因為沒有親眼所見,今天見了,才信以為真。以後我也要擺一堆玉在家裡,還戴一塊玉在身邊,時間長了,也能成為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古玉先是呆了一呆,然後又開心地笑了:“古人說謙謙君子,你剛才的目光,可有點不太雅觀,別說君子了,差不多快成色狼了。我不相信一個色狼佩一塊玉就能變成了正人君子了。”

夏想臉皮厚,一點也不害臊:“剛才我的眼睛也沒亂看,你不要汙人清白。再說女人穿上裙子,露出漂亮的小腿,如果沒有男人欣賞,不是白露了?任何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都不是孤芳自賞的女人。我多看兩眼,不過是以欣賞的目光,給你的美麗增加自信罷了。你非要多想,是你的心思不正。”

“你,你胡說……”古玉氣急,伸手往夏想手中塞了一塊東西,氣呼呼地轉身就走,“不識好人心,本來想送你東西,你不但亂看還亂說,不是好人。回頭我告訴爺爺,讓他以後不理你了。”

她走了兩步又在門口站住,餘怒未消地說道:“我警告你夏想,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她們打扮得漂亮,只是單純地想漂亮,沒有任何想要吸引男人的不良企圖!”

看,又多心了不是?夏想無奈地衝古玉的背影說了一句:“我沒說你想吸引誰,你非要說出來,不是畫蛇添足嗎?”

就聽見樓道中傳來“咚”的一聲,好像是誰狠狠地踢了一腳牆似的。

夏想笑笑,無奈地搖搖頭,伸開手一看,手中是兩塊上等的美玉。一塊是手玩件,一塊是佩件。佩件還繫好了繩子,直接戴上即可。繩結打得很漂亮,上面還有許多小小的翡翠珠子相配,紅白相間,十分好看。

手玩件就簡單多了,手機大小,類似於一塊不規則的印章,方不方圓不圓,握在手中卻正好大小合適,而且手感極好。夏想不識玉也能看出來,兩塊玉都是一流品相,裡面隱隱有水霧流動一樣,在燈光下似透非透,精美異常。

古玉有心了,兩塊玉放到玉石店中去賣,絕對都是上萬元的價格。不用說,手玩件是給陳風的,佩件就是額外贈送自己的。夏想高興地將佩玉掛在了脖子上,也沒多想,興沖沖就回了家。

回到家中,小丫頭已經做好了一桌子飯菜等他。噓寒問暖了一番,夏想坐下吃飯,給她講一些趣事,逗得她咯咯直笑。笑完之後,小丫頭卻說了一件讓夏想大為鬱悶的事情。

“前天兩個自稱市紀委的人到公司,說是根據相關規定,要審查一下公司的各項賬目。我看他們證件齊全,就讓他們檢視了賬目。他們查了半天,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奇怪地問怎麼法人代表是藍襪?走的時候,他們又讓藍襪填一個表格,因為不知道他們的意圖,我就給藍襪使了個眼色,藍襪就推說藍襪不在,等回來後再讓她填好送去。他們也沒懷疑,就走了……”小丫頭託著腮,微微沉思的樣子讓人無比憐惜,好像一隻愛打瞌睡的小貓,她又眯縫著眼睛盯了夏想一會兒,才說,“表格上也沒有什麼,只是一些家庭關係,家庭成員的狀況以及擔任什麼領導職務,等等,要求如實填寫,否則後果自負。我想,可能是和什麼領導幹部直系親屬不能參與經營的條例有關。”

夏想早有準備,所以才及時讓小丫頭將法人代表變更為藍襪。其實領導幹部直系親屬不能參與經營的條例早就有了,不過沒有什麼地方嚴格執行。當然,大部分人為了避嫌,都採用了隱性的手法,成為影子股東或是躲在幕後操作。夏想在付先鋒來到燕市之後,在譚龍出手卡齊氏集團的脖子之時,就敏銳地意識到曹殊黧的公司有可能被人拿來做文章,所以他事先想到了凡事宜未雨綢繆,早做打算為好。

不承想,付先鋒和譚龍還真想打曹殊黧的公司的主意,夏想不免心中有點怒意。

小丫頭眼尖,看出夏想臉色不善,就說:“何必和他們一般見識?再說人家也是依法辦事,我們沒有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他們查也白查。清者自清,你也不用想辦法還回去,沒必要費那個力氣,是不是?”

過問一下還是大有必要的,因為是市紀委的人,就算沒事,影響也不太好。況且紀委是秦拓夫的地盤,夏想也想借此機會,和秦拓夫走動一下。又想起正好得到了手玩件的美玉,心中就有了主意。

“藍襪是個精明的丫頭,說話滴水不漏,不會被他們套了話去。”夏想對藍襪的印象不錯,不過聽方格說就是太喜歡管事,管得方格苦不堪言,也不免替方格感到可憐,好好的一個孩子,交女友不慎,以後就沒有美女環繞的幸福生活了。

“藍襪人機靈,又有眼色,而且辦事可靠,她現在在公司的威望不比我差,將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條,我省心不少。”小丫頭又目光疑惑地看了夏想一眼,“正好讓我有了空閒,好細心周全地關懷你照顧你,是不是?”

夏想早就發現小丫頭的目光不對,就說:“老實交代,你有什麼壞想法就說出來,我看出來了,你對我有點不滿,有點不放心。”

“沒有,我知道你好得很,出門不亂看美女,更不會亂帶東西回來。”小丫頭話裡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夏想明白了,哈哈一笑,伸手從脖子裡取出佩玉:“你還真猜對了,我的玉就是一個美女送的。”

“讓我想想是誰……”小丫頭伸手接過玉,放在眼前看了幾眼,羨慕地說道,“真漂亮,果然是塊好玉,而且繩結也編得這麼漂亮,真是一個有心人。都說玉器通靈,看玉的水頭和成色,肯定出自賞玉高人之手。繩結配色和花樣也十分柔美,她肯定就是古玉了。”

夏想暗暗汗顏,什麼時候小丫頭對玉也這麼在行了?說起來頭頭是道,比他懂得都多,真是奇了怪了。更讓他吃驚的是,女人果然個個都心細如髮,從繩結的花樣上就能看出古玉是不是用心……他算是服了。

夏想故作大方地說道:“送你算了……我也是沾了陳書記的光,他一直想要一個手玩件,古玉就找了一個,估計不好意思只送一個,就連帶送了我一個邊角料。”

“我才不要,別人送你的東西,你送給我,對古玉不公正,對我不公道,對你自己不公正,何苦多此一舉!”小丫頭伶牙俐齒起來,也是不饒人,隨手將玉還給夏想,“玉養人,人養玉,可要好好隨身帶著,別弄丟了。東西事小,辜負別人一片心就不好了。”

夏想從小丫頭的話裡話外聽出了濃濃的醋意,笑了:“你剛從山西回來?是不是買了一罈子山西陳醋?放哪兒了,讓我看看酸不酸?”

小丫頭不滿地笑了:“討厭,你明知道我在吃醋,還不哄哄我,還取笑我,我生氣了!”

夏想哄小丫頭最為拿手,因為他了解她的脾氣,不是一個氣性大的人,偶爾有點不滿和不快,幾句話就會雨過天晴。今天的事情倒不是她無理取鬧,而是古玉的玉確實過於精美了一些,他想也沒想就直接掛在了脖子上,疏忽了一個最重要的注意事項:凡是出差在外的男人,回家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檢查身上有沒有多出來的東西。

東西少了好說,東西多了,尤其明顯是異性贈送的東西,一定要注意藏好,否則容易引發戰爭。好在夏想在此事上問心無愧,就解釋了他先到辦公室一遊,正好遇到了古玉,然後才有了古玉贈玉的一出。

肯定是小丫頭懷疑他和古玉在京城會面了。

漸行漸遠

女人都有小心思,可以理解。夏想三言兩語哄好小丫頭,又說:“有時間介紹你和古玉認識認識,你也從她那裡選一塊玉,好不好?”

“嗯!”小丫頭總算放寬了心,坐在夏想的腿上,用手指在他胸前畫圈圈玩,“你別怪我多事,哪個當妻子的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出差回來,身上掛著別的女人贈送的禮物,就算是正常的禮尚往來,也得問個明白不是?”

“就是,就是,是我大意了,不該直接戴了就回家,應該先放好,回來請示了你,讓你親自給我戴上才符合規矩,對不對?”夏想繼續哄她,“不過我也就納悶兒了,為什麼總是女人對男人不放心,而不是男人對女人不放心?比如我,從來不覺得你會被人騙走。”

“哼,因為女人向來專一,不像男人一樣花心。男人都是貪心不足,都做著妻妾成群的美夢。”小丫頭氣哼哼地說道。

“也不對,如果女人都專一了,男人的花心找誰去實現?現在出牆的紅杏也不少,沒有紅杏,也就沒有爬上牆頭等紅杏的人了,不是嗎?”

“你……你詭辯,你壞蛋。你敢爬上牆頭,我就把你的梯子拿掉,讓你下不來。”

“嘿嘿,我不用上牆頭,等在牆外面就行了。現在的紅杏不但主動出牆,還主動跳到牆外面,任人採摘。”

“好啊你,看我不打你……”

……

第二天一上班,夏想就京城之行,向宋朝度做了簡短的工作彙報。宋朝度聽了,沒有說話,而是起身開啟了窗戶,抽了一支菸,沉默了小片刻,才說:“京城的局勢複雜起來了,省裡的局勢,也是令人憂慮。你知道馬霄為什麼趁葉書記出訪在外,突然發起了宣傳攻擊?”

“因為有崔書記的支援。”夏想想也不想地說道,卻見宋朝度臉色更加凝重,心中一動,又問,“難道還有別的常委?”

“是的,馬省長也含蓄地表態,認為在當前的形勢下,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的腳步,應該放慢。”宋朝度勉強一笑,“是不是有點出乎你的意料?”

馬萬正也發現了產業結構調整越成功,就越對宋朝度有利,相反,就讓他越被動,離省長寶座就越遠。因此,在事關前途的重大選擇面前,他對產業結構調整提出質疑的聲音,也在情理之中。況且馬萬正從一開始就對產業結構調整持消極態度,他現在表示反對,也符合他一貫的立場,並不是那麼突兀。

不過夏想還是微微有些遺憾,政治上果然只有永恆的利益,現在他和馬萬正漸行漸遠,雖然不會成為和崔向一樣的政敵,但也很難恢復到以前的和平共處的時候了。

“在《燕省日報》上發表言論的幾個專家,有兩人是馬省長的經濟顧問,也是他的老朋友了。我和馬省長也私下裡交流過一次,他還堅持他的看法,認為目前產業結構調整的做法有點激進,現階段不適合再提第二批試點城市的問題,領導小組的權力也有些過大,應該收回部分權力。”宋朝度扔掉菸頭,目光落到了夏想身上,“我當然表示了反對,他也沒有堅持,只是說保留意見。我想他是覺得範省長也不會鬆口,所以只是給我施加了一些壓力,等待下一個機會再提。”

夏想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馬省長和程曦學之間,會不會有什麼內在的聯絡?”

宋朝度微微一笑:“不錯,你的思路倒挺快……據我所知,應該沒有,就算有,也是不多。畢竟小事情可以瞞過許多人,一些大事情,這些關係大家還是心知肚明的。”

夏想不無憂慮地說道:“如果馬省長和程曦學有一個共同訴求,反倒是好事。但如果不是,就說明我們的對手異常強大。”

宋朝度見夏想是少見的一臉憂愁,反而笑了:“怪了,很少見你上愁的樣子,以前總是遇事不忙,今天怎麼愁眉苦臉了?不用擔心,京城的事自然有京城去解決,省裡的鬥爭也儘可能在省裡解決,各有各的對手,你操的哪門子閒心?何況現在馬省長和崔書記也不是一路人,他們之間共同語言不多,不會抱成團。不怕形勢複雜,就怕大家都抱成團,形勢一明朗起來,反而不好亂中取利了。”

夏想上愁其實的是論戰的事情,他知道一旦他的文章在國家級報紙上發表出來,更會成為馬霄的眼中刺。而且隨著燕省省內媒體也加入到論戰的行列中來,說不定還得加入到燕省支援產業結構調整的陣營中來,和持支援態度的專家教授們一起,撰文還擊。

夏想還是比較頭疼撰文一事的,畢竟他不是專家,寫文章不是很拿手,真要絞盡腦汁地去寫,也是一件累人的活計。況且論戰和對罵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就是文明一些,不口吐髒字罷了,只不過看到別人一句句反駁自己時,也難免大動肝火。

想起來也是找氣受。

和馬省長理念不和還有一個副作用就是,他怕因此影響和馮旭光之間的關係。他倒不是怕事情無法解決,而是一下子出了這麼多事情,都聚在一起,難免讓人有點上火。

轉念一想,邱緒峰以前和他作對,最後也成了知心朋友。和馬省長以前關係尚可,現在卻漸漸疏遠。人與人之間因利益而走近,也會因分歧而走遠,本是常事,不必過於計較。他一向和馬萬正私交不是很好,現在因為他和宋朝度過於走近,要助宋朝度問鼎省長寶座,在利益衝突之下,心理上有了隔閡也可以理解。

好在馬萬正行事比較方正,又有以前的交情在,大家各憑本事就行了,倒也不會暗下黑手,因此,也不會最終成為敵人。

省裡的一干常委想要抱成團也難,夏想對此深有體會。他對燕省燕市的局勢一向分析得還算到位。目前的狀況下,政府班子是範睿恆和宋朝度比較合拍,走得近,馬萬正和其他幾個副省長關係不錯,同時馬萬正在十幾名省委常委中,比宋朝度有威望。

省委一塊,葉石生和錢錦松關係密切一些,崔向和馬霄以及政法委書記李炳文關係不錯,有抱團的趨勢,還有不大發言的省軍區政委張建國,也算是崔向一派。紀委書記邢端臺雖然排名比較靠前,但自高成松下臺之後,一直比較低調,夏想猜測他可能是想給京中留下一個好印象,等一個升上一步的機會。但在大事之上,邢端臺還是會站在宋朝度一邊。

至於陳風和梅昇平,二人有相似之處,就是都比較獨立,好像和誰都關係不錯,卻又和誰都不密切。陳風還好說,有誇張和表演的成分,夏想卻清楚他和統戰部長張燦陽來往不少,也和錢錦松有走近的趨勢,應該也在暗中佈局,形成一個不算密切的同盟。梅昇平確實有點獨來獨往的意思,身為組織部長,清高一些也不算什麼,反而更能顯出清明和廉潔。

夏想收回心思,就下一步工作重點,請宋朝度指示。

宋朝度卻沒有先提領導小組的事情,而是問起宣傳戰的問題:“你和鄒儒同時發表文章反駁程曦學,下一步,程曦學肯定還會再次還擊。估計他還會組織其他力量,聯合出手,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程曦學在學術界一向以不死不休出名,你惹了他,他非把你罵得抬不起頭為止。”

夏想笑了:“沒事,我臉皮厚,扛得住。我還想試一試,看最後誰先氣急敗壞。反正是以學術的名義論戰,只爭論觀點,不涉及人身攻擊和其他。”

“你就當成一次學術論戰就可以了,至於政治上的考量,也不用擔心。如果有人想從政治上給燕省施壓,我來頂著。我還不信,他們還真厚著臉皮,罵不過就伸手來打?呵呵。打就打,我們也不是軟柿子。”宋朝度一臉堅定地說道。

夏想最欣賞的就是宋朝度在關鍵時候表現出來的鎮靜和從容,還有他敢於承擔責任,隱忍、冷靜而不退縮的精神,這也是夏想願意跟緊宋朝度的最大原因。一個人始終有信心有決心,始終矢志不移,他肯定就能做成大事。

宋朝度身上有夏想最欣賞的品質。

“還有,估計省內的媒體,你也得出面參戰。我想等葉書記回來後,肯定會召開常委會討論宣傳問題,到時少不了有一番爭論。我的看法是,要允許有不同的聲音出現,不要怕辯論,越辯論越能證明我們所做的一切的正確性。”宋朝度來到夏想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怕肩膀上的擔子重,所有的擔子都是對你的考驗。走過去之後你才會發現,再大的困難只要一咬牙都能挺過去。每戰勝一次困難,你就多了一份寶貴的經歷和沉甸甸的收穫。”

夏想恭敬地答道:“是,宋省長,我記下了。”

“領導小組下一步工作重點還是放在單城市和寶市,後繼工作還有很多,繼續深入開展產業結構調整,繼續深挖兩市有閃光點的專案,比如說單城市的紡織,寶市的蓄電池專案,等等。我估計葉書記對領導小組的支援力度不減,但面對新的形勢新的壓力,也會有所動搖。最大的可能就是暫停第二批試點城市的申請,暫停增設綜合三處,全面停止對產業結構調整的宣傳等一系列措施……”宋朝度臉上閃耀著自信的光芒,“不要把這些當成阻力,而要當成動力和機遇。不增設綜合三處,更能顯示出你們出色的能力。不宣傳,更能安心埋頭苦幹,大出政績。停止第二批試點城市的申請,對單城市和寶市非常有利,可以讓兩市繼續享受省裡的專項政策和資金,爭取在短時間再創造出新的成績!”

走出宋朝度的辦公室,夏想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宋朝度極少流露感情,也從未在他面前大發感慨,剛才的一番鼓勵更是前所未有,讓他也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情義,是對他的重託,也是對他的諄諄教導。由此可見,宋朝度也是動了感情,有感而發。

夏想也能體會到宋朝度的心情,馬萬正的表態讓宋朝度清楚,自己和馬萬正之間的關係已經疏遠,實際上正是因為選擇了他,自己才和馬萬正有了裂痕。宋朝度自然清楚一切,他對自己的真心實意,也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回到辦公室,方格、鍾義平和古玉都在。又少不了寒暄一番,方格和鍾義平圍著夏想說個不停,古玉則在一旁生悶氣。

夏想暗笑,也沒空去勸慰古玉。幸好不一會兒方格和鍾義平都有事外出,辦公室只剩下了他和古玉二人時,他清了清嗓子,還是說道:“古玉,謝謝你的玉,確實是好玉,值得擁有。”

古玉氣憤不平地說道:“我後悔了,還給我好不好?君子比德於玉,你不是君子,不配我的玉。”

“行了,別小心眼了,論年齡,我比你大;論職務,我是你的領導。於公於私你都得尊重我三分,回頭我請你吃飯好了,怎麼樣?另外我也替陳書記謝謝你。”夏想也知道古玉生氣歸生氣,不過她氣性小,三言兩語就好了,好哄。

果然軟話一說,古玉又眉開眼笑了:“好吧,我就再讓你一次,不和你一般見識。”她一高興,立刻忘記了剛才的不快,站起身來到夏想眼前,笑眯眯地問,“我編的繩結漂亮不?我可是精心編了兩個小時才編好。你可得好好謝謝我,一般人才不值得我親自動手。”

夏想見她沒心沒肺笑得開心的樣子,不由笑了,古玉還真好說話,可比連若菡好哄多了,他又連聲道謝,說了幾句閒話之後,又說到了萬里汽車的事情。

古玉有個習慣,和夏想說話時,喜歡站在夏想面前。本來她的辦公桌離夏想也不遠,除非她不高興,否則只要一說話,就會立刻跑過來,站在夏想旁邊,揹著雙手,身子緊緊貼住桌子邊緣,離夏想不過一尺之遙,柔聲細語地說話。

省委宣傳部的怒火

美人如玉,香氣襲人,還好夏想有點定力,不至於沉醉。不過他也覺得古玉有點過於調皮了,夏天衣服穿得單薄,她的小腹壓在桌子的邊緣,微微起皺,甚至可以想象到裡面肌膚的滑膩。

古玉一高興,就喜歡不時地彎腰。她的連衣裙領口開得不算低,但微一彎腰,佩玉向下墜,夏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她的領口——男人似乎天生就喜歡高聳之處,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一瞥之間,夏想看到了古玉里面褐色的胸罩,在迷人的溝壑之間,竟然還有一塊近乎透明的美玉。

原來她身上有兩塊玉,外面一塊,貼身還有一塊。

古玉意識到夏想的目光肯定落在了她的胸前,急忙直起腰,“哼”了一聲:“男人怎麼都一個德行?”

“男人都喜歡權力,喜歡掌控一切的感覺。”夏想急忙咳嗽一聲,見古玉沒有真正生氣,就放了心,又說,“殊黧看到了我的玉,沒說玉好,卻說繩結編得好,還誇你一定是一個心靈手巧的美女。她想認識你,邀請你有時間到家中做客,怎麼樣?”

“去就去,我才不怕。”古玉脫口而出,隨即又意識到不妥,臉一紅,吐了一下舌頭,“說錯話了,好像我是壞人一樣。我可是天大的好人,保準讓你家黧丫頭喜歡我。不過聽你的口氣,好像她有點吃醋了,是不是?”

夏想忙搪塞過去,不再提女人之間的小心思的話題,又問了問萬里汽車廠的下一步規劃,得知一切順利,CUV提前進入設計、生產階段。不過古玉也得知了一個不算有利的訊息,韓國現代汽車廠落戶京城,準備在京城投資大型汽車廠,將會對萬里汽車廠形成巨大的壓力。

夏想笑道:“不用擔心,現代汽車對萬里汽車形不成打壓之勢,兩家的市場定位不同,而且現代汽車在國內可能形不成大氣候。萬里汽車廠以生產中低檔汽車為主,以後可以將一部分精力轉移到配件廠上面,不管是京城的現代汽車,還是天津的一汽,都需要大量的配件供應。與其讓長三角的代工廠賺加工利潤,不如憑藉萬里汽車廠的本土優勢,興建一個大型配件廠,不但可以解決京津從長三角運送配件的運輸難題,還能大幅降低成本。”夏想侃侃而談,“至於如何開啟兩大廠家的市場,我想你有的是辦法。”

古玉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閃動出異樣的光彩:“別說,你的主意還真有可行之處,甚至可以說非常精彩。現代汽車剛一建廠,你就想到供應配件,真是一個商業天才。”

“我要是商業天才,你豈不是天才中的天才?”夏想笑了,“你的玉石生意比起汽車生意來說,才是暴利,說是一本萬利都不為過。你做汽車生意,不過是你做玉做得累了,想換個方式賺錢罷了。”

“你別亂說了,玉石生意哪裡一本萬利了?信口開河。要是運氣好再加上眼光好,確實能賺上一筆,但也有賠得血本無歸的時候。”古玉搖頭說道,“我也不是完全轉行,玉石生意照做,但投資做一項長久、平穩的生意,才是正途……”

說話間,安逸興有事來找夏想。

夏想就隨他到了組長辦公室,卻發現彭夢帆也在。

彭夢帆一見夏想,忙起身相迎,禮貌地叫了一聲:“夏處長。”

夏想點頭回應,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肯定是彭處長有什麼好建議……”

彭夢帆點頭說道:“是有點想法,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可行,請夏處長多提寶貴意見。”

彭夢帆在單城市實地考察之後,重點就單城市倒閉破產的棉紡廠進行了調研論證。他多方走訪,研究了南方和其他產棉大省對棉紡廠的改制經驗之後,提出了一個改制方案,就是將棉紡廠和羽絨廠合併,改為羽絨被廠,生產棉被和各種床上用品。同時推行“前店後廠”的模式,即在廠子前面開一排直銷店,直接將廠家生產的產品面向零售市場。

彭夢帆說完之後,一臉期待地看著夏想,臉上微微露出緊張的神情。

彭夢帆由開始對夏想的不以為然轉變到現在對他奉若神明,心中無比在意夏想的意見。儘管安逸興對他的看法持贊成態度,但彭夢帆最想聽到的還是夏想的看法。如果夏想支援,他就會大力推行;如果夏想反對,他就打算再重新尋找新的思路。

可以說,他將成敗全部寄託在夏想的一句話上。

夏想低頭想了一會兒,在彭夢帆的心將要沉到谷底之時,他才淡然一笑:“主意倒是個好主意,就是實施起來麻煩一些,單城市委和市政府還好說,主要是羽絨廠未必願意和棉紡廠合作。當然,如果有投資注入的話,羽絨廠也會考慮考慮。”

彭夢帆聽出了夏想話中支援的意思,大喜過望,忙說:“只要夏處長幫忙說服單城市委市政府同意,如何說服羽絨廠,如何找來資金,我都會想辦法解決。”

夏想一下站了起來,握住彭夢帆的手,說道:“彭處長,領導小組正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主力,才會取得更大的成績。”

彭夢帆激動地說道:“不能和夏處長相比,我只是盡我自己的一份力量罷了。能力有限,但絕對是全心全意。”

安逸興在一旁暗想,夏想的政治手腕越來越成熟了,幾下就將彭夢帆收服了,而且還懂得了適當拿捏及時鼓勵的策略。本來彭夢帆和夏想平級,但現在卻變成他事事向夏想請示彙報了。

安逸興感慨之餘,心裡也有了主意,他只需要做好表面文章就行了,大主意還要是讓夏想拿才好,畢竟夏想才是宋朝度的心腹。

夏想忽然又想起《燕省日報》的事情,想到了安逸興和彭夢帆的特長,就說:“安組長,彭處長,想必《燕省日報》上面的文章你們也看到了,宋省長的意思是,我們領導小組也要組織力量撰寫文章,進行反擊。我想安組長和彭處長的理論水平高,也是領導小組的中堅力量,不如您二位就執筆撰寫反駁的文章,寫好之後,再請宋省長過目,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發表出來,也好替我們領導小組正名。”

安逸興和彭夢帆對視一眼,一臉驚喜。

儘管二人也知道,撰寫反駁的文章在報紙上發表,就相當於堅定地站在支援產業結構調整的立場上,沒有退路了。但實際上從踏入領導小組的那刻起,他們就已經被人認定為產業結構調整的堅定支持者,早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夏想提議讓他們撰寫反駁文章,實際上是為他們著想,他們的名字一見報,就會被各方勢力關注,也會在宋朝度和範睿恆眼中,多加不少印象分。

甚至還有可能進入葉石生的視線,萬一他們的文章稱了葉書記的心,以後會受到重用也不一定。這等於替他們開啟了一道機遇的大門,他們也知道夏想在宋朝度心目中的分量,夏想如此說,也就有了八成的把握。

二人一起重重點頭,都握住了夏想的手:“感謝夏處長的提醒,身為領導小組成員,支援產業結構調整之心不變,對產業結構調整的維護,也是義不容辭。”

夏想也給足了安逸興面子:“安組長,剛才只是我一個不成熟的想法,隨口就說了出來。您有時間再向宋省長彙報一下。到時我們大家一起努力,為領導小組再創佳績而努力。”

佈置完領導小組的近期工作,夏想回到辦公室,正好人都不在,他就來到窗外,凝望窗外的景色。

臨近八月,燕市最為炎熱的季節即將來臨。窗外的楊樹早已是鬱鬱蔥蔥一片,巴掌大的楊樹葉子擋住了陽光,給院子帶來了清涼。夏想呆立窗前,看著外面的陽光和樹蔭,心思卻飛到了大洋彼岸,心想兒子一個多月了,應該會爬了吧?

夏想第一次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好早日接連若菡母子回國,讓他能夠時時看到兒子成長的歷程。對於吳才江提出讓兒子姓吳的建議,他雖然心裡覺得彆扭,但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拒絕吳家。吳才江的理由太充分了,是為了滿足一個遲暮老人的心願,為了讓一個來日不多的老人心有慰藉,姓連和姓吳又有什麼區別?既然不能姓夏,就讓他姓吳,日後有吳家的庇護,也好有一個大好前景。

夏想決定給連若菡打個電話,好好談談。

只是夏想的好心情卻被一個人破壞了。

還沒等他下樓去打電話,就見豐利一臉怒火,氣勢洶洶地拿著一張報紙來到辦公室,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面,怒道:“夏想,你太無組織無紀律了,誰允許你在《青年報》上發表文章的?”

夏想一算時間,可不,《青年報》的文章應該刊登出來了,他差點忘了這件事情,見豐利氣急敗壞的樣子,就說:“豐部長怎麼一點小事就大驚小怪?作為一名經濟學的在讀研究生,我發表一些經濟方面的文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也是我的必修課程之一,用不著向您彙報吧?又怎麼成了無組織無紀律了?”

豐利一時語塞,愣了一愣,又說:“你身為領導小組的成員,身份敏感,公開在報紙發表反駁程曦學的文章,會讓別人怎麼想?會讓別人認為你是在代表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說話,是代表燕省向程曦學宣戰……你,你必須向宣傳部做出深刻檢討,並且保證不會再出現同樣的事情!”

“對不起,豐部長,我沒做錯什麼,沒必要檢討。而且我發表文章是以個人身份,沒有任何黨紀和國法規定我不能以個人身份在報紙發表文章,再者我堅持自己的觀點,反駁對產業結構調整不利的論調,是對燕省有利的事情,何過之有?”夏想對豐利的氣急敗壞大為不滿,身為宣傳部常務副部長,一出事情就要對內要求閉口,卻不想著自己的文章其實是在替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正名。

夏想當然清楚豐利的怒火是因為自己和程曦學唱了反調,而目前燕省宣傳部的論調和程曦學的觀點一致,等於自己和省委宣傳部站在了對立面。自己不和省委宣傳部發出同樣的聲音,自然會惹得馬霄大怒,馬霄一怒,豐利也就急不可耐地在前來訓斥自己。

豐利怒不可遏地說道:“你身為領導小組的成員,不安心工作,跑到京城去做什麼?你身為處長,是綜合一處的領導,不做好領導工作,卻要去讀研究生,是不務正業的表現……”

夏想輕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領導小組的工作歸省政府領導,我去讀研究生也是為了提高自身的理論水平,以便更好地為人民服務,也在組織部備了案,兩件事情好像都不歸省委宣傳部管。豐部長,您剛才的話,是以什麼身份對我說的?”

“你……”豐利氣得直欲發狂,偏偏夏想說的又讓他無可反駁,他氣急敗壞地將報紙一扔,說道,“夏想,你等著,你會為剛才所說的話後悔的。”

他轉身就走,剛走到門口就和一人撞了個滿懷,他也沒細看是誰,就大怒:“誰走路不長眼睛?”

“這話說反了吧?”來人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我在門口站著沒動,是你主動前來撞我,還氣勢洶洶衝我問罪,你還講不講理?”

“我是天底下最講理的人!”豐利正在氣頭上,一張口就大聲說出一句,等他看清眼前人是誰之時,聲音立刻就降低了八度,連腰都彎了下去,擠出一副笑臉討好地說道,“梅部長,對不起,我沒看清是您……”

“有沒有看清是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後可要看清腳下的路再走。撞錯人道個歉就沒事了,走錯路就不好回頭了。”梅昇平一向話很少,尤其是對省委大院的一些副職,他充其量是點頭之交,別人再殷勤再熱情,他從來不肯多說一句話。今天卻一反常態,對豐利說了不少含義豐富的話。

豐利也深知梅昇平的脾氣,在省委大院裡面,誰不知道梅昇平的傲氣?不過人家傲有傲的資本,身後有強大的家族勢力,又是位高權重的組織部長,誰不高看三分?誰不畏懼三分?

梅昇平話裡有話,顯然是有所暗指,豐利只有連連低頭稱是的份兒,不敢多反駁一句。等梅昇平揮手叫他離開,他才如獲大赦,忙不迭一溜兒小跑下樓,心裡不停地回想梅昇平似有所指的話,應該是對他緊跟馬霄的不滿。豐利思前想後一番,覺得梅昇平是梅家人,馬霄是付家人,兩家人多有矛盾,梅昇平看他不順眼也是正常。

一邊走一邊想,不注意又撞到一人身上。豐利這次學精了,看也不看先低頭道歉:“對不起,走路急了,沒看到。”

只聽見一個年輕的聲音說道:“沒關係,下次注意就行了。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也可以理解。”

等他醒過神來,對方已經上樓遠去,看背影,應該是一個年輕人。他愣了一愣,忽然惱羞成怒地罵了一句:“上當了,被一個小年輕給耍了!”

到了樓上,方格還笑得直不起腰來,對身旁的鐘義平說道:“以後學著點,看剛才豐利低頭哈腰的樣子,像不像向我低頭認錯?他也有今天,哼,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今天總算揚眉吐氣了。”

鍾義平拍了拍方格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方格,我很佩服你的小聰明,但有些話又不得不說,意淫既傷身又誤國……”

方格大怒:“我剛高興一點,你就打擊我的積極性,太不人道了。”

準備破局

夏想見梅昇平意外出現,忙起身相迎,笑道:“梅部長大駕光臨,肯定是有重要的指示精神了。”

梅昇平卻沒有笑,一臉嚴肅地問道:“小夏,曉琳是怎麼回事?”

夏想吃了一驚,忙問:“怎麼了?”

“她非要回京城,我本來還想讓你勸勸她,才知道,你和她已經聯合好,還幫她安排了團中央的工作。到底是怎麼了,她為什麼突然就要回京?”梅昇平臉上大有不滿。

夏想這一下吃驚不小:“什麼?最開始我和她通電話時,她還說已經和您商量好了,您也同意了,她就讓我幫她想一個輕閒一點的部門,我就幫她想了團中央……原來她事先沒有和您透露一點風聲?”

梅昇平明白了,微微嘆了一口氣:“倒也不是沒有說過,而是她說了,我沒同意,她也答應過一段時間再說,現在先放一放。沒想到,她又託了你,你又找了邱緒峰。剛剛曉琳才告訴我,基本上手續都已經辦妥,就差我這裡放行了,我才知道上了她的當——她給我來了一手緩兵之計。”

眼見到了下班時間,夏想就說:“中午我請您吃飯,我們邊吃邊談。”

梅昇平點點頭,也沒反對。

梅昇平也沒有多少吃飯的心思,就在省委附近一家清靜的小餐館要了幾個菜,和夏想聊了起來。可能是對梅曉琳又氣又恨又惋惜的緣故,他從梅曉琳小時候說起,一直說到她長大後的任性,先是和男朋友跑到深山老林做地質工作,和男友分手後,又回到京城養病。病好之後進了部委工作,升到副處之後,找一個機會外放到了安縣。

原本在安縣做得好好的,現在已經到了縣長的位置,履歷上也好看了,再任一屆書記,下一步提到實職副廳沒有任何問題。她卻突然提出要回京城,而且還做好了前期工作,鐵了心,讓梅昇平氣也不是,罵也不是。

夏想心裡有了底,才知道他也上了梅曉琳的當。也是他最近太忙,沒和梅昇平見面溝通,讓梅曉琳兩邊隱瞞,兩邊得手,成功地完成了她的計劃。

只是夏想也猜不透為什麼梅曉琳就急巴巴地非要回京城不可!

只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他只好勸梅昇平說道:“梅部長,曉琳她也不小了,做事情有她自己的考慮。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她不想在基層,您就是為她鋪好路架好橋,她不想走也是沒用,所以既然她想回京,就回去好了。”

梅昇平無奈地點了點頭:“關鍵是她不肯說是什麼原因,讓我悶得不行。我還以為她對你交了底,沒想到,連你也被矇在鼓裡……也罷,就由她去,不是人人都想在官場上費心費力地打熬,只是浪費了大好時機有點可惜。不過說起來,你從安縣跳出來來到省委,也是錯失良機。”

可以說如果夏想再在安縣待下去,肯定可以幹一屆縣長,將基礎打實。但各有各的利弊,在安縣當縣長,履歷上好看一些。但現在來到了省委,不但登高望遠,進入了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工作,而且還進一步進入了京城的視線。最主要的是,提高了自身的理論基礎,對國家政策方針瞭解得更加深入,起點相對來說就高了不少。

因為產業結構調整的推廣,還會給燕省帶來新的氣象,總體來說,比侷限於一個安縣,視野大多了,所做出的貢獻也不可同日而語。

說話間,又提到了宣傳部的事情,梅昇平對宣傳部長馬霄有意為難領導小組的事情,也略有耳聞,他的看法是:“政治,都有各自的想法和利益,馬霄仗著有付家撐腰,手伸得太長了一點。此次借葉書記出訪,突然來了一出宣傳戰。雖然說他有京城的授意,但也太不把葉石生放在眼裡了,等葉石生回來,估計就有好戲看了。”

夏想心思一動:“常委會上,還請梅部長關鍵時刻發表一下看法,葉書記近來對領導小組的支援力度挺大,不能打擊他對產業結構調整的積極性。”

梅昇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卻問:“你對產業結構調整的前景,就這麼有信心?”

“我來省委之後,有了不少空閒時間,倒是學習了不少理論知識,又進修了經濟學研究生。現在國內的大氣候大方向還是要不停地調整加改革,產業結構調整雖然會遇到一定的阻力,但肯定會堅定地推行下去。”

梅昇平微微點頭:“我對經濟不在行,不過也知道你做事情自有分寸,而且說服柯達投資一事,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讓我也吃了一驚。”接著,他又轉移了話題,“曉琳一走,安縣縣長的位置空缺,而且聽說書記也到時間了,可以說安縣空出了許多位置,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夏想正有想法,剛好梅昇平提到,就說:“書記估計會從外地調來,縣長可能就地提拔,又會引發各方關注了……曉琳有沒有向市委推薦縣長人選?”

“她讓我諮詢一下你的意見。”

“張健!”夏想毫不猶豫地說道,“副書記張健是胡市長的人,他資歷也夠了,也比較穩重成熟。我在安縣時,他就十分配合曉琳的工作。”

“曉琳說,你肯定會提張健,呵呵,她提的也是張健,你們二人倒是不謀而合。”梅昇平笑了。

其他人要麼夏想不放心,要麼資格不夠,唯有張健是他視線之內最合適的人選。

不過縣長的任命還入不了梅昇平的眼,如果不是梅曉琳在安縣,他連張健是誰估計也不清楚。只提了一提,梅昇平又回到了產業結構調整的話題上。

下午沒什麼事情,夏想本想問一下葉石生什麼時候回來,一想錢錦松也隨同葉石生出訪了,隱約記得宋朝度說是兩天後才回。他就知道在葉書記回來之前,領導小組一切平穩,燕省的局勢也是將破未破之局,於是他安排好古玉等人的工作之後,開車來到了市委。

夏想直接來到陳風的辦公室,敲門進去。陳風正在喝茶,一見夏想進來,笑逐顏開地說道:“夏想到,好事來,小夏,我可是對你望眼欲穿呀。”

陳風還是喜歡誇張和表演,夏想已經習慣了他真真假假的熱情,就笑:“陳書記,我怎麼聽著您的話別有含義,好像對我有所企圖一樣?有事您直接吩咐,要不我心裡沒底,有點怕。”

陳風哈哈一笑,起身來到夏想面前:“自從上次我對你說了求一個手玩件之後,你就一直沒有主動在我面前露過面,由此可以推斷你今天前來,肯定是好玉得手了,對不?”

夏想本來還想藏一會兒,卻被陳風一眼看破,只好無奈地一笑,拿出手玩件說道:“陳書記火眼金睛,我在您面前一點也不能藏私……”

陳風才不理會夏想的埋怨,伸手接過手玩件,雙手交錯摩挲片刻,讚道:“好玉,水頭極好,品相一流,上等品質。小夏,你可是面子不小,這塊玉,不說它價值不菲,恐怕是採玉之人也不捨得出售……此玉絕非凡品,值得珍藏。”

陳風愛不釋手,急忙坐回到座位之上,急急的樣子好像生怕夏想反悔,再要他還一樣。

陳風又把玩了一會兒玉,才小心地將玉收好,心滿意足地說道:“好,認識你這麼久了,第一次收你的禮,說吧小夏,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儘管開口。”

陳風的話半是玩笑半是當真,夏想也知道,正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向陳風開口求過什麼大事,陳風才會故作大方。不過他和陳風之間已經有了默契,許多事情都有共同利益和相同的看法,不能說他求陳風辦事,說一拍即合才更恰當一些。

“哪有剛送禮就求人辦事的道理,陳書記,我好像也沒有這麼現實,是不是?”話雖這麼說,夏想還是話題一轉,問道,“安縣縣長梅曉琳將要調回京城,梅縣長走後的安縣局勢,不知您有何安排?”

陳風微一點頭:“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安縣的局勢,肯定也要推薦人選。剛剛還開了一個碰頭會研究過安縣的問題,增周、先鋒還有進江都參加了會議,你說說看,都是個什麼態度?”

陳風的考驗對夏想來說沒有一點難度,他笑了笑:“付書記肯定也有人選,他如果力主常務副縣長接任縣長的話,肯定會同時提名旦堡鄉黨委書記房玉輝接任常務副。胡市長應該會主張張健任縣長,至於其他人選,他不會在意。方部長在安縣利益也少,基本上會附和您的提議。”

陳風對夏想的猜測先不置可否,卻問:“那你覺得我會怎麼安排安縣的局勢?”

“抓大放小。”夏想多少能夠推測出陳風的想法,他現在是省委常委,對縣裡的局勢不能說不關心,著眼點肯定比以前少多了。基本上只關注縣委書記和縣長的人選,其他常委不再放在心上。他事情太多顧不上過來,只能抓大放小,“縣委書記也到時間了,您只要安排可靠的人擔任書記就可以了,其他職務,您也不會放在心上了。”

“那你說,誰當縣委書記比較合適?”

“江天。”陳風的問話已經帶有強烈的暗示了,夏想豈能聽不出來?況且他的本意也是覺得江天到安縣擔任書記最合適。

陳風滿意地點點頭:“不錯,算你聰明,猜到了我的意思。付書記確實是想提一提房玉輝,不過他提名房玉輝擔任常委、副縣長,我和進江都沒有表態。進江私下裡跟我說,恐怕夏想也有點想法,等等他。”

“謝謝方部長的關愛。”夏想急忙拿出了應有的態度。

“只謝進江不謝我,太有偏有向了,我有意見。”陳風佯裝不快。

“陳書記,方部長可沒有美玉在手……”

“呵呵……”陳風自得地笑了,又將玉拿在手裡,說道,“你想安排誰下去?”

“鍾義平。”夏想說出了他的真正目的,“他也在城中村改造小組工作過,工作能力比較突出,為人可靠,現在也是科級了。如果他擔任旦堡鄉黨委書記,再高配常委,也可以在常委會上和江天呼應。萬一出現張健和江天有分歧的時候,江天不至於孤立無援。”

“鍾義平?”陳風低頭想了一想,才想起鍾義平是誰,“還不錯,你看中的人應該信得過,這樣一來,在付書記所提的副縣長的職務上,就得讓讓步了。”

基本上定下基調之後,陳風話題一轉,突然說道:“江山房產的模式倒是不錯,小夏,你很聰明,完全躲在幕後,就連譚龍也沒有查到誰是幕後主使。”

夏想心中一驚,心想陳風還是厲害,畢竟是老官場了,不但知道自己是幕後人物,還一眼看出了自己的模式。隨即一想也就釋然了,以陳風的能力,以及他和方進江目前的關係,不難了解到一些內情。再說,自己也原本沒有打算對陳風隱瞞。

“當初成立時,本來我也想向您彙報一下,不過猶豫了幾次,沒有鼓足勇氣。”夏想實話實說,當時確實是不敢向陳風提出股份一事。

“你沒提就對了,提了,說不定我還得好好批評你一頓。”陳風一臉嚴肅地說道,“說實話小夏,對於你,我沒有別的要求,唯一的一點就是,等陳工大學畢業以後,我會讓他跟在你的身邊,你負責好好進行教導他成長……”

夏想苦著臉耍賴:“要不,我再給您要一塊好玉?”

陳風哈哈笑了:“少來這一套,陳工的事情,你是管定了,否則我要你好看。”

領導兒子在身邊不是好事,如果和方格一樣的性格還好說,如果是一個二世祖就麻煩了。至於陳工,夏想也有所接觸,是一個書呆子型別的人,陳風卻一心想讓他從政,恐怕難度不小。

但陳風既然開了口,再是麻煩再是頭疼他也得答應,夏想只好說道:“那好,那我得事先說明,要是陳工被我訓哭了,他回家告狀的話,您不許找我算賬。”

陳風佯怒:“這話說的,我是那麼小氣的人?我就這麼不懂事理?行了,你也別囉唆了,該找誰就找誰去,我還有事要忙,就不留你了。還有,你在江山房產的影子再隱蔽一點,最近譚龍正在查領導幹部直系親屬參與經營的問題,別讓他找到把柄就成。”

陳風越對他不客氣,說話越隨意,就越是不把他當外人的表現。夏想站起來想走,又轉身回來,自己動手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說了半天話,口渴了,借陳書記一點水喝。”

陳風瞪了夏想一眼:“你家曹殊黧的設計公司我也知道,聽說紀委有人出面找事去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問拓夫,你自己去問他好了。以後這些小事你處理好,別讓別人挑出過錯,雖然不是大事,總讓人揪住不放也是煩心,是不是?”

話是埋怨,實際是關心,夏想心中一暖,應了一聲,點頭恭敬地出去了。

夏想一走,陳風笑著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說道:“這個小夏,還真是討人喜歡……但願陳工能跟著他,多長長見識,增加閱歷。至於眼前的小事,相信他自己能處理好。”

夏想先到胡增周的辦公室寒暄幾句,就說起了安縣的人事變動。夏想知道陳風現在和胡增周合作大於分歧,清楚陳風剛才向他交底,也是不怕他向胡增周透露,就將陳風的真實想法告訴了胡增周。

當然,他不忘提了提鍾義平的問題。

胡增周對鍾義平沒有印象,但既然是夏想的人,他開了口,一個常委的名額還是給的,就點頭說道:“方部長提議,我贊成就是了。”

前提是,必須透過組織部的提名。提名的難題,就是夏想的問題了。

夏想笑著表示了感謝,讓方進江提名鍾義平更沒有問題,現在書記和市長都點頭了,再有組織部長提名的話,已成定局,無人敢再反對。書記和市長聯合定下的事情,基本是人人舉手贊成,沒有人會不長眼同時和書記、市長作對。

除非書記和市長有分歧,才會有嚴重的爭論。

胡增周和陳風落腳點果然不同,和夏想沒說幾句,就又提到了產業結構調整的事情。

“本來想等眼下的時機,也想讓燕市成為第二批試點城市,誰想突然出現了反對產業結構調整的聲音。對了,小夏你也在《青年報》發表了反駁程曦學的文章,勇氣可嘉,不過是不是太冒進了?我想省委宣傳部對此肯定會大為不滿。”胡增周是何許人也,對官場中事也是一目瞭然,在看到《燕省日報》發表出質疑產業結構調整的文章之後,就立刻警惕起來,再聯想到程曦學早先一步發表在《京城日報》上的文章,心中就有了計較。隨後又見到夏想和鄒儒同時在《青年報》和《經濟報》上發表反駁文章,胡增周就暗暗搖頭感嘆,小夏還是太年輕,衝動之下,被人當成槍手了。

夏想的真正所圖

胡增周理所當然地認為,以程曦學的身份既然公開質疑產業結構調整,肯定是有人授意。有人對產業結構調整不滿,以燕省的保守,必然會立刻停止產業結構調整的步伐,甚至還有可能會解散領導小組,就算不解散,基本上也會閒置。

他再看向夏想時,目光中充滿了惋惜。

夏想也看出了胡增周的遺憾,他一是認為自己被人利用了,前途堪憂;二是為燕市沒有機會進行產業結構調整而無奈。夏想一臉輕鬆的笑容,說道:“多謝胡市長的關心,其實我提筆撰文反駁程曦學,不是一時衝動,更不是被人利用,而是要為產業結構調整正名。再說我也是為了和我的導師一呼一應,以強有力的聲音反擊程曦學的言論。”

“你的導師是誰?”胡增周驚訝地問道。

“鄒儒。”夏想將他到京城拜鄒儒為師的事情一說,也沒隱瞞在外經貿部程曦學現身的一幕,以及易向師的立場。最後他遲疑一下,還是將何東辰意外躲在幕後看戲的情形也說了出來。

胡增週一臉凝重,半晌沒有說話。

胡增周的性格柔中帶剛,也有堅韌的一面。他來到燕市之後,非常想有所作為,不僅僅是因為他在省里根基不穩,也是因為他在章程市待了幾年,深感章程市的落後和貧窮。來到燕市後,被燕市蓬勃向上的生機所感染,覺得生當其時,如果不在自己的任期內為燕市描繪藍圖,就是對自己不負責任,對省委省政府不負責任,對燕市人民不負責任。

胡增周想要大有作為的心思,比陳風強烈多了。

燕市既是省會,又是新興的城市,想要改造想要擴建,相對來說比老城都容易不少,沒有太多的遺留問題。但也正是因為燕市是省會,在省委的眼皮底下,一舉一動都受到省裡的關注,很難推行任何創新。產業結構調整對燕市來說是難得的機遇,胡增週一直想等第一批試點城市成功之後,讓燕市成為第二批試點城市。不承想,剛剛有了成績,就憑空殺出了程曦學事件。

好一個程曦學,早不說晚不說,偏偏趕在燕省剛剛有一點成績,柯達的投資塵埃落定之時再說,明面上是對國內幾個省份的產業結構調整指指點點,實際上是給燕省臉色看。因為燕省正當其衝,正是現階段所有推行產業結構調整的省份中,成績最耀眼的一個。

胡增周心裡清楚,由何東辰主導的產業結構調整,觸動了國內最大保守派的利益,他們開始反擊了。但因為京中支援產業結構調整的人也為數不少,反對派形不成絕對優勢,只好採用旁敲側擊的方式,由宣傳戰入手,先造勢,給各省施加壓力,再各個擊破。

燕省聞風而動,省委宣傳部居然配合造勢,讓胡增周也是大吃一驚,心想馬霄此人深諳投機之道,他本人就是保守派在燕省的代表,竟然趁葉石生出訪之際,在全省的主要媒體上組織專家和程曦學呼應。儘管說此事也在他的許可權之內,他也有決定權,但誰不知道葉石生對產業結構調整的支援態度?馬霄此舉明擺著是和葉石生唱反調。

敢和省委書記對著幹,不是故意欺負葉石生脾氣好性格軟嗎?不是仗著有崔向撐腰,在省委常委中,有幾個牢靠的同盟嗎?胡增周經過和陳風緊急磋商,由陳風出面以市委的名義向市委宣傳部傳達市委意見,關於產業結構調整的討論和爭論,燕市所有媒體不得參與,否則一旦發現,嚴肅查處。

定下了燕市的基調之後,胡增周還是覺得心裡不太踏實。他也瞭解葉石生的脾氣,擔心他承受不了來自京城和燕省的雙重壓力,會放緩產業結構調整的步伐,甚至有可能對領導小組提出關停。

胡增周最不願意看到領導小組被閒置,領導小組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意味著燕省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大變。他非常期待夏想能在領導小組做出巨大的成績,帶動燕省產業結構調整的高潮,從而可以讓燕市也藉此機會進行產業結構調整。他有信心在燕市大展宏圖,實現心中的理想。

燕市是新興城市,不管是擴建市區,還是發展房產,或是引進高精企業,都大有可為。但目前限於保守的政策,以及省裡不允許燕市有太多的動作,為燕市的發展劃定了太多的條條框框,才讓燕市故步自封,在國內幾十個省會城市中,排名幾乎最後,甚至還不如發達省份的許多地級市。

當然也可以理解省裡的想法,作為省會,燕市是全省十一個地市的表率,不能有絲毫差錯。否則燕市出了問題,丟臉面的不是一個燕市,而是整個燕省。

如今面對省裡錯綜複雜的局勢,胡增周不免有些頭疼,又見夏想也介入了論戰,對這個做法也是頗有微詞。

出於對夏想的愛護,他還是希望夏想能低調再低調,等大戰過後,再出來收拾殘局比較好,這才是最聰明最穩妥的選擇。

胡增周現在也慢慢了解了夏想的性格,表面上看夏想行事周正,非常謹慎,實際上他骨子裡有一股冒險精神。不管是從壩縣到城中村改造小組,還是從安縣再到領導小組,都有弄險的性質在內。雖然說在城中村的經歷為他在燕市的人脈奠定了基礎,但從安縣跳到省委,明面上是由副處提了正處,卻因為進入了領導小組的緣故,不可避免地成為兩大勢力較量的戰場。勝則花團錦簇,敗則一片黯淡。

勝敗之間,天淵之別,有點豪賭的意思。

胡增周也承認,其實人在官場就是時刻在賭博,但夏想下的賭注未免太大了一些,簡直就是押上了身家性命。他不免為他嘆息,到底是年輕人,步子應該穩妥一些,即使是改革開放也是摸著石頭過河,要摸索著前進,怎麼能不管不顧就一下跳了進去?

思索再三,胡增周還是勸道:“我想你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才做出的決定,但我還是說你幾句。小夏,燕省不比南方省份,離京城太近,政治氣候保守,葉書記對產業結構調整的支援又不是那麼堅定。現在國家和燕省兩級報紙都對產業結構調整提出了質疑的聲音,萬一葉書記改變了主意,由支援變為態度曖昧,甚至退回到以前保守的態度,你大力為產業結構調整吶喊的聲音,在葉書記看來,就成了刺耳的聲音。”

夏想明白鬍增周的意思,如果葉石生迫於壓力退縮的話,確實會讓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的工作難以為繼,前面的成就當然不能一筆抹殺,但後續工作將會無法進行。省委書記主持大局,就算範睿恆再堅持,葉石生態度消極的話,許多工作也不能開展。關鍵是還有以崔向為首的一幫反對勢力,他們再在葉石生面前煽風點火的話,葉石生難免會再次倒向他們。

夏想點點頭:“胡市長說得很有道理,不過我並不認為葉書記會改變主意,相反,他很有可能還一如既往地支援產業結構調整,甚至比以前的態度更堅決,信心更充足。”

“怎麼說?”胡增周不解地問。

“葉書記去嶺南省回訪了,嶺南省是國內第一經濟大省,也是國內產業結構調整的先驅,現在的經濟總量相當於數個燕省。葉書記此去,肯定大受震動,再加上嶺南省委書記海德長現在在京中的分量,他又是產業結構調整的堅定支持者,葉書記對產業結構調整的信心只會增大,不會減弱。”夏想自信滿滿地說道,透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他現在自認比胡增周更瞭解葉石生,“而且葉書記回來後,發現燕省媒體上面的文章,不發火才怪。在內憂外患的逼迫之下,葉書記的選擇會是堅定立場,沉著應戰。”

儘管燕省之內只有一家《燕省日報》發表了質疑文章,其他幾家省級報紙都保持了沉默,顯然也有葉石生的人在其中起到了一定作用。不過身為省委書記,被副書記崔向和宣傳部長馬霄聯合擺了一道,憤怒之心可想而知。葉石生再軟弱也是燕省***,何況現在還有人和他同仇敵愾,他更是底氣十足,肯定要拿宣傳部開刀了。

夏想有理由相信,在這件事情上,範睿恆會堅定地站在葉石生一方。

也不能說崔向和馬霄沒有智慧,一來二人自認有人撐腰,二來也是有付家站在身後,三來也想乘機多撈一些政治分。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崔向在賭葉石生在燕省風起雲湧的局勢之下,會選擇妥協。

夏想卻堅定地認為葉石生會鼓足勇氣,奮起反擊。

“你這麼肯定?”胡增周不太相信夏想的判斷。

夏想笑了:“不急,兩天後葉書記就回來了,到時答案就會揭曉。”

見夏想一點不也擔心,相反還輕鬆自如的樣子,胡增周又氣又笑:“我擔心你,你倒好,沒事兒人一樣,白白浪費了我的感情。”

夏想忙恭敬地笑道:“我當然知道您的關心和愛護,我也不是投機者,既然選擇到領導小組工作,就得堅定立場,才能有所作為。一個人如果對自己所從事的事業也三心二意的話,如何成就大事?我想胡市長來到燕市之後,一心想為燕市描繪美好藍圖的壯志一直未變,我也希望領導小組下一步的工作,能為燕市早日成為試點城市盡一份力。”

胡增周微微感慨,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又覺得無話可說。夏想說的自然沒錯,但理想和現實總有差距。既然夏想有一腔熱血滿腹才華,就讓他盡心去實現好了,自己倒也不必非要潑他冷水。

“照你說,如果燕市成為第二批試點城市的話,小夏,你來替燕市出出主意,該如何進行產業結構調整?”胡增周及時轉移了話題,不再討論論戰事件的發展。走一步看一步,夏想說得也對,如果對方主動挑釁,自己一點也沒有表示,不主動應戰的話,也太窩囊了不是?

“燕市老舊的國企也有一些,但沒有單城市和寶市多,相對而言可以說是輕裝上陣了。我想胡市長心中肯定已經畫出了未來藍圖,我也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想向您彙報一下。”

“只管說。”

“燕市北方有下馬河,下馬河正好將燕市和常山縣隔開。在燕市和常山縣之間,是大片的窪地和農田,也有起伏不大的山坡。如果將全市所有重汙染、老舊的國企都搬遷到這裡,劃出一片地方專門安置落後的生產企業,甚至市裡可以出臺政策,直接從燕市和常山縣各劃一片區域,組建成一個燕市的新區……”

胡增周微微震驚。

一些落後的老舊企業本該關停,但因為是國企,又有大批的職工需要安置,不是說關就能關得了。但讓他們搬遷出市,工作也很難做通。如果按照夏想的設想,在市區北面建一個新區,不但可以將汙染嚴重的企業搬出市區,還可以因為興建新區,帶動多少就業,增長多少GDP……

只是主意是好主意,但工程量過於浩大,而且增設一個新區事關重大,光是市裡討論,沒有半年也出不來結果。市裡批准後再上報省委,又得是一番爭論不休。最後定下來,最快也要一年之後了。

夏想怎麼總提一些長遠規劃?而且一開口就是大手筆,讓胡增周哭笑不得,又愛又恨。夏想總是出一些看似異想天開但仔細一想又切實可行的方法,實施起來卻又困難重重,偏偏又能給人極大的鼓舞和信心,讓人左右為難。

胡增周埋怨說道:“小夏,你就不能為我出一些既簡單見效又快的主意?開口就是大工程,總給我畫空中樓閣。”

增設一個新區,不但可以帶動整個燕市的經濟,也可以讓成達才的產業地產的概念得到真正地實施。只要市裡透過上報到省裡,他敢肯定,葉石生肯定贊成。

因為此舉對達才集團大大有利,對達才集團有利的規劃,葉石生必定支援。

增設新區的話,相應地會增加一套副廳級的黨政領導班子,擔任新區的領導職務,非常容易出政績。因為舉全市之力建設一個新區,每天都有日新月異的感覺,成績人人看得見!

區長和區委書記,任何一個職務,都將是一個巨大的香餑餑。這,才是夏想的真正所圖。

還有一點,夏想丟擲一個大大的誘餌給胡增周,也是讓他堅定信心,繼續對產業結構調整持支援態度。作為燕市的市長,胡增周的態度對其他地市有不容忽視的表率作用,有可能影響到搖擺不定的地市領導。

能不能新增市區,全部取決於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能不能順利進行下去。夏想就是要讓胡增周對產業結構調整的政策,始終是不遺餘力地支援。

胡增周不是想在燕市大展宏圖嗎?好,就給他畫一幅令人心潮澎湃的藍圖,就看他有沒有膽量有沒有勇氣落筆了。

夏想呵呵一笑:“胡市長,如果新區能順利成立的話,您將在燕市邁向大都市的過程中,成為邁出關鍵的第一步的市長!”

一頂前無古人的大帽子扣下來,胡增周雖然不至於飄飄然,還是有點壯志滿懷:“聽你這麼一說,確實也有點意思。我沒猜錯的話,你的新區的設想,應該要和將下馬河拓寬建成環城水系,同時進行了?”

夏想不失時機地表現出恭維的態度:“您的目光果然敏銳……作為第一個為燕市擴建新區的市長,作為第一個為燕市修建環城水系的市長,胡市長為燕市所做的貢獻,不能說絕無僅有,後人也很難超越了。”

胡增周哈哈大笑:“小夏,馬屁拍得太露骨了,不好,非常不好。”嘴上說著不好,臉上的笑容卻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應對之策

出了胡增周的辦公室,夏想直奔秦拓夫辦公室而去。可以說,今天他來市委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給陳風送玉只是由頭,安排鍾義平下去也算是正事。但找陳風不是他今天的重點,他此次前來市委的本意,其實還是方才和胡增周的一番交談。

胡增周是市長,主抓行政和經濟,而且陳風不出意外的話,兩年後就會升到省裡,燕市還將是胡增周主政。從長遠看,關於燕市未來的格局,還是要和胡增周商議。

夏想有一段時間沒有和秦拓夫見面了,但電話聯絡還是不斷。他一敲門進去,就看到秦拓夫正在大口大口地抽菸,一臉愁悶。

夏想先是恭敬地問了好,就又笑道:“秦書記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心事?還是工作上遇到了什麼難題?”

秦拓夫示意夏想坐下,搖頭說道:“工作挺順利,但就是太順利了,沒有大案要案需要我親自出馬,所以有點煩躁。”

夏想樂了:“沒有大案證明政治清明,證明在秦書記的領導下,燕市的紀檢工作開展得非常出色。違法亂紀的事情越少,黨和國家的損失越小,是好事。”

秦拓夫不以為然地看了夏想一眼,不快地說道:“少打馬虎眼,別說漂亮話。違法亂紀的事情任何時代都存在,怎麼可能會沒有?我上愁的不是沒有,如果真沒有我高興還來不及。讓我煩躁的是,明明有些人你知道他有事,但卻抓不住證據……小夏,你最近也沒有幫我破一個大案,要不,你再出手試試?上一次抓獲厲潮生的案件,現在想起來還是讓人熱血沸騰。最近都是一些小魚小蝦,我看了都提不起興趣,直打瞌睡。”

也是夏想和秦拓夫熟了,他才如此說話。換了外人,聽堂堂的市紀委書記有抓人的嗜好,估計也會被他的話嚇一跳。

說實話,對於破案之事,夏想不在行也不太感興趣,上一次要不是厲潮生坑農害農,也激不起他的義憤,非要一查到底。現在他工作性質不同了,天天在省委大院辦公,也不可能從省委裡面發現蛀蟲。一是他接觸不到別人的內情,畢竟人人都比他官大;二是他也不是紀委人員,不在工作的職責之內。

秦拓夫想必也只是隨口一說,夏想就笑:“等什麼時候我發現了什麼線索,一定向您彙報。”

“別隻是隨口說說,記得留心。”秦拓夫也有意思,上次一次偶發事件,他還真當夏想有破案方面的才能,“對了,你來我這裡,肯定不是隻來看看我,說,有什麼事情?”

夏想不好意思地一笑,將市紀委人員到曹殊黧的公司查證一事簡單一說。

秦拓夫聽了一臉驚訝:“有這事?我一點也不清楚。也難怪,這樣的小事一般還彙報不到我這裡。不過紀委裡面誰不知道我老秦和小夏關係不錯,揹著我去查小夏老婆的公司,說明了一個問題……”他一臉嚴肅,大為不滿地說道,“就是最近我沒有查出大案,紀委裡面有人翹尾巴了,想搞些小動作。幸好你及時提醒了我,反正最近也沒什麼事,我就再開展一次收權運動好了。”

夏想汗顏,看來秦拓夫破案破上癮了,哪裡有那麼多大案要案等人去破?再說萬一省裡出了大案,也輪不到秦拓夫出馬。

說了幾句閒話,夏想就告別了秦拓夫,其實曹殊黧遐思設計公司的小事根本就不值一提,不過是借個由頭來和秦拓夫走動走動。

夏想腳步不停,又來到了方進江的辦公室。

和方進江寒暄幾句,說了說方格最近的表現,然後夏想話題一轉就提到了鍾義平。方進江對鍾義平有印象,也常聽方格提起,也覺得小夥子人不錯,可靠,又聽得到了陳風的預設和胡增周的表態,他在安縣也沒有利益要求,自然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再說就是陳風沒點頭,有夏想開口,他也要提名上去。

夏想在市委足足轉了一個下午,基本上事情都處理完畢,就給李丁山打了一個電話,邀請他和高海晚上一起吃飯。正好李丁山和高海晚上無事,就欣然赴約。三人邊吃邊談,就最近國內和省市的局勢各自交換了看法。

高海最近工作不太順利,雖然現在是副市長,權力比以前大了,但還是副廳,級別沒升。在政府班子裡雖然和胡增周走得比較近,但比較受常務副市長譚龍和副市長何江華的制衡,一直束手束腳,沒做出什麼成績。

高海有些無奈地說道:“胡市長對政府班子的控制力度還是有點弱,幾個副市長除了我之外,其他幾人明顯和譚龍關係近。”

李丁山也說:“高海想在燕市裡面再升一步,比較難,市裡廳級畢竟少。不如開拓思路,有機會的話活動活動,到省裡就職,也算轉變一下思路,或許會有更廣闊的天地。”

高海黯然地點了點頭。

夏想深知高海的為人,能力有限,適合做輔助工作,在複雜的環境中缺少堅決果斷的手段。也就是說,高海不適合政治鬥爭,不適合做開拓性的工作,適合做指定的工作。

兩天後,葉石生和錢錦松結束訪問,回到了燕省。

葉石生還沒有回來之前,就已經得知了發生的一切。他在嶺南省就發現了《京城日報》上的文章,因為早有何東辰的電話,他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看到程曦學名字的那一刻,心裡還是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

連程曦學都親自出面了,可見有人確實是著急了。葉石生在一瞬間確實產生過動搖,他深知程曦學的分量,不過在海德長對他說過一席話之後,立刻堅定了他繼續推行產業結構調整的信心。

海德長是在他的辦公室裡和葉石生面對面交談的,氣氛隨意而輕鬆。海德長手中拿著《京城日報》,像是拿著一份紅標頭檔案一樣鄭重其事,說出的話卻是輕描淡寫:“石生,《京城日報》是國家的宣傳機器,是沒有蓋章的紅標頭檔案。你如果當真了,它沒蓋章也有威力;但如果你不當真,它就是一份普通的報紙。發行量大是不假,但對普通百姓幾乎沒有影響,因為沒什麼人關注政治性的報紙。”他笑呵呵地將報紙放到一邊,“你可以決定一省的政策走向,而且你幹上一屆,不是退就是上,產業結構調整對你來說是一次機遇——輸,你也沒有什麼損失,照樣省部級待遇離休;贏,說不定還可以小進一步,也算是一種榮耀,是不是?”

葉石生深以為然:“您說得對,我是太患得患失了。只是覺得程曦學的身份太敏感了……”

“呵呵!”海德長搖頭笑了,不慌不忙地說道,“程曦學是經濟學家,他發表的言論雖然代表了某些人,但如果你只當他是一個經濟學家,他就只是一個經濟學家。就算他背後之人在某些場合發表了不利於產業結構調整的話,也只當沒有聽見。作為省委書記,要充分運用手中的自主權。尤其是你現在的處境,在沒有任何紅標頭檔案之前,管他是《京城日報》還是內參,一概不理,堅定地推行產業結構調整,就算有施壓的電話打來,也不理他……”

海德長比他有底氣多了,葉石生自認沒有海德長的資本和眼光,但海德長的話確實在理。他在燕省為官時間太長,太在意京城的風吹草動了。

省委書記號稱封彊大吏不是沒有來由的,確實在本省之內,有相當大的自主權和決定權。葉石生想通之後,又有了海德長的鼓勵,算是安心不少,也堅定了繼續推行產業結構調整的決心。

“既然有人只選擇在《京城日報》上發出質疑產業結構調整的聲音,證明他們的力量還不足以撬動目前的經濟戰略,不過是想混淆視聽罷了,也是要觀察國內各省有多少保守勢力。石生,聽我一勸,現在燕省的形勢是前所未有的好,繼續埋頭苦幹,肯定成績大好……”

葉石生結束在嶺南省的訪問之後,在回燕省的前夕又看到了夏想和鄒儒分別發表在《青年報》和《經濟報》上的反駁文章,還沒有來得及細看,又聽到了另一個訊息,《燕省日報》也發表了專家的文章,同樣對產業結構調整提出了質疑。

一連串的訊息讓他有點應接不暇。

如果說《京城日報》發表的程曦學的文章有指點江山的意思,《燕省日報》上的專家言論,就是非常明顯地指點燕省的局勢了,葉石生火冒三丈。

好一個馬霄,好一個崔向,敢在他出訪期間,擅自做主在燕省挑起宣傳戰,明目張膽地反對產業結構調整。就算是請專家以學術的觀點表達出來,也是對他葉石生公開地挑釁!

本來葉石生還對夏想未經允許就在《青年報》發表文章頗有微詞,還打算回去之後敲打夏想幾句。沒想到馬霄等人更可惡,居然要在他的地盤之上,和他這個***唱反調,是可忍孰不可忍!

葉石生本來還想埋頭苦幹,不聲張,不高調,做出成績再說。現在看到別人的手已經伸到了他的地盤上,還想在他的地盤之內下一盤棋,他身為省委書記,再沒有任何表示就太窩囊了。

途中,葉石生就讓秘書麻秋通知範睿恆、梅昇平等人,等他一回到燕省,就立刻召開碰頭會。

麻秋以為葉石生忘了崔向,還特意問了一句:“是不是通知崔書記?”

“崔書記?你剛才說碰頭會的時間和崔書記的安排有衝突……”葉石生說了半句話,便閉口不言。

麻秋很聰明地立刻閉了嘴。

一回到燕省,葉石生就緊急召開了碰頭會。

夏想得知葉石生回來的訊息時,正在宋朝度辦公室彙報工作。正說話間,聽到有人敲門,只敲了一聲,門一響,來人就不請自進,說了一聲:“朝度,我去開個碰頭會,關於寶市申請政府專項政策一事,你和萬正具體再商量一下……”

是範睿恆。

範睿恆說了一句話,才發現夏想也在,就微一點頭說道:“小夏也在?正好有件事要對你說一聲,下週是範錚生日,他想小範圍辦一個生日宴會,到時你也去,他常唸叨你。對了,朝度不忙的話,也可以去湊湊熱鬧。他們年輕人有話說,我們也找我們的話說。”

“好,我一定到。”宋朝度笑眯眯地答道。

夏想忙站起來,恭謹地笑道:“知道了,範省長,學兄過生日,我身為學弟,不到可就說不過去了。”

範錚過生日,可用不著範睿恆提出邀請,而且還當著宋朝度的面。夏想和宋朝度一起送走範睿恆,宋朝度說:“連範省長都當著我的面抬你,你的面子還真不小。”

夏想連忙擺手,謙虛地說道:“範省長是因為我替他做出了成績,還出面替他擋住了壓力,他當然要給我一點鼓勵了,希望我再接再厲,繼續出面和程曦學論戰。估計下一步和燕省的專家反駁,範省長也會讓我出面。”

“你不是已經想好了對策?”宋朝度對夏想的回答非常滿意。

“是,已經請安逸興和彭夢帆寫好了文章,不過他們的反駁不夠犀利,太綿軟了,不太滿意。暫時還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你也可以出面,還有一人你別忘了,就是範錚……”

夏想眼睛一亮,隨即搖頭:“恐怕範省長不肯讓範錚出面,他愛惜羽毛,更是出於多方面考慮。”

“未必。”宋朝度胸有成竹地說道,“既然範省長看好產業結構調整的前景,他的政治前途也寄託在上面。此次論戰是一個契機,運用得當的話,範錚可以藉此一舉成名。”

宋朝度說的也不無道理,夏想回到辦公室,還在琢磨著請範錚出面論戰的可行性。如果他和範錚一同出面,作為鄒儒的兩大弟子同時應戰,也會在國內的學術界引起莫大的關注。

正尋思之時,突然聽見一陣咯咯的笑聲傳來,笑聲聽起來比較耳熟,不過夏想正神思恍惚,一下竟然沒有想起來是誰。

等到來人走進辦公室,他才啞然失笑,竟然連嚴小時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真是失敗。

不過讓他更驚奇的是,嚴小時笑意盈盈地和古玉走在一起,二人有說有笑,好像認識多年的朋友一樣。

夏想驚訝地問:“你們認識?”

古玉嫣然一笑:“認識,剛認識。怎麼了,不允許我們一見如故?”

夏想起身,沒接古玉的話,對嚴小時說道:“歡迎嚴總。”

嚴小時也一本正經地說道:“夏處長好。今天我來領導小組,是有事相求,還請夏處長幫忙。”

古玉在一旁看了幾眼夏想,又打量了幾眼嚴小時,試圖發現一些什麼。讓她失望的是,夏想和嚴小時之間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沒有任何異常。

嚴小時不是空手來的,手裡還提著一堆水果,十分熱情地分給了大家。鍾義平還客氣地推託了幾句,方格當仁不讓地拿起就吃,邊吃邊說:“有一個好領導是運氣,有一個有美女緣的好領導就是福氣了。”

古玉沒好氣地來了一句:“你要是一個美女,遇到一個好色的領導,看你還是不是有福氣?”

方格哈哈一笑:“美女遇到好色的領導,傍上了領導,那叫神氣!”

古玉冷笑:“呸,什麼邏輯!幸虧你不是女人,否則真丟女人的臉。”

方格直叫委屈:“我覺得就算我是女人,也是原則性很強的女人——只傍年輕帥氣的領導,對於一些老色狼,不管他官多大,絕對敬而遠之。”

越說越不像話了,夏想瞪了方格一眼,和嚴小時走出辦公室,來到外面。

政府辦公樓是新樓,走廊兩頭各有一個露天的陽臺,可以稍事休息。二人來到陽臺處,夏想就問:“小時,有什麼事情,儘管說。”

“也沒什麼事情……”嚴小時遲疑一下,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開口,想了一想,還是心一橫說道,“舅舅偏心,根本沒向鄒老提我拜師的事情。現在你成了鄒老的得意弟子,我怎麼辦?我可是真心求學,也不是為了學歷為了評職稱,確實是想多學一些理論知識,運用到實踐中去……”

再戰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鄒老為人比較古怪,你既非經濟專業出身,也沒有相關成就,想讓他收你,我開口求情恐怕也不管用……”正好看到嚴小時手中拿著一份《燕省日報》,上面正有專家們對產業結構調整質疑的文章,夏想靈機一動,又問,“你寫文章是不是拿手?”

嚴小時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透:“不是我吹牛,我最擅長寫辯論性的文章了,你是不是想讓我寫反駁的文章?我剛看到了專家們的觀點,很氣憤,覺得他們不但以偏概全,論調還陰陽怪氣,恨不得當面和他們理論一番,我絕對能把他們辯駁得啞口無言。”

夏想笑了:“你有這個本事的話,就趕緊寫一篇反駁文章,越犀利越好。寫好後交給我,怎麼樣?”

“好,遵命!”嚴小時一臉嚴肅地答道,還有模有樣敬了個禮,“夏處長,我未來的幸福就全交給你了,一定要在鄒老面前美言幾句。舅舅不可靠,希望你能靠得住,否則在我眼裡,世界上就沒有可靠的男人了。”

夏想對嚴小時免費奉送的大帽子不感冒,叮囑說道:“用點心,你的文章首先要過了我的關,我才能上交,最後能不能發表還不好說。就算發表了,被鄒老看到,是否能引起他的關注也未可知。所以,你要加倍努力,只有鄒老對你有了印象,我才好向他開口。”

“是,領導,我保證全心全意寫好。”

送走嚴小時,夏想沒理會古玉旁敲側擊地詢問他和嚴小時的關係,心思卻飛到了碰頭會上,也不知道葉書記是個什麼態度?

如果夏想知道葉石生召開的碰頭會故意遺漏了崔向的話,他就不用擔心地猜測葉石生的態度了……

書記辦公室內,葉石生一臉嚴肅。在聽取錢錦松詳細講述了《京城日報》和《燕省日報》發表文章的事情經過,以及夏想和鄒儒發表的反駁文章如何引起各方反應之後,他將幾份報紙疊在一起,非常不滿地對範睿恆說:“睿恆,夏想在《青年報》發表文章,是為了和他的導師鄒儒呼應,是學術上的討論,不算什麼。但《燕省日報》卻發表了對產業結構調整質疑的文章,你身為省委的第一副書記,難道事先沒有聽到一點訊息?”

範睿恆清楚葉石生的不滿不是衝他發作,一臉不快地回答:“崔書記和馬部長事先都沒有向您請示,想必他們認為更沒有向我請示的必要。我也是看到報紙之後才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這件事情影響非常惡劣,現在省委裡面已經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省委對產業結構調整到底是什麼態度。連夏想同志也向我抱怨,剛剛為燕省引來了巨資,結果倒好,獎勵沒有還不說,又給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關於《青年報》發表反駁文章的事情,他倒是事先向我作了請示,我說你是燕省的幹部,如果在燕省發表言論,要葉書記點頭才行,在京城時你就是鄒儒的學生,就一切聽從導師的話……”

範睿恆的話深得葉石生之心,葉石生連連點頭,忽然覺得以前怎麼沒發現,範睿恆為人也很不錯,比起口蜜腹劍的崔向強太多了。

梅昇平對宣傳戰一事也略有耳聞,只是依照他一貫的態度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過他也知道事關夏想,心裡就琢磨今天葉石生既然叫他來,肯定要涉及人事問題,難道是要動夏想?

雖然心中有疑問,但梅昇平一向是不主動發問,還是巋然不動地坐在一邊,看眾人表演。

範睿恆看葉石生的表情就知道了大概,葉石生動怒了,想要反擊了。他有意火上澆油,又說:“別看夏想年輕,辦事卻穩重,沒叫屈,還是埋頭苦幹,說是等再幹出成績,給那些說三道四的人看,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說。朝度卻對我說,雖然領導小組是政府在主導,也有葉書記的大力支援,但還是應該加強省委的領導力度,要不會給人兩邊脫節的感覺。對此,我是持贊成態度的,不過,萬正對此好像有不同的看法……”

“萬正怎麼說?”葉石生一愣,政府班子也出現了不同的聲音?局勢還真是越來越複雜了,“他對產業結構調整的前景不是一直比較看好嗎?”

“最近萬正的態度有些鬆動,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對領導小組的工作的關注也有所減弱。寶市向省政府申請一項專項政策,他似乎也不太贊成,可能有別的方面的考慮……”範睿恆對馬萬正的態度轉變心知肚明,但在葉石生面前不能明說,他也相信葉石生能夠想到其中的環節。

葉石生微一沉吟,立刻想明白了馬萬正態度轉變的原因,也不點破,扭頭對錢錦松說道:“錦松,你對睿恆所提的加強省委對領導小組的領導力度的問題,怎麼看?”

錢錦松身為省委秘書長,就是葉石生的傳聲筒,是省委的大管家,基本上省委前幾號人物的心思和脾氣都摸得比較清楚。剛才一號和二號人物的一番對話,都是圍繞著產業結構調整的政策在進行,而產業結構調整的具體實施者就是領導小組。現在出現了宣傳上卡脖子的事情,範睿恆及時提出加強省委在領導小組的力量,和葉石生在會議前對他所說的安排不謀而合。

其實二人都清楚所謂的加強省委在領導小組的力量的安排是什麼,但誰都不說,此時,就顯示出秘書長的重要性了。

錢錦松依次向葉石生、範睿恆以及梅昇平點頭示意,以示尊敬,然後才說:“葉書記和範省長的指示精神很及時,也很切入實際,我在領會了二位領導的精神意圖之後,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向在座領導彙報一下……”

葉石生的目光和錢錦松的目光不經間交流一下,隨即錯開。

錢錦松繼續說道:“省政府主導領導小組如何開展經濟工作,如何指導試點城市推行產業結構調整,負責的是具體的事務性工作,但還有許多地市對產業結構調整存在誤區,並不十分了解產業結構調整具體的內容和省委省政府推行產業結構調整的決心。我建議,由省委副秘書長葛山也兼任領導小組副組長,主要負責領導小組的對外宣傳工作。”

梅昇平至此算是明白了今天葉石生和範睿恆二人的用意。由省委副秘書長兼任領導小組副組長,主抓宣傳工作,顯然是為了應對目前在宣傳上遇到的問題。可以說,是為了下一步的宣傳反擊戰做好了準備。

葉石生微一思索,點頭說道:“葛山同志宣傳經驗豐富,和省內媒體接觸較多,由他兼任領導小組的副組長,是比較合適的。”

範睿恆也沒有反對意見,他知道葛山以前做過市委宣傳部長,而且還是筆桿子出身,據說宣傳鬥爭經驗豐富,就當即表示了同意:“葛山同志不錯,能夠勝任副組長的工作。”

錢錦松又笑著看向了梅昇平。

梅昇平向來對內部調動的小事不放在心上,況且又沒有他的利害關係在裡面,也就表態說道:“我附議。”

書記和省長都點頭的事情,又只是領導小組一個不大的變動,沒有人會去反對。

錢錦松見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就又說道:“我還有一個議題要向在座的領導彙報一下。”

葉石生就說:“時間還允許,說吧。”

“豐利同志擔任省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的時間也不短了,最近工作也比較突出,他個人也表現出了強烈的上進心,請各位領導考慮一下,是不是安排他到更重要的工作崗位?”錢錦松歉意地向梅昇平一笑,意思是抱歉越權了,本來該是組織部的工作,卻由他開了口。

梅昇平當然知道錢錦松的話得自葉石生的授意,他也知道豐利打壓了夏想兩次,還有一次正好讓他遇到。他對豐利沒什麼印象,但既然豐利對夏想不客氣,又礙了省委書記的眼,不搬開他搬開誰?就接話說道:“測繪局局長時間到了……”

範睿恆卻是一臉關切地說道:“豐利同志年齡大了,到測繪局工作恐怕身體吃不消。省委老幹部局局長病休一段時間了,一直是副局長在主持日常工作,豐利同志工作細心,相信他能做好老幹部工作。”

宣傳部常務副部長是正廳,調任老幹部局也是正廳,算是平調。而且去了就是***,表面上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好聽,實際上是完全閒置了。

梅昇平不經意間多看了範睿恆一眼,心想沒看出來範睿恆表面上人不錯,說話也不裝腔作勢,但整治起人來也是厲害,比他還狠。好歹豐利去了測繪局還有事可做,範睿恆卻要把他支到老幹部局,就是讓他陪一群離休的老幹部喝茶下棋去了。

倒也省事了,提前進入離休狀態,等豐利同志完全熟悉老幹部局的工作之後,以後離休,也能更快地融入到老幹部之中。

“範省長的想法更合適,我贊成。”梅昇平才不管豐利去哪裡,反正任由範睿恆和葉石生安排就行。

“我也附議。”錢錦松一臉微笑。

“那就這麼說定了。”葉石生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又對梅昇平說道,“昇平,關於新任的常務副部長人選,組織部報幾個人選給我,到時再開會研究一下。”

散會後,葉石生和錢錦松剛回到辦公室,就聽到秘書報告,說是崔書記有事。

葉石生微一遲疑,說道:“請崔書記進來。”

崔向一臉不快地推門進來,一進辦公室就說:“葉書記,為什麼剛才開碰頭會,沒有通知我?”

“你不是下去視察了嗎?麻秋說,正好和你的時間衝突,所以就沒有通知你。”葉石生不動聲色地說道,衝外間喊了一聲,“麻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麻秋急忙進來,神色緊張地說道:“葉書記,崔書記,我查了一下,可能是我弄錯了時間,以為正好和崔書記的時間衝突,所以就沒有通知崔書記……”

“麻秋,你怎麼會犯這種低階錯誤?虧你還跟了我這麼多年,居然連崔書記的工作安排都弄不清楚。”葉石生怒不可遏地說道,“回頭寫一份深刻的檢討給我,下次再犯這樣的錯誤,不用我說,你自己就別幹了。”

麻秋一臉惶恐,連連認錯。

崔向豈能看不出來葉石生的表演?就揮了揮手,說道:“不怪麻秘書,可能是我的秘書弄錯時間了。”

崔向也只能吃了啞巴虧,他沒想到葉石生堂堂的省委書記,也會耍無賴的手法,讓他無話可說。

好在過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未必在葉石生面前能討了好去。

崔向和馬霄定下在《燕省日報》發表質疑產業結構調整的文章,倒也不是完全和葉石生作對。其實以崔向的想法,不適合逼迫葉石生過緊,而是徐徐圖之最好。但馬霄和付先鋒卻堅持要這麼做,因為京城有人暗示,只在京城點一把火不夠旺,必須要在燕省內部再放一把火才夠熱鬧。

崔向勸不住馬霄和付先鋒,因為他也知道付家和程曦學的後臺交情莫逆,既然馬霄是付家人,自然要讓燕省也配合宣傳攻勢了。況且葉石生又性格偏軟,都覺得他好欺負。

但崔向認真想了一番,還是覺得事不可為。葉石生確實性子柔弱,但他畢竟是燕省***,***的權威不容侵犯。而且現在葉石生和範睿恒大有走近的趨勢,書記和省長聯手的話,燕省的其他常委就很難再發出聲音了。所以現階段對葉石生應該以拉攏為主,不易逼他和範睿恆越走越近,因為省政府班子三個常委,幾乎是一個聲音說話。一旦葉石生真和範睿恆完全達成共識,有了範睿恆的支援,就相當於有了馬萬正和宋朝度的支援,葉石生在黨政兩套班子的裡就有了絕對的權威。

崔向估算了一下自己一方的勢力,完全沒有辦法和葉石生抗衡。他和政法委書記李炳文,還有宣傳部長馬霄如果聯合在一起,還有一定的分量,省軍區政委張建國在常委會上也有一票,但發言權就弱多了。關鍵是,他這邊沒有政府班子的力量,在常委會上的聲音就大打折扣了。

只是突然之間,崔向聽到省政府裡面有一絲不和諧的聲音,馬萬正對產業結構調整的態度有所動搖,由以前的支援變成了謹慎支援,甚至還在其他場合流露出不太滿意的言論。馬萬正是常務副省長,不但在政府班子分量極重,僅次於範睿恆,在整個常委會也是排名非常靠前。如果自己一方在常委會上得到了馬萬正的響應,將會實力大增,無形中給葉石生和範睿恆以極大的壓力。

崔向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又在和馬霄、付先鋒密謀幾次之下,終於下定決心賭上一把。在《燕省日報》上為程曦學的觀點造勢,不但可以給葉石生以極大的壓力,還能得到京城的讚賞,既有付家的賞識,又多了程曦學後臺的另眼看待。兩相結合之下,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收穫,值得一試。

當然崔向還有一個心思,他始終覺得葉石生在關鍵時刻未必頂得住壓力,很有可能在《京城日報》和《燕省日報》的雙重夾擊之下,選擇妥協。如果葉石生一退縮,和範睿恆之間的合作因此而告吹的話,就等於他取得了全面的勝利!

儘管要冒一定的風險,但官場中人,時刻都生活在風險之中,豈能瞻前顧後?崔向自認是做大事之人,大凡成就大事者,必有不凡之舉。如今燕省局勢風起雲湧,也有人想將燕省局勢攪亂,好將產業結構調整的政策扼殺,他何不借此時機煽風點火,最終達到自己的目的?

產業結構調整政策對燕省有利,崔向也心知肚明,但對他個人沒什麼益處。因此,他也清楚馬萬正為什麼在夏想與柯達談判成功之後,態度突然有所轉變。是因為宋朝度風頭過盛,威脅到了他的地位和威望。儘管崔嚮明白得很,馬萬正也是自己登上省長寶座最強有力的競爭者,但眼下如同三國混戰,他、馬萬正和宋朝度三人之間,先打下一人是一人。兩人聯手先將宋朝度打下馬,剩下的就是他們之間的對決了。

宋朝度現在的依仗是產業結構調整的成功,是領導小組的成績,是範睿恆和葉石生的支援。範睿恆和宋朝度之間的關係有越來越牢靠的趨勢,不好打破,但葉石生和範睿恆之間的關係,只是暫時的合作,只是因為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