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收拾了一下,安吉爾就跟隨三位“值夜者”離開了家。

在這之前,她提出帶上自己的武器,繼承自科爾·格蘭傑的匕首和左輪手槍,以及昨晚從鐵十字下街重新撿回來的,那把得自跟蹤者的女士袖珍手槍。

鄧恩·史密斯並沒有否決,但要求在安吉爾“接受保護”期間,將這些武器交由另一位同行的值夜者,倫納德·米切爾保管。

這帶了不也等於沒帶嘛……安吉爾撇了撇嘴,還是同意了。

在書房取槍時,她偷偷瞄了一眼書桌下的暗格位置,那裡面放著一塊不知用途的非凡特性,似乎並沒有被來人動過,但她也沒敢當著跟在一旁的倫納德的面細看。

將抽屜的武器取出,交給倫納德保管,自己又帶上了幾鎊現金,她這才在幾名值夜者的前後“護送”下走出了家門。

外面已是第二天上午,水仙花街街上行人絡繹不絕,一輛輛馬車從人群中駛過,奔向各方。門口停放一輛著安吉爾在幾天前的深夜見過的警用馬車,上面繪有兩把交叉的長劍,簇擁著代表王室的王冠,展示著警察系統服務於王室意志的階級本質。

街道並不算寬,一輛馬車這樣停著已經對交通產生了不少影響,但繞行的人群並沒有什麼怨言,而是面露驚奇地看著被幾名警察簇擁,準備上車的安吉爾。

這下可在街區出名了……安吉爾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後悔沒戴上兜帽再出門,她見群眾有進一步圍觀的趨勢,趕快踩著馬車旁的踏板上了車。

車內還算寬敞,鋪著厚厚的地毯,車窗有窗簾遮擋,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薰香味。

緊跟她進來的是打扮得有些吉普賽風格的戴莉·西蒙妮,她似乎也很不習慣眾人的視線,在出門前就戴上了兜帽,直到進了馬車才重新露出塗著眼影和腮紅的臉,她在安吉爾對面坐好,緊繃的全身放鬆下來。

車門依然開著,但剩下兩位值夜者並沒有進來。

難道這馬車要雙人駕駛?

安吉爾好奇地想著,她撥開窗簾,向窗外望去。

……

格蘭傑家的住宅位於水仙花街6號,靠近鐵十字街的那端,這一帶都是聯排的低矮住宅樓,大門直通街道,不像北區那些富人住宅有著自己的花園和草坪。

在6號旁邊的另一棟二層住宅門口,三男一女正在低聲交談著,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手握鑰匙串,向另外三個明顯相互熟悉,更加靠近彼此的男女介紹著:

“水仙花街緊靠十字街,交通便利,周邊設施也很齊全。附近住的都是教師、政府僱員這樣的體面人,你們相鄰的4號住著一名律師,再過去的6號……”

他正伸手指向安吉爾家的房門,正巧看見幾人從大門走出,其中兩名男子穿著廷根市警察那富有辨識度的黑底白格警服,護著另外兩名女士上了一輛警用四輪馬車。這讓他還沒說出口的話全吞回了肚子裡。

我才剛吹噓附近都是有正當職業的體面人,警察就來這大張旗鼓地抓人……

“廷根市改善住房公司”的斯卡特額頭見汗,正開動腦筋想著該怎麼把這事圓過去,卻見面前三位客戶中,那個年輕的男士一臉驚喜地向馬車旁的警察開口招呼道:

“隊長,你們怎麼也在這兒?”

他們認識?斯卡特盯著兩位警察,尤其是他們警服肩章上的星星,陷入了沉思。

……

馬車旁鄧恩·史密斯和倫納德·米切爾正與一名身著正裝的年輕人寒暄著,安吉爾在視窗旁聽了一陣,瞭解到這個年輕人是剛剛加入廷根市“值夜者”的新人,名叫克萊恩·莫雷蒂,今天來水仙花街是和哥哥妹妹一起,參觀這裡的待租售房屋。

看來他是準備租在格蘭傑家旁邊?安吉爾看著他身後水仙花街2號門口站著的兩男一女,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正握著和安吉爾一樣的銅製大門鑰匙,看打扮應該是在介紹住處的中介。

水仙花街的房價可不算便宜,購買的話一套房屋根據具體地段和麵積需要600-1000鎊不等,哪怕是租用,每週租金也要15蘇勒左右,一年就需要40鎊上下,這已經是接近廷根市普通工人的收入水平了,但顯然收入不能光用來租房,所以這裡的居民都是收入遠超平均線的“高階打工人”。

“值夜者”的薪資應該遠高於平均收入,才讓這位“新人”克萊恩·莫雷蒂剛獲得工作就迫不及待地轉租更好的住房,改善自己的生活條件。

她望向正在感謝鄧恩·史密斯預支了薪水的克萊恩·莫雷蒂,突然在記憶中找到了這張年輕而又有著書卷氣息的臉。

原來是那天深夜和鄧恩·史密斯同乘一輛馬車的年輕“官二代”,看來“值夜者”們深夜出來執行公務是個慣例。安吉爾想起鄧恩·史密斯的魔藥“不眠者”和他入侵夢境的能力,覺得他們喜歡在後半夜出門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感受到車窗內的目光,克萊恩·莫雷蒂抬起頭來,望向安吉爾。視線相交的瞬間,他先是一愣,隨即慌忙移開了視線,重新看著面前的鄧恩·史密斯。

“這是安吉爾·格蘭傑,是居住在在這裡的科爾·格蘭傑的遠房親戚,我們接到報案說科爾已經失蹤好幾天了,所以請這位女士回去參與調查,她不是嫌疑犯,只是證人。”

鄧恩·史密斯主動向克萊恩介紹,但他的聲量明顯超出了兩人交流所需,大到周圍的群眾也能聽到的程度。

他是怕鄰居誤會,在為我解釋嗎?

安吉爾見圍觀的人群聽到鄧恩·史密斯的話之後和之前不同的眼神,不禁又看了鄧恩一眼,覺得這個不苟言笑的“不眠者”也沒有剛見面時那麼讓她緊張了。

克萊恩·莫雷蒂似乎還有些疑惑,他張開嘴準備繼續追問,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突然停住,隨後跟鄧恩·史密斯和倫納德·米切爾道別。回到了水仙花街2號的門口。

剩下兩人簡單交流了幾句,鄧恩接過了駕駛馬車的任務,把倫納德趕上馬車,在莫雷蒂一家和其他鄰居、路人的目視下駛離了水仙花街。

黑髮綠瞳,氣質像個詩人多過警察的倫納德·米切爾彎腰進了車廂,順手關上了車門。前後兩張相對的長椅分別坐著“通靈者”戴莉和安吉爾,他見戴莉冷著臉坐在椅子中間,絲毫沒有準備讓出位置的意思,只得向安吉爾帶著歉意笑了笑,後者挑了挑眉,坐到另一側的門邊,給倫納德讓了半張椅子。

“謝謝。”

倫納德鬆了口氣,向安吉爾道謝後坐了下來。

車廂內再次陷入詭異的寧靜,只有窗外不時傳來的街頭小販吆喝聲和規律的車輪碾過鋪路石的“咔嗒”聲。

沒過兩分鐘,耐不住寂寞的倫納德·米切爾就自顧自的掏出他代為保管的那盒子彈,從中拿出一顆,仔細觀察起來。

他的視線從彈殼上繁複的刻印上掃過,最後停留在黑夜女神的徽記上。

“這是一枚獵魔子彈?你自己製作的嗎?”倫納德轉過頭,詢問和他坐在一起的安吉爾·格蘭傑——從他拿出子彈開始,後者就一直盯著他。

“是我自制的,但不是你說的獵魔子彈,我沒見過獵魔子彈。”

安吉爾確實不知道獵魔子彈是什麼,如實回答道。

倫納德·米切爾從警服內的腋下槍套取出自己的左輪手槍,甩開轉輪,從彈巢中退出一顆子彈,遞到安吉爾面前。

“這就是獵魔子彈,上面的刻印和紋章賦予它對非凡生物的額外殺傷力。”

安吉爾接過子彈,仔細觀察起來。

這是一枚通體銀白,一看就造價不菲的手槍彈,尺寸比她的“風暴匯聚”小,大約是0.38的,彈頭和彈殼上都刻有複雜的紋路,彈底有黑紅色的黑夜女神聖徽。

“刻印不一樣,作用也不同,我的子彈主要是增強穿透性和威力,沒有對特定目標的針對性。”她將“獵魔子彈”還給倫納德,解釋道。

倫納德點了點頭,把銀白色的“獵魔子彈”放回彈巢,收好手槍,重新拿起製造簡陋,但看起來更具威懾力的0.45寸“風暴匯聚”子彈。

“獵魔子彈是值夜者對非凡力量戰鬥的制式彈藥,由教會統一製造發放,就連隊長也不會製作,你這顆子彈的製作方式又是從哪裡學到的?”

他看似隨意地問道。

安吉爾正打算隨便扯個謊混過去,視線卻瞥到坐在對面的“通靈者”戴莉,戴莉不知何時已經坐直了身體,手上正握著之前在科爾家中第一次見面時她拿著的那個銅酒杯。

心中一緊,安吉爾想到和鄧恩·史密斯在夢中的對話,對方時不時做出的奇怪姿勢,和看向自己身後的眼神。她把準備好的謊話嚥了回去,老老實實回答:

“這是來自我原本所屬的宗教傳承的製作方法,我準備用來對付雪倫夫人的。”

“原本所屬?你的意思是其他正神教會嗎?”倫納德·米切爾先是望向戴莉,見她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才繼續追問。

“不是七大教會之一,只是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間的宗教罷了。”

安吉爾語帶悲傷地說道,這倒不是她裝出來的情緒,想起自己很可能永遠無法迴歸原本的世界,她說話多少也帶著點沮喪和遺憾。

“不過伱們放心,並不是什麼信仰邪神的組織。而且,我現在應該已經算是黑夜女神的信徒了,你看,祂回應了我的祈求,賜予這枚子彈力量。”

安吉爾捏起一顆“風暴匯聚”,將少許靈性釋放到指尖,感應到她的靈性,彈殼上的刻印中隱隱有緋紅流動,黑夜女神的聖徽在流光中熠熠生輝。

倫納德·米切爾瞪大了眼睛,他彷彿不相信一般仔細盯著子彈,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似乎在詢問誰,又像是自言自語:“這真的是黑夜女神之力嗎……嗯,看樣子沒錯,附加神力之後,這已經算是一件非凡物品了,要不是確認過你是‘刺客’,我幾乎都要認為你是蒸汽教會那邊的‘工匠’了。”

確認過……看來在夢中他們果然另有方法確認我說的話是真是假,現在看來很可能就是戴莉女士拿著的酒杯效果了,還好我剛才沒有撒謊……

另外,“工匠”又是什麼?他提到了蒸汽教會,是“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嗎?安吉爾捕捉著對話中的關鍵詞,腦海中默默分析著,嘴上卻沒停:

“這確實是黑夜女神賜予的力量,我昨晚製作子彈的時候,向神明祈禱卻沒有得到回應,當時幾乎已經絕望了,沒想到黑夜女神在這時候回應了我的祈求,降下賜福,讓我完成了這些子彈的製作。讚美女神。”

說罷,安吉爾在胸前畫了個緋紅之月,感謝在關鍵時刻降下賜福的黑夜女神。

“啊……讚美女神。”倫納德·米切爾也連忙跟著說道,他臉上依然有揮之不去的疑惑:“昨晚製作的?你是說你先向以前的神明祈求賜福?”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恕我唐突,請問你信仰黑夜女神……已經多長時間了?”

安吉爾看了眼沉默不語,卻仍然握著銅酒杯的戴莉女士,只得實話實說:“我信仰黑夜女神的時間並不長,主要還是受到近期這些事情的影響,尤其是……”她委婉地說了幾句,又覺得這不算什麼需要保密的事情,“……具體來說,應該還不到24小時吧。”

啊?

倫納德·米切爾轉向拿著3-0688,“口吐真言的酒杯”的戴莉·西蒙妮,見她也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

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