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陳欣怡開門後,鑰匙掉在了地上。

她彎腰撿起鑰匙,很隨意地丟在桌子上,隨即看了一眼陽臺。

陽臺被落地的玻璃窗圍起來,兩側各開一扇窗戶通風。玻璃用的是單向透視玻璃。內看外通透清晰,外看內被阻隔視線。不過這類玻璃也要配合亮度,當內的光線高於外面,就會形成相反的結果。

所以,玻璃的兩側,裝上了窗簾。陽臺的正中央,放著橢圓形的鞦韆吊椅。

陳欣怡看了一眼對面。

屋子裡的燈剛亮,一道纖細的身影走到了陽臺,對方趴在欄杆上,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頭,臉上全是茫然。

陳欣怡燒了壺水,泡了一杯紅茶,再從包裡掏出了張永的照片。這是一張證件照,照片上的張永西裝革履,笑得憨厚老實。

陳欣怡端起紅茶,繚繞的水霧撲面而來,她輕輕地吹開了浮在水面上的碎茶,紅褐色的茶水蕩起了一層層漣漪。

茶還沒喝上一口,對面的劉亦真進了屋,屋內進來一道圓滾滾的影子。

陳欣怡戴上耳機,拿上了望遠鏡,端著茶走到陽臺前。她坐在鞦韆吊椅上,愜意地抿了口茶,再慢悠悠地拿起了望遠鏡。

鏡頭內,劉亦真和張永站在客廳中央,激烈的爭吵。

“賤人,你花著我的錢,卻在外面養小白臉!”

劉亦真反唇相譏:“不養小白臉還養你這頭肥豬嗎?”

張永氣急敗壞道:“不要忘了,你有今天,是誰給你的,你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別給臉不要臉。”

“我圖錢,你圖我年輕漂亮,本來就是等價交換。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大家都是賤人,就別分高下了。”

“你才是賤人!”

“你不是?”劉亦真冷笑,“在我面前把你老婆貶得一文不值,結果呢……你對得起她嗎?”

“你道德這麼高,還當什麼小三?”

劉亦真咆哮道:“當初你追我的時候,你說你是單身!”

“四十歲的有錢單身漢,你也信?你不信!你裝作信了,不過是滿足你這可憐的道德感。明明是個賤人,非要立牌坊。大方點承認,你就是為了錢當小三。”

劉亦真紅著眼辯駁道:“我沒有!”

“好。你說我騙了你,那後來呢!你知道我有老婆和孩子,你除了問我什麼時候離婚,你還做了什麼?你道德感這麼強,怎麼不離開我?別告訴我,你愛上我了,深陷其中?”張永嗤笑道,“你要是愛上我了,怎麼還在外面到處張開腿。”

沒等劉亦真說話,張永粗鄙地罵道:“你就是個人盡可夫的騷貨!一個給錢就能上的公交車!”

“閉嘴!”

“你就是個biao子!”

“我讓你閉嘴!”

“你就是……”

“不會閉上你的臭嘴,我就教你怎麼閉嘴——”情緒激憤之下,劉亦真抄起擺放在鞋架上的拖鞋,對著張永的嘴巴扇了過去。

這一扇,劉亦真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張永被扇倒在地,耳朵嗡嗡地響著,嘴角流出了溫熱的紅色液體。

“賤人,你又打我!”

劉亦真紅著眼,全身直哆嗦:“打的就是你這頭薄情寡義的肥豬!”

也不知道是出於氣憤,還是爭口氣的目的,張永爬了起來,和劉亦真扭打起來。毫不意外的,這又是一場以劉亦真為主導的單向毆打運動。

張永邊躲邊遮臉:“賤人,你敢打我,我要告你,告死你!這些年,我給你的錢,還可以透過法院追回來!”

“追啊,你追啊!”劉亦真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拿著拖鞋狠狠地抽著張永的臉,“大不了魚死網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乾的那些壞事,你跟王洪春裡應外合,收割股民的錢,我隨便抖一個出去,你就要把牢底坐穿。”

“講故事、畫大餅、假離婚真減持,玩得可真好啊!”

“你這麼有錢,不就是和你的上級領導,玩什麼轉移支付那一套。我要是說出去,你那領導會把你滅口吧。”

“要死一起死,打死你,你的財產就都是你老婆和孩子的了!”

“我是三沒錯,但我也比你有良心!”

“你個賤男人,死肥豬!”

“……”

陳欣怡放下了望遠鏡,拔下了耳機。

對面的鬧劇,徹底被隔絕在外。

她喝了一口茶,起身往客廳的方向走。

“王栩,去查一下王洪春這兩年來的資金往來。”陳欣怡撥通了王栩的電話,簡單的交代,“他的身份證號跟其他訊息,我一會兒發給你。”

掛了電話,陳欣怡端起桌子上的熱水壺,高高地拎了起來,對著張永的照片倒了下去。

一條細細的熱水流,沖刷在張永的臉上,照片被衝得腫脹、變形。張永肥厚的臉,在水溫和水流下,更顯肥膩。

*

次日,王媛就給陳欣怡打電話,語氣全是不可置信。

電話裡,她說張永又受傷了,天一亮就開始將一些不動產掛在孩子名下,還給了她不少現金,說是最近做生意賺了錢。

對此,陳欣怡毫不意外。

出軌男轉移財產是對原配產生了厭惡和防備,一旦他們在小三那裡撞了壁,就會想起原配的好。這些錢,會回到原配手裡。

同時,原配所有的利益,要在這時候爭取。因為,出軌男的愧疚和自責在這時會達到高峰,等情緒冷卻下來,他們還是會做出利己的行為。

因此,在很多離婚官司中,受害者儘量在過錯方心懷愧疚時,爭取最大財產分配。時間拖得越久,對方反悔的機率就越大。

王媛在陳欣怡出謀劃策下,不斷的示弱、示好,時不時的打感情牌、賢惠牌,張永為此不斷的將資產往她和孩子的名下轉移。等王媛掌握了張永大部分財產時,一個引爆網路的“出軌PPT”橫空出世。

從前,網上撕逼,不是實名舉報就是小作文。發聲者都是單向輸出情緒,網友需要仔細辨別真實性,以防站錯隊。而這些單向發聲,往往伴隨著大規模的翻車和反轉。

這項PPT以王媛的視角,指責張永出軌、轉移財產。同時附有大量的聊天記錄和照片為佐證,並且裡面還涉及張永的商業往來。

“出軌PPT”做到了不講廢話、不輸出情緒,給吃瓜群眾劃重點。以證據為起點,以質疑為終點。也因此,它吸引了網友們的眼球。

出軌和轉移財產涉及家事,輿論更多的是吃瓜。但商業往來涉及到二級市場收割韭菜,還有人為操控股市等資訊,這引起了證監會的注意。

張永在正規的證券公司上班,因輿情重大,也引來了官方調查。一時間,牆倒眾人推,不少有關張永的訊息在網路上發酵。這些訊息真假摻半,可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張永這個人已經社會性死亡!

*

如墨的夜色被五彩斑斕的霓虹燈穿破。

幾乎穿戴到牙齒的張永,在人潮中疾步匆匆,因為身材肥胖又笨拙的緣故,他走得氣喘吁吁,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休息,在這期間還不忘觀察四周的動作。

他總覺得有人跟著他。

這幾天,他去哪都能看到一個影子。

那人每天穿著不同的衣服,戴著同一款墨鏡,身上揹著相機,表情嚴肅的像個陰鬱的雕像,令人不寒而慄。

張永找了個座位準備坐下,眼角的餘光卻瞧見一道身影。

還是那個人!

他們對視一眼後,那人又詭異的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張永也沒心情休息了,他拉了拉帽子,一頭扎進了人潮中,試圖與人流混合,甩掉對方。

不管怎麼說,他還要找人求救呢!

這會兒,不找一個能保他的人,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只是,他一連去了幾家,有的能說上一兩個小時的話,就被人客氣的請出去了。有些門還沒進去,就被趕了出來。有些乾脆掩耳盜鈴,把燈關了,裝作沒人在家。

這些人,沒有一人願意伸出援手。

吃了閉門羹的張永罵罵咧咧:“呸——等老子起來了,有你們好果子吃。”

罵了還不解氣,張永在路邊抄起石頭,對著閉燈的人家窗戶砸了過去。奈何臂力不足,砸碎了樓下人家的窗戶。

裡面立刻傳來了粗曠的咒罵聲:“哪個龜孫子敢砸俺家窗戶?”

本來就受了一肚子氣的張永,也沒想過認慫,當下嚷嚷開了:“老子砸的,咋滴啦!有本事出來跟老子打一架。”

這一聲挑釁,引來了兩個光著膀子的大漢出來,漢子都有一百八的身高。

兩人身上一個繡著左青龍,一個右白虎。滿身的腱子肉,在夜色下尤為扎眼。

張永突然感覺膝蓋有點抖,想跑卻邁不開步子。

左青龍大漢上前,手指點著他的肩膀:“找茬啊!”

張永往後退了一步。

右白虎大漢踹了他的膝蓋:“單挑啊!”

張永被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左青龍大漢踢著他的大肚腩,那滿肚子的肥肉,像是江面的波濤順著一個方向推動。

左青龍摩拳擦掌:“想怎麼打,你說了算!”

“不打,不打!”張永忍著劇痛跪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手滑。”

“你手滑,嘴巴也滑了?不懂怎麼說人話啊?”右白虎對著他的嘴巴,就是一大耳光。

左青龍也上前,給了一大耳刮子:“我來教教你,怎麼跟爸爸好好說話。”

兩耳刮子下來,張永頭暈目眩,完全做不出任何的反應。很快,兩人你一拳我一腳的招呼他,大概怕打出事,他們也留了手,不過皮肉苦,沒少讓張永吃。

大漢回屋後,躺在地上的張永折騰了半天,才像個死狗一樣爬了起來。

這時,一雙尖厲的高跟鞋鞋頭出現在他面前。

他順著鞋往上看,卻看到了一個面目表情的女人。

女人摘下墨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好久不見。”

張永看著她的臉,呆愣了許久。

半晌,他像是想起什麼,驚道:“你是……陳欣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