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冤枉!”

趙金川大喊道。

可他真的冤枉嗎。

不到半日,他僱傭的獵戶,以及在衙門的內應,放小熊到縣令房門口的差役。

再加上他堪稱豪華的庫房贓物,還有後院十幾房小妾。

拔出蘿蔔帶出泥。

不止找到他意圖謀害長官的罪證,還找到他多年貪汙衙門公款的罪證,其中三四個妾室,還是他巧取豪奪過來的。

總之一句話。

就算黑熊的事冤枉,其他事也是鐵證如山。

更何況,黑熊一事,跟他脫不了干係。

紀楚!

他竟然這麼果斷嗎?!

每次自己剛剛出手,就被他攔下。

這樣厲害的人物,為何會來到小小的安丘縣。

如此聰明才智,在讀書的時候就該被大戶人家招攬吧。

直到現在,趙金川才知道自己惹了什麼人。

對方根本不跟他廢話,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收拾了。

趙家庫房東西被拉出來的時候,整個縣城的人都震驚。

那麼多金銀財寶,那麼多田產鋪面,綾羅綢緞,都是他的?

都是他中飽私囊所得?!

要知道安丘縣大部分百姓還貧困潦倒,溫飽都得不到保障。

至於紀楚為什麼敢讓範師爺抓人,原因也在這。

這種人身上不可能只犯一樁事。

趁著衙門兵荒馬亂,都在因為黑熊的事驚心,先把他抓起來再說,就算找不到黑熊的證據,其他事也能錘死了。

事實比他預料中還要順利。

同時也讓他意識到,趙金川這人,還有靠山。

或許就是當時第一個指荒為田的官員。

這個人,大機率還在曲夏州,估計還在州城裡做長官。

否則趙金川不可能這般肆無忌憚。

紀楚垂眼。

指荒為田的事不能說出來,至少現在要埋在心裡。

他看向州城方向,眼神說不出的冷。

這些事先不忙,把趙金川解決了再說。

衙門昨日當值的差役,知道黑熊之事是趙金川所為,想方設法都要踹他一腳。

實在可惡!

你做這樣惡毒的黑手,害的大家都有可能喪命!

那可是黑熊!

一巴掌能把狼腦袋拍碎。

方才捕快去荒原上看,黑熊剛開始懷疑是狼群所為,咬死十幾匹成年狼,還有五六隻無辜的狼崽子。

縣令夫人知道其中一頭狼崽還有氣息,讓人給帶了回來,在後宅小心養著。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趙金川知道,自己完蛋了。

按照紀楚的性格,大機率一刀砍了他,連求饒的機會都不給。

而自己罪行,直接殺頭並不為過。

實際上的紀楚卻並未這樣做,甚至沒有阻攔監牢裡的趙金川給外面人寄信。

李師爺奇怪道:“大人,證據確鑿,罪行累累,為何不?”

紀楚又看了看曲夏州方向:“就算要殺,也要等州城的首肯。”

不必吧?

一個師爺而已。

還意圖謀害官員,先斬後奏並不為過。

紀楚並未過多解釋,只道:“放心,留他還有用。”

趙金川背後的人,倒是想讓他直接殺人,那樣秘密就保留了。

可他偏偏不殺,讓他去該去的地方。

不出意外的話,上面很快會把他調到州城監牢,至於以後的事,那就以後再說。

而且明知道對方有人保,他還先斬後奏,豈不是給人留把柄。

紀楚深知,自己如今應該裝作不知道指荒為田的事,只把這樁案子正常審理即可。

敵在暗他在明,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衙門上下還在收拾黑熊闖過的痕跡,看那橫衝直撞損毀的東西,就知道昨日的熊有多生氣。

聽說黑熊還記仇,誰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報復。

這氣的眾人又把趙金川打一頓,等曲夏州差役來抓的時候,右腿已經瘸了,眼睛也因為這些日子的煎熬變得半瞎。

短短几日,之前還生氣的趙金川變成如此模樣。

張大人還寫信過來,直誇紀楚做的好,還說他先抓人其實不對,應該有證據再說。

不過好在趙金川罪行確鑿,所以沒什麼大事。

李師爺看到這信,意識到沒有殺了趙金川,確實做對了,否則肯定會有人追究。

官場如戰場,真不容易啊。

現在知道,為什麼是紀大人考上舉人,而他只是個秀才了。

感慨之餘,李師爺還忙著清點趙家的財產。

趙金川人去了州城,抄家的財產卻可以充作安丘縣的庫房。

畢竟這些都是搜刮安丘縣百姓的民脂民膏。

紀楚給了李師爺一張單子:“按照這份單子,給縣裡需要救濟的老弱殘幼軍發冬日救濟。”

每戶每人一身舊棉衣,三人一床被褥。

每戶炭火一百五十斤,燈油十五斤。

糧食分成年跟孩童,分別給五十斤,二十五斤。

以及家中有老人幼兒的,額外給他們半分。

一連串往下看,全都是貧寒人家最需要的東西。

按照原本的安排,這些東西都要減半,大機率還到不了他們手中。

如今惡吏已除,不僅可以增加物資,還能如實發放。

這些物資,一定能救不少人命。

李師爺剛要說什麼,就聽紀楚道:“不要誇讚,這本就是他們應得的。”

從百姓手中收來三倍的田稅。

如今補償這一點東西。

他都覺得虧心。

但冬日物資,又不能給的太多太好,否則不是救濟,而是禍事了。

“再備些建築材料,準備給各村修補房屋。”

“只修最破的,其他的等等,保命為上。”

“給衙門上下差役也準備一份。”

“他們平日薪水微薄,若不備上,肯定會覬覦百姓們所得。”

說話間,安丘縣的天陰沉沉的,顯然即將迎來大雪。

一定要趕在暴雪來臨之前,把這些安排妥當。

這不僅是過冬物資,還是保命的物件。

李師爺立刻安排人手去辦。

安丘縣衙門上下,已經唯縣令的命令是從。

之前跟趙金川聯絡過密的,該處罰處罰,該關起來關起來。

如今留下來的人,都是可用的了。

不過還有一件事,需要再通報。

“門房處送來不少拜帖,縣裡大戶都想拜見大人您。”李師爺說起來,不由自主笑道,“趙金川在的時候,他們還拿架子,不肯前來,如今知道誰是正主了。”

紀楚笑道:“先見捐了冬日扶濟的,剩下的往後排。”

縣裡大戶鄉紳既有眼力,知道新縣令的本事,全都爭著來拜。

雖說衙門庫房因為趙金川的家產充盈不少。

但還是要跟這些人打好關係,以後需要捐錢捐物了,肯定優先他們。

果然,訊息一出,不少有眼力的大戶,主動提供低價的炭火,只當捐給今年的冬日扶濟。

大冬天的,安丘縣愣是一幅熱火朝天的模樣,全都有了副熱心腸。

紀楚見了幾家大戶,出來的老爺們,對新縣令皆讚不絕口。

因為紀楚見到他們,既未索要賄賂,也沒有以權壓人,倒是真真正正問了如今的難處。

說到底,難處無非兩條,本地的田稅太重。

二是土地貧瘠,產糧不多。

還有第三,其他各縣每年能分到不少上等糧種,他們安丘縣拿到的好糧種極少云云。

說著說著,竟然把自己真正的難處說出來。

“哎,說這些幹嘛,也沒用啊。”

“糧種乃是上面分的,咱們安丘縣也沒辦法。”

紀楚倒是把這些都記下,回頭一一再談。

田稅重,土地貧瘠,上面分的好糧種太少,確實都是問題。

等見完頭一批縣裡大戶。

其他人家以為輪到自己,可再聽訊息,則是紀縣令啟程出發,去下面一鎮五村分發救濟了。

紀縣令還說,正好下去看看風土人情。

眼見大雪將至,縣令怎麼好親自前去啊。

陶氏也不大讚同,她猶豫片刻道:“相公,你身體還未痊癒,不好下去受凍。”

紀楚笑:“有你親手做的冬衣,凍不著的。”

“頭一次發救濟,我肯定要親自前去,也能更瞭解本地的情況。”

那麼重的田稅,本地人的生活,只會更苦。

但調查得來,跟實際去看,還是兩種感受。

這一趟他非去不可。

還沒到最冷的時候,總不好等到明年要春耕了,他再急匆匆前去,這也不是他做事的習慣。

安丘縣總共只有一城一鎮五村,連帶送物資加上巡村,滿打滿算十天左右足夠了。

不過他離開還有些不放心。

直到差役來報,說是有人看到那一家三口的黑熊,小熊似乎沒死。

紀楚這次安心。

最後的擔憂也沒了,他可以立刻出發。

走之前還去看看救下來的小狼。

這小狼崽因他們被熊咬傷,放在荒原上必死無疑,這些日子紀楚跟陶樂薇悉心照料,這才有了生機。

估計等他發完冬日救濟回來,狼崽子就能好上大半。

“等我們回來。”

紀楚帶上李師爺,侄兒紀振,以及範師爺等人。

立刻下去巡村,發放冬日救濟。

他們出發當日,難得在冬日出了太陽,路上好走不少。

而他們要去第一站羅玉村,村長早早在村口等候。

今年真的會發救濟?

往年頂多糊弄糊弄,各家誰都沒指望真給他們發東西。

今年的新縣令說的信誓旦旦,當真?

羅玉村前來迎接的眾人,臉上都寫著不敢置信。

特別是本村的鄉勇弓春榮,他今年二十二,自打他出生起,就沒見過好官,更沒見過官員會給他們發東西。

“一會小心慎言,村裡的事,不要多說一個字,聽到了沒?”

眾人應下,再往前看,那不正是縣城方向來的人?

看著後面長長的馬車隊伍,好像真拉著許多炭火過來。

冬日扶濟?

是真的?!

村裡的貧寒人家翹首期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這不是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