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慘烈的現場,孫宏顧不得其他,趕緊跑下沙丘,察探吳亙的情形。

吳亙躺在地上,面色煞白,嘴角還殘餘著一絲血沫,連胸口也不再起伏。

孫宏淚流滿面,跌跌撞撞奔了過去,雙手扶起吳亙,連連搖晃,“吳兄,莫要嚇我,你可是將來要做寨主的人,怎能就此死去。你死了,小弟我可乍辦。”言辭哀切,神色悲愴,倒是動了真情。

按說孫宏比吳亙還大上一歲,可是這廝歷來喜歡充老大,所以孫宏倒也習慣了在其面前做小。

“咳咳。”吳亙咳嗽兩聲,吐出胸中一口積血,“別晃了,還吊著一口氣。好厲害的拳法,好犀利的眼神,竟然一拳打斷我氣血運轉,淤積於胸,憋死我了。”

一口氣緩了過來,吳亙唏噓不已。

這些日子習練意經,武力可謂大有長進。再加上幾次在鬼蜮拼殺,自信也算是見過了大場面的,便漸漸的有些小覷他人。

今日在此偏僻之地,卻是被人一招破功,幾無還手之力,險在陰溝裡翻船。真應了那句老話,切莫小看了天下人。

眼見吳亙活了過來,孫宏轉悲為喜,趕緊將其扶起,又從死去三人旁邊找來一個尚未破損的水囊,一口口喂著吳亙喝下。

稍稍恢復,吳亙便讓孫宏扶著自己到了蟲子死去的地方。

現場一片狼藉,只有那名瘦子屍首尚存,搜尋一番,在那名壯漢死去的地方,發現了一塊銘牌,上有天道門三字。

幸好三人的腰牌尚存,雖然自己的兩枚腰牌被中年人帶走,但二人倒是也不虧。

掃視一眼四周,對孫宏道:“我們得快些離開此地,方才打鬥動靜太大,恐怕會引來其它沙蟲。”

二人急急離去,剛走了幾步,吳亙又折身回來,將地上殘存的怪蟲體液收集了一些,用蓋子死死捂好,方才離去。

行走間,孫宏才知道,方才那怪蟲名為沙蟲。

這種蟲子極為強悍,體表堅硬,而且擅長噴吐毒霧,乃是沙漠中的一霸。沙蟲平日裡蟄居於地下,由於長年在暗中生活,嗅覺、視覺減弱,倒是聽覺十分靈敏,稍有響動便會追了上去。

方才那四人出現時,吳亙感覺到地下有東西遊躥,所以才拉著孫宏呆在原地不動,沒想到那壯漢不知死活,竟然直接出手,才引得沙蟲現身。

吳亙在孫宏的攙扶下,急急前行,走了許久才停了下來。按著張遠所說,沙蟲多群居,而且這種雙頭蟲子還頗為記仇,若是嗅到同類被害的血腥味,必會蜂擁而出。

曾有一隻千人大軍,因為惹惱了沙蟲,一夜之間被屠戮一空,人馬皆屍骨無存。所以遇到這種怪物,打不過最好的法子就是呆在沙裡一動不動。

跑了兩個時辰,孫宏已是氣喘吁吁,問道,“吳兄,我們這是要去往何處。”

吳亙此時胸口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幸虧有張遠送的內甲擋了一擋,否則臟腑必然受損。

抬頭看看遠處,咬牙道:“當然是去尋那搶走我倆腰牌的人啊,長這麼大,只有我搶別人,斷沒有被他人劫掠之理。說出去,丟祖師爺的人。一飯之德必償,一文之怨必報。今天,我豁出去了,就是打不過,也要討個理去。”

孫宏一臉驚惶,“吳兄,那些人的本事你可也是見著了,一個人就能將你我傷成這樣,若是數人聚集,那我二人豈還有活路。”

吳亙呲著牙,面目有些猙獰,這倒不是故意擺狠,實在是胸口疼痛有些難忍,煩躁的說道:“你是不是遊俠傳之類的看多了,動不動拎了板磚死磕。誰說要與他們拼命,打架可是最最低階的事情。

當初在寨子裡,搬舵先生曾言,打打殺殺那是潑皮混混乾的,真正的殺著,在運籌之中,在口舌之間。我平生最討厭打架,實在是有辱我寨主風姿。等找到了那人,你再看我手段。”

孫宏無端被罵,只得閉口不言,總覺的是吳亙為了找補回面子大吹法螺。

行走了一夜,二人俱是飢渴難耐,蠍子之類的再也沒有捕捉到。就連水,也只剩下半壺,再找不到水源,恐怕真要死在這浩瀚沙海中。

第二天繼續前行,路上偶爾會看到人的屍首,身上腰牌均已不見,想來是被人給害了。

二人心情越發沉鬱,一路之上一言不發,只是悶頭向前。臨近傍晚時,吳亙抽抽鼻子,有些欣喜的說道:“有水氣。”

孫宏一聽大為興奮,“在哪裡,快走。”雙腿邁開,順著吳亙所指的方向狂奔。

走了幾步,看到站在原地的吳亙,不由的催促道:“快些走啊。”

吳亙嘆了口氣,“有水的地方就有人,我們還是等夜深再過去為好。”想到這一路上之上遇到的慘死之人,孫宏眼神也黯淡下來。

二人一路小心前行,直到入夜,前方才出現了一片黑色的陰影,隨風晃動。

“是綠洲。”孫宏輕呼。

吳亙點點頭,看著前方的點點篝火,面色凝重。

“去還是不去?”孫宏有些緊張的看著吳亙。

“去。不去就得死,去了說不得還有活路。”吳亙死死盯著前方。

匍匐著向前爬去,還有百餘丈時,吳亙與孫宏將自己埋入沙中一動不動,只露兩隻眼睛在外,遠遠打量著林中的動靜。綠洲中有二十餘人,正在林中烤火,相互攀談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有兩個人影從綠洲中掠出,繞著綠洲轉了幾圈,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吳亙與孫宏屏住呼吸,不敢發出半分動靜。江湖傳言,有些修為有成之人,遠遠瞥一眼都被會被其發覺。

過了一會,那兩人從吳亙和孫宏不遠處經過,邊走邊相互攀談。

“這往生路上真是邪門,處處危機,一路之上這麼多人死去,前面不知還有什麼古怪。”

“這五華石聽說要五天後腰牌才能顯示方向,也不知距此多遠。這狗日的規矩,就是逼著我們到處跑,與人廝殺,誰知道要搶多少腰牌才夠。”

“幸虧翟舵主收留了這麼多人,到處撒網,要不然這偌大的沙漠,到哪裡去尋人。這些日子,死在我手上的已有五個了吧,想來即使做不了中人,舵主也會有其他賞賜吧。”

“方才舵主覺著有人窺視,可我二人找了半天連根毛也未看見,這天寒地凍的,就是有人也被凍死了。”

“還是小心些為好,方廉等人出去,搶了兩塊腰牌,卻丟了三個兄弟的性命,據說碰到的還是兩個娃娃。自己還受了沙蟲的劇毒,要不是舵主舍了一枚玉華丹,恐怕小命就沒了。”

二人邊行邊談,完全沒留意到口中的娃娃,就在不遠處的沙中藏著。

入夜,天際一彎銀鉤,清輝覆野。輕風拂過沙丘,發出嗚嗚的響聲。

吳亙緩緩爬出沙子,活動了一下身子,將一塊布覆在臉上,轉頭示意孫宏不要亂動,手腳並用,無聲沿著綠洲爬行。

每到一處,就將頭埋在沙子裡,用低沉的聲音叫上兩聲。聲音在地下傳出很遠,地面上卻是聽不著什麼動靜,即使有,也被風聲所掩蓋。不一會兒,整個綠洲已被丈量了一遍。

做完這一切,吳亙側耳聽了一下綠洲中動靜,藉著沙丘的起伏,慢慢向綠洲方向爬去。

九十丈、八十丈......一直到了三十丈的地方,吳亙停下了動作,已是滿頭大汗。在如此近的地方,綠洲中的人若是發覺竄出,自己定然難以逃脫。

長舒了一口氣,將裝有沙蟲汁液的水囊取來,小心擰開塞子,每到一處都倒上幾滴。直到囊中倒幹,將水囊一丟,悄悄返回孫宏身旁,鑽入沙中一動不動。

“吳兄,方才你在幹什麼。”孫宏壓低聲音問道。

“噓。”吳亙示意孫宏不要出聲,指了指綠洲方向,“看著就是。”

等了許久,四下毫無異常。

正疑惑間,忽然聽到遠處傳來沙沙的爬動聲。“咚”的一聲,一個頭生雙顎的沙蟲鑽了出來。觸角疑惑的轉來轉去,最終指向了綠洲的方向。

爬到綠洲邊,沙蟲低頭嗅了嗅,忽然暴怒起來,張牙舞爪向著綠洲中衝去。

很快,綠洲中躁動起來,“有沙蟲來襲。”

月光下人影幢幢,火光四起,有人在出手。很快,人群恢復了平靜,一隻沙蟲還不足以讓這些人無法抵擋。

但很快,讓這些人恐怖的事情發生了。綠洲周圍不時響起聲音,就好像魚兒在水下吐出水泡一般。

又有一條沙蟲現身,搖頭晃腦向著綠洲爬去。緊接著更多的沙蟲在綠洲周圍出現,被其中的動靜所吸引,紛紛湧入。

綠洲中慘叫聲四起,刀劍齊飛,一個接一個巨大的火球飛出,重重砸在地上,火星四濺。怎奈地上的沙蟲太多,不一會兒火球就湮滅於無形。

空中傳來一股難聞的味道,那是沙蟲毒霧特有的氣味,人的慘叫聲漸漸小了下去。

一個高大的老者身影躍起,身後出現巨大的白虎法相。虎嘯傳來,白虎虛影在綠洲中咆哮跳躍,對著地上發動攻擊。一爪下去,落地處便轟然炸開。

吳亙瞪圓雙目,有些驚訝的看著老者,這是何種手段,平生從未見過。相較於武者的刀刀見血,這種華麗的攻擊方式倒是讓自己大開眼界。

原來世上還有如此奇人存在,今日綠洲一幕,倒是為吳亙開啟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黑霧被吹出綠洲,周圍漸漸安靜下來,白虎法相也漸漸消散。月光下,綠洲中不時傳來一兩聲呻吟之聲。

正在這時,地下傳來了隆隆的響聲,好似暗雷一般。地面劇烈的翻滾起來,一個粗如人腰、長有十丈的沙蟲從地下鑽了出來。這隻沙蟲頭頂長了一隻金色的角,如同王冠一般,看起來威風凜凜。

金角沙蟲豎起半截身子,觸角不斷晃動,感受到綠洲中濃郁的同類味道,身子一擺,轟隆隆向著綠洲衝去。所過之處,犁出了一條深溝。

老者的身影再次出現,一步躍出,不過並不是衝向沙蟲,反而急急向著相反方向逃走。

眼見有人逃脫,金角沙蟲尾巴一擺,一陣尖嘯傳出。聲音尖利異常,就如同用指甲使勁撓著鍋底。

吳亙只覺著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身上滲出一層血霧,腦袋就像煮了開來,頭疼欲裂。

老者的身影一頓,稍稍遲滯了一下,被金角沙蟲追上。白虎法相再現,一人一蟲打鬥在一起。

巨大的轟鳴聲、尖利的嘯叫聲夾雜在一起,沙漠中塵土飛揚,黑霧瀰漫。那個人竟然能抵住黑霧的侵襲,與沙蟲斗的難分高下。

金角沙蟲看起來也是不凡,捱了這麼多下恍若無事一般。相反,竟然越鬥越勇,雙顎如一隻巨剪,不停與白虎搏鬥,時間長了,並無實質的白虎法相竟然也出現了殘缺。

而且,沙蟲不時發出難聽的嘯叫,每一次發出,對手就會停滯一下,給沙蟲以可乘之機。

二人爭鬥良久,一人一蟲漸漸疲乏。不得已之下,相互分開對峙,彼此都醞釀著攻勢。老者身上破破爛爛,鮮血淋漓。沙蟲六足少了兩足,雙顎有一個已經掉落。

二者均已受傷,再打下去真不知誰生誰死。老者身子一抖,白虎法相收入身內。盯著眼前這沙蟲,悶哼一聲,鬚髮賁張,身體驟然漲大。

身旁的沙石不住抖動,漸漸滾動起來,最後竟然浮到了空中。一股強大的威壓發散開來,老者身上爆起一條條青筋,眼神之中,殺氣越來越濃。

感覺到了對面的威脅,沙蟲半個身子立起,就如眼鏡蛇一般,雙顎下鼓起一個大包。

“死吧。”老者大喝一聲,勢如風雷,飛沙走石,如陣馬風檣,一拳擊向沙蟲。

拳鋒犀利,拳力剛猛,恍若巨虎斂息伏身而來,以至於空中響起一串爆鳴聲。沙蟲倒也剛烈,見狀不僅不避,反而迎頭而上。轟的一聲巨響,拳鋒與蟲身相撞,沙蟲的身體斷為幾截。

沙蟲發出一陣尖嘯,顎下鼓包炸開,一團綠油油的火焰噴出,射在老者身上。

老者沒想到這畜生臨死前還會發出如此一擊,綠火一落到身上,就直入骨肉,整個下半身燃起熊熊烈火。

慘叫一聲,老者拼力用手撲打,可是這火沾上就甩不開,連帶著手臂上也燃起幽幽綠火。

四周迴盪著老者的慘呼,許久方才平息。

看著眼前這一幕慘狀,孫宏雙腿顫慄,忽然覺得,自己此次參加甄選就是個錯誤,這絕不是自己所能參和的事。

轉頭看向身旁的吳亙,只見其靜靜趴在沙裡,死死盯著綠洲,眼中灼灼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