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藏身在樓頂的陰影處一邊用望遠鏡觀察著城市各處的情況,一邊考慮下一步行動方案。儘管在薩菲拉人面前信心十足,能不能撤出這座城市我可沒有什麼把握。

我們面臨幾個問題,每個問題都可能有致命的後果。一個問題是水源和食物,每個人隨身攜帶的只有兩個軍用水壺和簡單的食物,很難維持一天一夜,而尋找額外的補給會帶來其他的危險。另一個問題是我們安全躲藏的時間不會太長,當波斯利亞人完全控制全城的交通要道,我們就撤不出去了。

撤退的時間掌握也是個問題,天氣好的時候沙漠行軍30公里不是件難事,但是晚上沙漠天氣說變就變,當地人談虎色變的沙塵暴來臨,天昏地暗,搞不好就死在沙漠裡。更重要的問題是這幾個薩菲拉人的精神狀態令人擔憂,接下來壓力只會越來越大,如果他們不能夠集中精力關注行動細節,和波斯利亞人不可避免的衝突他們會是什麼反應?我毫不樂觀。

城裡有幾處地方出現硝煙和響起爆炸聲,埋伏終於發揮作用。從樓頂望去,可以看到街上波斯利亞人的混亂,他們開始更加謹慎,不再輕易的進入大的建築物裡,在外面等著工兵前來排雷。

不到下午六點鐘,魔術般出現的陰雲遮住一般的天空。天色暗了下來,陣風吹起,

帶來絲絲的涼意,暴雨即將來臨。

雖然習慣多變的沙漠天氣,我還是忍不住詛咒該死的老天,下起雨的話,不僅我們不能撤退,還要找房子避雨。時間並不在我們這邊,城裡多停留一分鐘,被波斯利亞人永遠留下來做客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薩菲拉人都已經醒來,幾個小時的睡眠讓他們脆弱的神經修復一些,也多一些信心。我沒有給他們機會思考和提問題,立刻全部出發。

我們6個人分成2組,翻譯、打算殺了我再自殺的阿里和我在前面,上士帶領另2人在後面,距離有10米遠。後面人主要看我的反應,如果遭遇敵人開火射擊,他們接應掩護。

作為一個集體,我們還有多少戰鬥力並不讓人放心。如果戰鬥打響,薩菲拉人能不

能聽從命令,冷靜的配合?被波斯利亞人包圍的現實帶給他們及大的壓力,他們神經緊張到了極點。阿里情況最糟,他的眼睛總是不停的四處搜尋,兩手不停的顫抖。我讓他關上步槍的保險,不想後背先嚐嘗他的子彈。把阿里放在身邊,我何嘗沒有緊急情況首先處理他的念頭。

我們的路線是離開市中心,斜插向城市西面,居民區密集的地方。我們沒有城市地圖,薩菲拉軍用地圖有關此地區的記載很簡陋,城裡的很多建築物都沒有記錄,其他人也不熟悉城區。我純粹在賭運氣,波斯利亞人推進的速度快,以前逃離的波斯利亞平民不會這麼快回來。居民區給我們更多尋找水和食物的機會,星羅密佈的住宅和彎曲的狹窄街道多了掩護,不幸遇到民兵,也能就地解決而不引起人的注意。

街道上波斯利亞人不多,可能天氣讓回來的人都進了房子裡,偶爾遇上的幾個波斯利亞人也都步伐匆匆,沒有人留意我們。儘管我們的武器服裝都是美國提供的,和波斯利亞正規軍有很大的不同,可波斯利亞民兵組織繁多,服裝業五顏六色,一般人同樣難以辨認。

我們過了3條主要街道,一塊密集的居民區,大約走了一公里。軍用地圖上顯示離城市邊緣的公路還有一公里的樣子,可天空已經雷聲隆隆,閃電不時撕開雲層。前面不遠處應該有座三層樓的學校,這片地區不多的高層建築之一,我打算到那裡避雨。制高點給我們提前觀察危險的機會。

走出一條狹窄的小巷,坑窪不平的亂石路走起來十分的費力。我已經看到紅色磚瓦的學校,距離不會超過200米,只要過了眼前這條寬闊的柏油馬路,再過兩條街就到了。我正要示意後面人跟上,眼角餘光看到左側公路35米拐角處出現一輛裝甲車,

車子停下,幾個波斯利亞軍人下車,搬運車上堆積的沙包建一個簡易哨卡。

我沒有再看,閃身躲回巷子裡,薩菲拉人都停下來,準備戰鬥。我不確定看到的波斯利亞軍人是正規軍還是民兵,但波斯利亞人的意圖十分清楚,他們要全面的控制城市,其他關鍵地區的路障一定也同時開始設定。我還以為運氣好,波斯利亞人會等到明天早上才動手。

我沒有遲疑,手勢命令進最近的院子,剛才路過有個院子大門沒有關上。附近波斯利亞居民區的住房都大同小異,小院子,深長的平房。我最後進入院子,虛掩上院門,防止有人回來,因為叫門聲音引來麻煩。

屋門也是虛掩著的,聽不到什麼動靜。近了屋子,左邊是廚房和儲存室,右邊是客廳和臥室。我們躲進廚房,裡面光線昏暗,一盞低瓦數的燈泡委屈的亮著,灶頭上一個大瓦罐嘟嘟出聲在燉著什麼,傳出來的香味撲鼻。比兔醬人歷史還悠久的沙赫爾人同樣喜歡吃,烹調過程極為的複雜,連帶廚房空間寬闊,我們6個人都找到地方藏起來。雖然小心,可人多無可避免弄出動靜來,有人從臥室那邊喊了幾聲,所有人都僵住,我示意都不要動,等我來處理。

我拿了塊桌子上的抹布,擰下了燈泡。廚房完全黑暗下來,只有爐火火苗間歇的閃

亮。臥室裡的人嘴裡嘟囔著什麼,走進廚房,抬頭看燈泡,站在門後的我舉起槍托重重的打在他的腦後,他哼了一聲,醉酒般晃了晃,癱倒下來。我抓住他的頭髮,慢慢把人平放在地。為保險起見,我拔出匕首割斷了他脖子的氣管和動脈,黑暗裡感覺到他的鮮血噴到手上,粘粘的。

用抹布擦了擦手和匕首,確定自己沒有受傷。近距離的匕首搏殺總是拖泥帶水,殺了敵人割破自己的手,那是常有的事情,乾淨利落的刺殺只是發生在電影上。我還記得早年一次實戰殺人,匕首在對方脖子上來回拉了4、5下才解決,不僅他的脖子被弄的象牛百葉一道道的,自己的一個手指頭差點沒有被切下來,更不要提他臨死前的嚎叫,驚動了方圓一公里內的所有生靈。

黑暗裡沒有人貿然行動,我感覺到薩菲拉人的急促呼吸,他們等著我的下一步行動。每個人都知道寂靜後的危險,臥室裡面如果還有波斯利亞人,我們的步槍和手槍都沒有***,槍響很可能驚動外面的人。匕首殺人,不能出其不意,也會弄出動靜來。最好的辦法是等待,看還沒有其他人出來。

地上死去的波斯利亞人身體開始失去控制,屎尿全流。我知道這個波斯利亞人塊頭不小,可還是為他肚子裡的黃白之物之多而吃驚,整個屋子充滿了惡臭,和爐頭瓦罐傳出來的香氣一混,味道古怪之極,趕得上化學武器。我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多久,波斯利亞人肯定死得心有不甘,留下最後的報復。

屋外暴雨終於來臨,千軍萬馬般的雨點急促的敲打在院子地面、屋頂和窗戶上,驚雷更是接連不斷。沙漠地區的雷雨別有氣勢,世界萬物被淹沒。我拉了靠近的翻譯,一起去檢查其他房間,現在屋子裡可以開重金屬音樂會也不被外面的人知道。

我們剛走出廚房,還沒有進入客廳,大門被人突然推開,一個身材瘦長的年輕波斯利亞人衝了進來,雨水跟在後面吼叫著闖進來,他不迭用背頂上大門,想要關上。

波斯利亞人吃力的頂上門,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抬頭看到我站在他面前。一瞬間我們的眼光相遇,我微微笑了笑,他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動物的本能讓他感覺到危險和恐懼。轉身要跑出去,我的拳頭重重打在他的下巴上,他的頭轉了個不自然的角度,眼睛露白,暈倒在地。我插上屋門,讓翻譯守著,轉身進客廳搜查。他的下巴上,他的頭轉了個不自然的角度,眼睛露白,暈倒在地。我插上屋門,讓翻譯守著,轉身進客廳搜查。

客廳不大,連線的臥室卻有4間,房內沒有其他人。從牆上掛的照片來看,這是7口之家,夫婦二人,兩個兒子,三個女兒。一間臥室裡有兩個人的行李,看來父親和兒子搶先回來察看房子,不幸遇到我們。

我出來後,上士已經把門口的波斯利亞青年拖進了廚房,燈泡也被人安上。我注意到波斯利亞青年手還緊緊抓著一袋子沙赫爾人吃的餅,他的頭斜扭著,脖子上留了一道粗紅的手印,上士扭斷了他的脖子。看臉上的絨毛,波斯利亞人不會超過18歲,他的死完全是因為錯誤的地點和錯誤的時間。但我沒有任何的不安,如果我們這些人落在波斯利亞人手裡,痛快的死是最高的獎賞。

我們在客廳裡面享用了波斯利亞人的晚飯,爐頭上煮的是羔羊肉,鮮美可口,吃完不夠,我們連羊湯都喝了。大家一致同意這是有生以來吃過得最好吃的晚飯。

飯後我們蒐集了所有能帶的食物,灌滿了水壺,輪流清潔了M一16自動步槍。雖然這款美軍步槍要比越戰時期改進很多,可還是嬌貴,沙漠多塵的的天氣讓人每天都要保養,不然戰場使用就會卡殼。

忙完手上的活,已經夜間九點鐘。屋外暴雨依然肆虐,我安排上士和翻譯分別值班三個小時,他們兩人是我最信任的人這,其他人和衣睡覺。

沒有人立刻睡去,熱騰騰的食物和暫時安全的屋子給薩菲拉人一些安全感,他們在黑暗中小聲說起話來,偶爾還笑起來。我沒有制止他們,土牆的隔音效果不錯,加上下雨,外面不會聽到任何的動靜。

我隨口間問翻譯他們談些什麼,他說是各自的豔遇,讓我不自覺地笑了笑,女人對軍人而言是永恆不變的話題,各國的軍人都可以在這點找到共同興趣。薩菲拉人能夠暫時忘記我們的環境,放鬆一下,倒是好事情。

“飽暖思y欲”,古人誠不欺我,可惜我沒有薩菲拉人的閒情逸致,無形的刀架在脖子上面,慾望也要暫時放一放。吵鬧的環境一向是我熟睡的地方,等我夢中驚醒,是凌晨一點鐘,其他人都在酣睡,鼾聲不斷,連值班的翻譯也不停的打瞌睡。

我很少睡覺作夢,或者準確說很少能夠記得所做的夢,可是剛才的噩夢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全身一身冷汗,肌肉不停的顫抖著,難言的恐懼控制著我,整個人縮成一團,頭顱要炸開了,痛得要命,外部的世界好像是黑洞。此時我是處於完全癱瘓的狀態,沒有驚慌,我極力的控制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用來數數。自從一年前開始做這個噩夢,我已經習慣如何的應付。

完全平靜下來後,我聽了聽外面,雨還在下,卻沒有剛才的氣勢。此時冒雨行軍,逃離這座城市可能性很大,但是雨中的沙漠,變化難測。我們地形不熟,要照顧的事情太多,6個人裡面能夠一個走出去就不錯了,那個幸運兒可未必是我。

放棄誘人的念頭,我尋找一天來令我心神不安的原因。我們的處境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多靠直覺、運氣和隨機應變,大的行動方案定下來,細節想多了沒有好處。可能的後果、死亡、被俘虜都不是思考範圍內,基本的職業覺悟讓人潛意識裡接受不能老死床榻的可能,所以死亡不是困擾我的原因,而是另有其他問題。

我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今天的事情,終於找到關鍵,問題出在薩菲拉總部。我們撤離的路線違背常情,最佳的行動路線應該是城東靠近前線的方向,而不是反方向深入波斯利亞境內。聯想到我們發出無線電訊號半個小時,總部才回電。緊急撤離計劃早有約定,不應該花費時間討論和準備。這半個小時的耽擱,只能是薩菲拉總部在猶豫如何處理我們。他們多半想要犧牲掉我們,來掩蓋自己的無能。

正常人看我的想法會有些荒謬,但我在中東一年時間收穫的最重要的教訓是一沙赫爾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位高權重之人並在乎普通人,這類現象哪個國家都不少見,沙赫爾國家尤其如此,五個普通士兵的生死和遍地的黃沙一樣尋常。

薩菲拉軍官挑選特種軍隊士兵時候,篩這那些意志不堅強計程車兵們的常用辦法是,讓一個士兵坐在關上門的辦公室裡,給他一支手槍,隨意向走廊開槍,直到子彈打完,同時另一個士兵要在走廊裡來回走動。不敢開槍和不敢走計程車兵都會被踢出特種部隊,坐班車到前線當炮灰。敢於開槍和敢於走的人也有,我親眼看到3個士兵撞到槍口上身亡。以西方的標準看這種篩這行為是絕對的浪費,也是不可饒恕的犯罪,薩菲拉高階軍官則沒有任何的不安,士兵生命在他們眼裡本來就是消耗品。

如果我們活著回去,意味著薩菲拉高層有丟臉和被追究責任的可能,那麼我們已經被判處了死刑。我這個法國教官的身份或許能讓他們有所顧忌,但法國的地位在薩菲拉人眼裡遠遠比不上美國和英國,法國政客對外籍軍團的大方態度也不是國際秘密,外籍軍團一向是法國政府的死士。如果我回不去,薩菲拉人做做手腳,掩蓋真相未必困難,法國人看在金錢的份上,也不會主動追究真相。

想通了關鍵,我反倒輕鬆一些。不論真相多麼困難,永遠讓人解脫和自由。薩菲拉人的忽視、放棄、甚至背叛都沒有讓我不安,軍人本身就是棋子,特種軍人尤其如是,而棋子是用來交換,用來犧牲,用來換取最大利益的。怨天尤人,於事無補,

棋子需要有棋子的自覺,幾年來外籍軍團執行任務的經歷早已讓我明白。看了這麼多流血和死亡,事到臨頭,發生到自己身上就變得多愁善感,未免太虛假,太沒有骨氣,太和自己的做人原則相反。

我不是沒有憤怒,泥人還有土性子,棋子也是有脾氣的。上帝知道,如果我能夠活著回去,負責的薩菲拉人最好不要讓我找到,不然他會後悔從孃胎裡出來。可那都是以後的事情,眼前如何離開這座滿是波斯利亞人的城市?

我悄悄站起來,整理好武器,來到門口放哨的翻譯身邊,他倒還沒有完全睡熟,知道是我,也站了起來。

我低聲告訴他,要出去偵查四周情況,一個小時以內回來,敲門暗號是三長三短。翻譯有些遲疑,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睛轉了幾下,不知道他想些什麼。

我懶得理會,推開房門,站在院子裡。雨勢小了很多,天上的陰雲多半隱去,殘月初現,淡淡月光下四周感受不到任何的生命。

沙漠的夜晚溫度突然降下很多,風吹過後刺骨的寒冷。我們穿的都是夏裝,並不保暖,雨衣同行李揹包一起留在總部。如此天氣沙漠行軍30公里,即便運氣好走下來,事後也要大病一場。

無聲的拉開院門,我藏身在陰影下聆聽周圍動靜,小巷裡只有風雨聲。我來到街口,再次隱身觀察波斯利亞人設立的哨卡。裝甲車和沙包掩體還在,卻看不到任何哨兵,波斯利亞人一定躲在裝甲車裡。看式樣,裝甲車應該是大鵝人造的。不管什麼樣的汽車都是用來駕駛的,裡面睡覺不會舒服,大鵝人造的東西更加不會考慮舒適的功能,我曾經試乘過大鵝的主戰坦克,坐了一個小時差點脫層皮。我敢打賭裝甲車裡的人都在睡覺,再盡責的軍人也不可能透過彆扭的瞭望孔來長時間觀察外面。

我仔細四下觀察,要去的學校在月光下看距離更近些,走過去用不了十分鐘。學校是在城市的邊緣,運氣好離開城市用不了一個小時。身上的食物和水足夠維持我兩天的時間,再節省點用,能拖到第三天。我還需要什麼?

我突然明白出門前翻譯的猶豫,他擔心我扔下他們,獨自逃生。當時我沒有想到這個主意,現在發現卻是非常誘人。既然薩菲拉高階官員拋棄我們,我對薩菲拉人的責任也已取消,我獨自回去也沒有人可以指責。

走還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