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阿爹滿臉為難道:“世事無常,這也非我們能想到的,溪哥兒是個好哥兒,我們家也是極滿意的,斌哥他也是心裡有溪哥兒的,只是誰能料到會出這檔子事情,溪哥兒這臉實在是不成樣子,這也不能怨我們頭上,要我說,還是退了吧。”

劉秀鳳心裡疼惜自己孩子,看著這滿屋子的曹家人氣便不打一出來,罵道:“你們將話說的這般委屈,活像是你們有多為難,全不知你們這般黑心的,嫌棄我兒如今的樣貌,還要將過錯推卸到我們頭上來,你們若是有良心的,便應當將我家溪哥兒風風光光的迎娶進門!而不是帶著一屋子的人來我家裡退婚!”

王媒婆哎呦了一聲,連忙去扶住劉秀鳳輕哄著她:“劉嫂子,可別動了氣,咱們這不是好好商量著麼,孩子的事兒急不得。”

葉山也忍不住衝進了門,壯實的漢子站在堂屋裡氣沖沖道:“我家溪哥兒如今是多上不得檯面麼!你們竟巴巴的就趕著來退親,下下個月便是婚期了,你們這是打我家的臉!以後我家溪哥兒還有什麼臉面!”

曹斌的阿孃也不是個性子弱的,她當家管錢幾十載,性格也是潑辣雷利的,她全然沒了來提親時的溫和敦厚,尖著嗓子道:“這事兒你們也別賴在我家,溪哥兒的臉是我們燙的嗎!是你們照顧不周,讓他傷了臉,如今他容貌毀了,全然是個見不得人的模樣,我家如何讓他進門,若是讓我兒娶了他,那我家便是笑話了!”

劉秀鳳氣不得她這般說葉溪,撕扯著便要上前打她,王媒婆和其他幾個曹家的人及時攔開了,堂屋裡頓時吵鬧作一團。

葉阿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決議道:“退婚可以,但我家溪哥兒的名聲你們得做些補償。”曹家今日這般態度,那便是擰著不退婚,日後溪哥兒嫁過去了怕是日子也過不下去的,不如就依了他們,將婚退了,只是這婚卻不能白白的退了。

劉秀鳳道:“對,你們得給我家溪哥兒賠償,也好貼補貼補他!”

曹斌阿孃捨不得銀錢,她向來是將銀子攥的緊的,不肯道:“若不是你們小哥兒將臉燙了這親事便是定了,如今還要我們賠錢!沒門兒!”

葉阿爹強硬道:“那我們便不退,這事兒鬧上衙門大堂上去也是你們反悔在先!”

“對,要鬧便鬧罷,橫豎過錯不在我家,是你家要上門退親!”劉秀鳳道。

見葉家人這般,曹阿爹做主發話了:“賠償可以,訂親的錢你們留一兩,剩下的四兩便還於我們。”

劉秀鳳一聽,更氣了:“一兩?你們打發要飯的呢!我們留三兩退你們二兩!”

曹斌阿孃不肯了:“你們打劫呢!竟要三兩!你們一家子埋在地裡幹一年怕是都得不了三兩,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麼!”

葉山一個漢子也忍不住要同婦人爭吵了,他兇道:“我家溪哥兒的名聲就不值錢了麼,方圓十里還沒有誰家小哥兒被退親過,這是要打我家弟弟的臉!要你們三兩銀子不冤!”

曹家的其他人也站起身同葉家吵起來了,葉山氣不過,要衝出去找村裡的耆老長輩,是欺負他們家沒人了麼。

剛轉身就看到葉溪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房裡出來了,他靜靜的站在門口,看著屋內一片混亂的景象。

“溪哥兒。”葉山低低叫了聲,怕他看見這幕難過,“回房去吧,這裡自有我們替你做主,莫怕。”

葉溪搖了搖頭,這事兒因他而起,況且現在院子外面站了不少村裡人伸著脖子看熱鬧,他怎麼能躲在屋子裡。

“大哥,這是因為我的婚事鬧的,我不該躲著。”

說完,葉溪便邁過了門檻站進了堂屋,“各位叔叔嬸嬸莫要吵了,這門親事我願意退了。”

話音落下,屋裡的人靜了下來,各自抹了抹面坐回了位置上去。

葉溪看了看自己的阿爹阿孃,才繼續道:“既然曹家不願意要我,這門親事再繼續糾纏下去也無用,我們家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無賴,這樣扒著人家不放讓人笑話。”

曹斌阿孃這才撩起眼皮兒掃了一眼葉溪,見他戴著面紗,“對嘛,還是溪哥兒明事理,這要不是你不小心燙傷了臉,我指定是歡喜你嫁過來的。”

葉阿爹心疼自家孩子道:“溪哥兒,婚可以退,該要的賠償咱還是得要的。”

葉溪道:“我們家也不是想要求你家財的,無非是想要個說法,你曹家也不是天子門庭,我不進也罷,但你曹家需要當著眾人的面向我賠罪,主動說明並非是因為我德行有虧,是你曹家看重皮囊對我不住。”

劉秀鳳抹了抹眼淚,點頭道:“對!這樣我家一兩銀子不要也罷!”

葉山附和道:“溪哥兒說的對!你們別想著處處佔盡便宜,既然退婚,那便主動賠罪全了我弟弟的名聲!”

曹家人自是不肯的,這般丟臉面的事他們如何肯做,讓外人知道了會在後面笑話的。

曹斌阿孃嗤了一聲,斷斷不肯:“忒!我們斷然不肯!你們也不怕擔不起我家的這聲賠罪。”

曹家阿爹也是直言拒絕,絕不做這等丟人的事。

“那便還是依了我家給三兩銀子的貼補吧。”葉溪也不惱,淡聲道。

曹斌阿孃是個心疼銀子的,一聽白白搭出去三兩,心裡直滴血,她咬咬牙商討道:“三兩絕不可能,最多一兩。”

事情到了這兒便陷入了僵局,兩家人在屋子裡互不相退,眼看著太陽就要落了,這時外面的人喊道:“曹家小子來了!”

曹斌從私塾裡下了學就趕過來了,他是知道自家父母今日是要帶著幾位叔叔伯伯來山秀村找葉家退婚的,這葉家定然不會輕易退婚。

剛進了葉家的堂屋,裡面站滿了人,自家阿孃叱他:“你怎過來了?這事兒我和你爹還有幾個叔叔伯伯便辦了,你不必露面的。”

曹斌抿了抿唇,回道:“終歸是我的親事,還是來一趟好些。”

葉溪站在旁邊看著這個穿著青色長衫的曹斌,當初在訂完婚後,曹斌是來過一趟他家的,那會兒他躲在屋裡的門縫後面偷偷瞧了幾眼,人長得倒是溫文爾雅,身上散著讀書人的氣質,他還是滿意的。

如今這還是第一次面對面相看,葉溪垂眸,心裡不禁想莫非他是來拒絕退婚的?

曹斌也是將眼神挪到了葉溪的身上,他站在哥哥葉山的旁邊顯得略微嬌小,但腰身纖細,身姿清佻,雖戴著面紗,但露出的眉眼卻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之姿,他暗歎了一聲,可惜了,這葉溪模樣俊俏,他心裡是十分滿意的,就是這臉怎麼就燙毀了呢,他又僥倖想著或許這葉溪的臉沒傷那麼重,或許有的治。

曹斌朝葉溪做了個讀書人的揖,“這事是我家冒犯了,還請葉家擔待。”

葉家人的氣也消了些,想著曹家總算來了個識禮的。

葉溪也作揖回了他一個禮。

曹斌道:“其實這婚也不是非退不可,葉家小哥兒被燙傷了臉都只是外人傳的,萬一能醫治豈不是更好,若是能醫治好,我願意娶葉哥兒的。”

他心裡實在是割捨不下這般美貌的葉溪,饒是鎮上富戶家的小姐怕也是缺少這眉眼間的一絲昳麗,這樣的小哥兒實在難尋。

葉溪一聽,眸子漸漸垂了下去,嘴角不由勾出一絲自嘲,還以為這個曹斌是個識禮真心的,不曾想卻也是個看人樣貌的。

他淺淺笑了笑,問道:“那若是我臉上這燙疤不能好了,你願意娶我麼?”

曹斌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表情露出幾分尷尬的為難。

見此,葉溪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他伸手輕輕揭下了臉上的面紗。

葉家人一看連忙驚聲:“溪哥兒!”

卻也來不及了,葉溪已經將左臉的面紗揭了下來。

屋裡人一陣抽氣聲,葉溪能看到他們每個人的眼睛裡的情緒,從驚訝到震驚最後定格為嫌棄。

曹斌更是近距離看見了葉溪左臉上的那一片燙疤,把他嚇的竟往後退了一步,不想再看第二眼。

葉溪笑了下,將面紗重新戴了起來,輕聲問道:“你還願意等我醫治後娶我嗎?”

曹斌咳了下,不再說話。

他的阿孃站起身一臉嫌棄道:“依我看,溪哥兒的臉卻是已經無可醫治了,這幅樣貌不怨我家不肯,就是村裡的光棍老漢也是不願意的,我家斌兒過不了多久便要科考了,若是考上了秀才,他娶上這麼一位毀了樣貌的,怕是會成為十里八鄉的笑話。”

葉家人聽了想要叱這婦人,葉溪平靜道:“那便請曹家哥給我作揖賠罪,這門親事便退了。”

曹斌一開始還有些擔心他家退婚會落人口實損害他的聲譽,可如今見了這葉家哥兒駭人的臉後,他也顧不得這些了,便急匆匆的向葉溪作揖道:“怪我家對不住小哥兒了,望你日後保重。”

葉溪:“訂婚的銀子我家是要留的,你家既不肯在眾人面前賠罪,那便要割點銀子了,說好了,我家留三兩,不然就叫耆老村長來評理了。”

葉溪有了主意,這事兒他做了主,葉阿爹劉秀鳳也不好多說,總歸這事兒也算是有了個解決。

曹阿孃還不願意舍銀錢,被曹阿爹低叱了一聲,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兩家人拿定了主意後,由王媒婆撕毀了訂婚書,兩家人按了手印畫了字據,婚事作罷。

曹斌跟著自家人匆匆便走了,想來是今日葉溪的臉徹底嚇壞他了。

葉山疼惜的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背,“溪哥兒,你受委屈了。”

葉溪卻長吐了一口氣,心裡有些慶幸:“我倒是覺得這對我是件好事呢。”若不是意外傷了臉,也不會看清這曹家人的嘴臉,曹阿孃的刻薄辣厲,曹斌這個表裡不一的好色之徒,若是真嫁了過去,不知道還要受多少磋磨。

婚事作罷,那他現在起便是個自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