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硯君眉間輕輕攏起,但還是出聲訓斥了梅長恭:

“你吼什麼?小雪剛回家,只是不適應,讓下人再換兩道菜就是!”

梅宮雪這次學乖了,只吃清淡的菜和米粥。

梅長恭忍不住翻個白眼,嘟囔道:“小姐身子丫鬟命,活該吃不慣好東西!”

好不容易吃完這頓飯,梅香寒還主動提出送梅宮雪回去休息。

桃花苑就坐落東面,是老侯爺特意為梅宮雪建造的。

每到夏日,花香陣陣。

特別是風一吹,花瓣在空中打著旋兒,整個院子都彷彿裹著絢麗的紗衣。

遺憾的是,現在是冬季,都光禿禿的。

“姐姐放心,你的院子什麼都沒變,我一直幫你看著呢!”梅香寒在前方帶路。

這裡的一草一木,的確都是三年前的樣子。

然而一推開屋門,眼前赫然出現一堆雜物箱子,凌亂不堪。

梅香寒臉一紅,這才想起,“我今天淨忙著給你做年夜飯了,忘了把這些箱子挪走。”

她們兩人是雙胞胎,當初爹爹還在時,便建了大小相同又挨著的兩間院子。

梅宮雪不在的這三年,梅香寒便理所應當地將桃花苑當成了自己擺放衣物、字畫的雜物間。

以前,她的東西就比梅宮雪多,因為哥哥們有了好東西總是先想著她。

有時東西多的地方都不夠放,便直接放在了梅宮雪這裡。

時間長了,東西越攢越多。

後來甚至嫌梅宮雪的東西礙事,胡亂塞進角落,反而把自己的東西擺在方便處。

梅宮雪雖心有不滿,但那時想著,親姐妹之間不必太較真,便忍下了。

而現在…

她緊盯著下人將那些大箱子全搬出去,一件不留。

“姐,你快看我把誰帶來了?”

梅香寒獻寶一樣,領著一個丫鬟過來。

在看清對方是誰後,梅宮雪一直緊繃的神色才鬆動了些。

是自己原來的貼身丫鬟,紅袖!

“我一直安排她留在桃花苑,就是想著有朝一日姐姐回來!”

梅香寒眼睛亮晶晶的,像個孩子一樣,似乎在等著人誇獎她的功勞。

然而梅宮雪只是點點頭,並沒有想象中的感動,她不免失落。

梅宮雪環視四周,熟悉的雕花床榻、錦被繡枕、梳妝檯、衣櫃…

直到看見那把鳳鳴琴,心好似被什麼狠狠揪了一把。

當初得知季雲初喜歡聽琴,她便下了苦功夫學,就是為了討他歡喜。

有時季雲初不開心了,她就會給他彈奏一曲,他也難得會對自己笑一笑。

梅香寒一直喜歡那把琴,索要了好幾次,她都沒給。

大哥還曾因此事責備她不懂謙讓,都把她說哭了,但她依舊抱著不撒手!

“那把琴,你拿走吧!”梅宮雪道。

琴也好,情也好。

她都不要了!

“真的?”

梅香寒心中驚喜,不僅因為喜歡這把琴,還有姐姐對自己的態度。

看來姐姐一定感受到了她悔過的誠意,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原諒自己的!

“那姐姐休息,我明早陪你一起去看嫂子!”

說罷,她便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直到她徹底消失,梅宮雪心裡那股厭煩才減輕了些。

“大小姐,洗澡水已經備好!”紅袖的聲音有些哽咽。

“辛苦你了!”梅宮雪握住她的手,終於笑了出來。

紅袖特意準備了最香的花瓣、最柔軟的睡袍,饒是她有心理準備,當看見梅宮雪骨瘦如柴、傷痕遍佈的身體時,還是泣不成聲。

她還像小時候那麼愛哭。

但梅宮雪卻是神色淡淡,因為眼淚早就流乾了。

她將自己整個人泡在浴桶裡,感受著久違的暖意,“咳咳,再加些熱水吧!”

“小姐,溫度已經很高了,會燙傷的!”

“是嗎?”

那她為什麼還是感覺絲絲寒意從四肢百骸侵入骨髓?

紅袖以為她風寒,特意多抱來一床被子,又暖又香。

梅宮雪輕輕躺下,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只是清晨醒來,枕頭上一片溼潤。

今天是大年初一,雪已經停了。

“小姐,非要戴圍巾嗎?現在只有這一條,還是白色的!”紅袖面露為難。

大過年的,人們都穿戴喜慶,講個好彩頭,哪有在脖子上掛白的?

這有些不合適啊!

“給我!”

梅宮雪的語氣卻是不容置疑,將那白圍巾緊緊遮在脖間。

半個時辰後,她來到飯廳。

“小雪,昨晚休息得好嗎?快坐下吃餃子!”梅硯君笑著打招呼。

梅宮雪穿了件和梅香寒一模一樣的紅裝,可突兀的是,她脖子上嚴嚴實實地圍著條白圍巾。

梅硯君一皺眉,但並未說什麼。

“姐,你坐我這!”梅香寒依舊很主動。

見梅宮雪似在猶豫,她一把拽過對方,可緊接著笑容凝結。

“咱們之前穿衣的尺寸差不多啊,怎麼你的這件會這麼肥?”

梅宮雪沒有接話。

梅長恭聞言抬頭,見梅宮雪雖然衣服穿得喜慶,但她人太瘦了,面無血色,還戴一條白圍巾,多少有點滲人。

他的臉色立刻沉下。

“姐,你昨天就沒怎麼搭理我,今天可以叫我一聲妹妹了吧?否則就是不原諒我!”

梅香寒眼睛紅紅的,一邊撒嬌似的抱著梅宮雪的胳膊來回晃。

梅宮雪看著她那張好似無辜的臉,突然一陣反胃。

可能是她嫌惡的表情實在沒掩飾住,被旁邊的梅長恭捕捉了,直接拍桌怒道:

“你有完沒完?連個笑模樣都沒有!大過年的戴條喪氣的白圍巾,跟個吊死鬼似的,晦不晦氣?”

他說罷直接動手,扯下了那條礙眼的圍巾。

動作太快,梅宮雪都沒反應過來,趕緊用手捂住了脖子上的痕跡。

一瞬間,感覺整個人好似被扒光了衣服一般屈辱。

梅香寒還在天真地問:“你脖子上怎麼會有一圈傷痕呢?”

梅宮雪死死咬著唇,不讓眼淚掉下來,索性拿開手:

“是狗鏈子留下的,趙章那個太監不能人道,晚上便用這種方法折辱我!”

桌上所有人的身形都猛地頓住!

梅香寒臉色又驚又臊,“這種話…姐姐怎麼能當著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呢!”

梅宮雪冷笑,“是啊,你還是清清白白的,而我已是殘破卑賤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