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厲鬼,才能夠強行吹滅活人三頂陽火,怨靈害人並不是那麼容易,需要不斷製造各種嚇人的動靜,使得活人精神恍惚,陽氣日漸衰微,最終魂魄遊離,它便可趁機借身,也就是常說的鬼上身,使其在無盡的恐懼之中受盡折磨痛苦死去。

如若怨靈想直接害人也不是不行,但付出的代價便是它自己也會魂飛魄散,只要是活人,不論男女老幼,身上自帶陽氣,只不過有強有弱而已,但是對於怨靈來說,不論強弱,只要敢靠近活人,那股陽氣就會灼燒其魂魄,雖不致死,但也痛苦不已,陽火未滅,強行借身,便是壓魂之術,壓魂的同時,怨靈自己便如同身處一座火爐之中,被烈火炙烤,害死對方,它也活不成。

所以許多人怕鬼,無非是自己內心的“鬼”大過鬼的本身而已,倘若你心中無鬼,潔身自好,鬼祟便不敢近身,尤其是那些飽讀詩書行端影正之人,胸中自有浩然氣,莫說近身了,遠遠看見,鬼祟就得溜走。

陳零記下這戶人家的位置,確定怨靈不會在今夜害死對方,便帶著陳一離開,回到土地廟廢墟,盤膝假寐,運轉大周天心法吸納、淬鍊天地靈氣入體,宛如涓涓細流,不斷擴充著丹田的‘疆域’,陳一又累又怕,窩在陳零身邊很快睡著。

一夜無話。

翌日,朝陽未升,陳零手掐子午訣,意守靈臺,盤膝穩坐。《靈寶妙法》有言,陽出於震,濁陰歸地,正陽而長,深吸以踵,長生妙法。

朝陽初升之際,天地靈氣最盛,濁陰之氣歸地,日精之氣升騰,此時修煉,可事半功倍。

陳零整整打坐了一個時辰才收功睜眼,只覺得頭清眼亮,六腑調泰,渾身舒暢,氣力充沛,丹田竟是擴充了好大一圈,收效甚巨,接著叫醒陳一。

陳一揉著眼睛,肚子咕嚕嚕響,乖巧的準備撿去柴火烤木薯,然而陳零卻道:“今天哥帶你去吃好吃的!我們不吃木薯了!”

陳一立馬開心地問吃什麼,陳零笑著道:“就看人家請我們吃什麼了。”

陳一帶著疑惑,跟著哥哥走入一條巷子,覺得有點兒熟悉,等看到那棵大樹方才記起來,昨天晚上他們倆來過這裡,還趴在大樹後面,看了那戶人家好久。

走到門前,陳一有些膽怯,高牆朱門,一看就是富庶人家,低聲道:“哥,我們好像不認識這戶人家吧?他們為什麼會給我們吃的啊?”

陳零揉著陳一的腦袋道:“因為他們要請哥幫忙啊!”

陳一更加疑惑,不過陳零已經敲門了,不多時,門開了,還是昨夜那個老嫗開的門,見到兄妹兩,頓時厭惡地揮手驅趕。

“去去去,哪兒來的小叫花子,趕緊滾遠點,沒東西給你們!一天天的,把我們這兒當成善堂了啊!快點兒走,不然放狗咬你們了啊!”

劈頭蓋臉一通罵,陳零有點兒懵,趕忙道:“這位...嬤嬤,我們兄妹倆不是叫花子,今天來貴府,是有正事...”

陳零簡單醞釀一番,決定豁出去了,默道一聲三清祖師恕罪,實在是生活所迫,不得已為之,於是神秘兮兮地道:“實不相瞞,我們兄妹乃是專門替人驅鬼降妖的法師,昨夜見貴府黑雲蓋頂,陰風凝而不散,又見您陽氣衰弱,神色萎靡,面色發黑,魂魄不固,定是有那陰魂邪鬼登門,如若不盡早將之超度驅離,恐有血光之災啊!”

本以為這番在電影中百試不爽的話術一出,老嫗肯定先是大驚失色,繼而臉色慘白,然後立刻跪拜直呼活神仙,恭迎進府,好酒好菜伺候,將發生的事娓娓道來,最後他大顯神威,消滅邪祟,在一片歡呼崇拜聲中,瀟灑...收錢後瀟灑離去,然而事實卻是,老嫗聽後,短暫的愣了片刻,接著眼睛一瞪,雙手叉腰,指著陳零劈頭蓋臉的罵了起來。

“兩個短命的小雜種,滿嘴胡言亂語,竟然敢詛咒我們家,有鬼是吧,我看你們兩個就是那不要命的小鬼!看我不打死你們!”老嫗左右瞧瞧,隨手抄起掃把,當頭打了下來,陳零拉著妹妹上躥下跳,不管說什麼老嫗都聽不進去。

門口的動靜將宅子主人引來,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肥頭大耳,滿臉油光,一看就很有錢,問清緣由後,擼起袖子喚狗,也要上前驅趕兩人。

陳零隻得拉著妹妹的手跑,臨走時還不忘大聲道:“別怪我危言聳聽,如果那隻鬼祟鬧得越來越兇,記得來土地廟哪裡找我!”

結果迎接他的是一塊磚頭,差點砸到腦袋。

兄妹倆狼狽地跑回土地廟,陳零唉聲嘆氣,臉上被那老嫗用掃帚劃出來幾道口子,由於跑的出了汗,火辣辣的疼。

陳一倒是沒有責怪陳零,默默撿來一些柴火,準備烤木薯。

吃飽之後,陳零躺在地上,雙手做枕,隨手揪了一根野草叼在嘴裡嚼著,苦澀的味道瀰漫開來,漫無目的的看著天空一朵懶散的白雲。

陳一乖乖蹲在旁邊,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便有人推著木車來拉土地廟崩塌後的磚瓦,見到兄妹倆,彷彿見怪不怪,世道艱難,多少小孩兒早早沒了父母,像這種四處漂泊討飯的孩子,隨處都有,飢一頓飽一頓,雨打風吹,病死餓死甚至因為偷東西被人打死的不在少數,但依舊有許多,野草一樣頑強的活著。

很快土地廟的殘磚斷瓦就被悉數拉走,只留下一個香爐,陳零起身撿起來,放在河裡清洗乾淨,造型古樸,外面雕刻著祥雲瑞獸,裝進包裹裡面,權當念想。

那顆柳樹隨風擺動,不知為何,陳零總覺得柳樹好像比昨天更加翠綠了幾分,香火嫋嫋,如雲如蓋,縈繞在樹冠周圍。

兄妹倆無所事事,又在鎮子的街道上轉了一天,繼續尋找“商機”,只可惜一無所獲,能賺錢的活計都是高強度的體力勞動,從清晨到傍晚,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以陳零如今的身子骨,還是吃不消,並且那些招工的人家看到陳零這般瘦弱的模樣,直接揮手驅趕。

很快又到了晚上,大約子時三刻,一箇中年男人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跑到土地廟處,陳零尚在盤腿修煉,陳一藉著對方手中燈籠的微光,看清他的面容,不就是那戶人家的主人嗎?以為他還要來找兩人麻煩,嚇的趕緊叫醒陳零。

陳零睜開眼睛,瞥了眼中年男人,不等他開口,淡淡地道:“怎麼,被我說中了?那鬼祟鬧的很兇?”

中年男人胡亂在臉上一抹,擦了下汗,臉色泛白,瞳孔中的恐懼無法掩飾,急切道:“你...白天說的話,可是真的?你真能驅鬼?”

陳零笑道:“你身上雖然帶著一絲鬼氣,但卻並不濃郁,若我沒有猜錯,被那鬼祟纏上的,另有其人吧?”

陳零拍拍屁股起身道:“邊走邊說。”

男人打著燈籠,身體微微彎曲,替兄妹倆照著腳下的路,開始講述起事情的經過。

“大概是前些日子,具體哪一天我也說不清了,我那婆姨一到晚上就說能聽到一個女人在門外哭,聲音悽慘嚇人,怎麼都睡不著,可家裡好幾口子人,誰也聽不到,剛開始我還以為是她生了啥病,找郎中抓了幾幅安神的藥,結果喝了還是屁用沒有,我就覺著,肯定是這些年日子好過了,那狗日的婆娘是閒得慌所以睡不著,讓她白天多活動活動,便沒再理會,然而就在昨晚上,差不多也是這個時辰,我他孃的也聽到了嗚嗚的哭聲,而且聲音就在我們床頭!”

男人說到這裡,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肥肉顫抖,臉色煞白。

“點了燈,聲音就又消失了,可是你猜怎麼著?!”

“臥室床頭前面,有一灘水漬跟腳印,看大小,還真就是一個女人的腳,而且就在我們枕頭上,還有一雙溼噠噠的手印!”

“門是從裡面拴著的,窗戶關著,兩個娃兒也在隔壁屋子跟老媽子睡,哪兒來的人?!”

“尤其在今晚上,我好不容易睡著,忽然感覺有水滴在臉上,迷迷糊糊睜開眼開,不怕您笑話,我直接嚇得尿了,因為一張被水泡的發白發腫的鬼臉就飄在我頭頂,那水,正是從那女鬼的頭髮跟嘴巴眼眶上滴落下來的!”

男人說到此處,早已六神無主,就連他那三把陽火都一陣飄蕩,不小心踢到一塊兒石頭,嚇的一蹦多高,怪叫連連。

陳零揉著眉心無奈道:“行了,說到這兒就可以了,這是鬼祟常用的伎倆,沒什麼大礙,先去你家看看情況。”

很快來到男人家,老嫗見老爺竟然將這兩個小雜種給帶了回來,連忙上前道:“老爺,你可別給他們騙了啊!”

男人罵道:“滾一邊去!以後跟這兩位仙長說話,給我注意點兒!”

老嫗被罵的老臉漲紅,呆立原地,自打她來了這個家裡,老爺啥時候這樣罵過自己,看著兩個小畜生的背影,眼中充滿了怨毒,心裡咒罵不已。

進入前廳,男人恭敬地請兩人落座,然後端來一盤糕點水果,親自沏了兩盞茶。

陳一看著從沒見過,也從沒吃過的精緻糕點,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但卻不敢伸手去拿,陳零笑著取了一塊兒遞給陳一,自己端起茶杯吸溜一口。

此時他早已開啟法眼,環顧一週,果然有絲絲縷縷,如同頭髮一樣的鬼氣飄蕩在空中。

鬼氣的源頭便來自東廂房。

見陳零的視線看向房間,男人眼裡閃過一抹希冀,莫非這個小叫花子,還真是個有能耐的小神仙?但據橋頭茶水鋪子的說書人講,世間所有能捉鬼降妖的神仙,哪一個不是氣宇軒昂,御風踩雲,光芒萬丈的存在,與這位小神仙的落魄模樣可是相去甚遠啊!

陳零雙目明亮,盯著東廂房看了一陣,取下包裹,掏出筆墨紙硯,擱了點兒硃砂開始研墨,接著畫了三道符,一道辟邪符,兩道鎮鬼符。

先給陳一身上貼了一道辟邪符,而後取出桃木劍,深吸一口氣,對男人道:“我去會會那隻鬼祟,你要不要跟著一起去?”

男人腦袋搖的撥浪鼓一般,毫不猶豫拒絕道:“不去了不去了!小神仙你小心啊!我就在這兒等你出來,為您擺酒慶功!”

陳零也不勉強他,笑道:“行,不過我也不能保證今天晚上就能除掉它,畢竟是一隻怨氣很重的怨靈,得費一番手腳。”

男人道:“小神仙只管放手一試,不管能不能成,我都不會虧待您的,當然了,能滅了它,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陳零等的就是這句話,對妹妹道:“乖乖在這裡等我,想吃那個就自己拿,哥很快回來。”

陳一大致猜到陳零要去做什麼,咬著嘴唇,充滿擔憂道:“哥,千萬小心點!”

陳零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緩緩靠近東廂房,來到門外,只感覺一股陰森的氣息縈繞不散,讓人忍不住汗毛直豎。

腰間三清鈴自動響起,其實早在陳零進門之時,三清鈴就有了反應,不過被他用罡炁給安撫下來了。

陳零並沒有立刻推門而入,而是先在門前與後窗各自貼了一道鎮鬼符,鬼祟沒有實體,可以穿透實物,因此這兩道鎮鬼符,便是形成類似於結界的封印,令其無法逃脫。

貼好鎮鬼符,陳零這才推開門。

一股黑氣從房間中湧了出來,散發著鬼氣獨有的腐朽味。

進入房間,一箇中年婦人直挺挺躺在在床上,頭髮散亂,衣衫不整,春光乍洩,然而陳零目光純淨,沒有絲毫淫穢雜念。

那隻女鬼跪在婦人肚子上,一雙黑瞳直勾勾的盯著婦人,鏽成一縷縷的粘稠頭髮,幾乎就要貼在婦人的臉上,婦人被嚇得五官扭曲,觸電般渾身顫抖,嘴裡不斷說著‘饒了我,我錯了’之類的話。

感受到其他活人的陽氣,女鬼唰一下將頭擰轉過來,死死盯著陳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