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交談良久,吳亙方才知道,當日這位半廢的老祖大發神威,打死了不少莫支家的族人。最後一直打出了莫支家的塢堡,竟然無人能攔得下來。

在城中禍害了一路後,畢竟其人神智不清,在得到其他聞訊而來的莫支家族人支援後,諸種手段盡出,終是將這名老祖給打傷。據說一條腿和胳膊都已被廢掉,身上也不知中了多少刀劍。

“一幫廢物,竟然還讓人給跑了。”吳亙有些憤憤不平,當初在石室中,此老賊竟然還想對自己用萃噬之法。“你可知在死去的人中,有沒有一個名叫莫支璧的小孩。”

“莫支璧?”楊正一愣,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沒有聽說過。”

吳亙鬆了口氣,自打見到這個小孩後,自己就有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但總覺著將來會與其有些羈絆。

又等了幾日,在二人逐漸失去耐心的時候,卓克終於趕到了此地。還來不及詢問情況,卓克卻帶來了一個令人意外的訊息。

原來,楊正這裡共養了兩隻信隼,一雄一雌。前些日子放了一隻去尋卓克,還有一隻留在了一處秘密聯絡的據點,以備隨時傳遞訊息。

結果留在據點的信隼找不到楊正,便尋到了另一隻信隼,被卓克一併帶了過來。

看著卓克遞上的紙條,吳亙沉默良久,方遞給楊正。

楊正接過一看,不由大喜道:“這是好事啊,這麼一來,莫支家內外交困下,恐怕會一蹶不振。吳亙,咱趕緊走,好召集人手。”

據紙條上所述,安思家派人尋到聯絡的據點,請求吳亙出兵,一同夾擊莫支家的騎兵。

原來莫支泰此次率了八百騎兵與百里家和齊家對峙,雙方最終爆發了衝突。雖然雙方人數差不多,但莫支家計程車卒修為顯然更高一些。

一場大戰後,莫支家慘勝,卻也折損了四百人馬。四百人馬即使對於一個千戶,也是不小的損失。

要知道,四百人可都是勁卒,歷經多少年才一點點訓練出來,不知投了多少錢進去。這可不是隨意再召集人就成的,得過許多年才能補上這個缺口。

估計是知道家裡出了變故,莫支泰與百里家、齊家都來不及索要補償,就匆匆往回趕。按著其慣例,這剩下的四百騎要經過一處名為大樹溝的地方。安思家準備與吳亙聯手在此設伏,吃下這四百騎。

若是能將莫支泰給殺了,那莫支家就將徹底失勢,再不能穩壓安思家一頭。

吳亙看著遠處的曠野,沉默半晌後方轉頭道:“莫支家要是倒了,於我們可有什麼好處。”

“莫支家倒了,咱就少了一大勁敵,而且大批被捉來的人族,亦是得以生還。”楊正眨巴一下眼睛說道,可越說越覺著有些不對勁,“不對,莫支家倒了,得好處最多的就是安思家,他們蟄伏這麼些年,一舉出手將其吞併,說不得能成為佐衡路除黑塔家外的第一等存在。”

“可是安思家若是得勢,對我們不是更好嗎。相較百里家和齊家,安思家對我們可是更親近些。”卓克有些不解。

“卓克,這就是我們的難處所在。”吳亙嘆了口氣,“在昆天洲,在當下局面,牧人絕不會允許我們在明面上立足。

莫支家倒了,咱又不能取而代之,我們依然得流竄於各地。安思家得勢後,豈會允許我們這麼一股不聽號令的力量存在,說不得到時首先斷了凌雲村的供給,再聯合其他家族滅了我們。位置不同了,想法亦會改變。

而且,莫支家這麼多人族,以我們當下的實力,能吃得下嗎。不說花費多少,就這麼一大批人,黑塔家會允許隨意流落在外嗎。說不得會讓安思家接手。到時候,安思家又會變成另一個更強大的莫支家。”

“你打算怎麼辦。”楊正和卓克聚攏在了吳亙身邊。

“我打算去救莫支泰,避開安思家的伏擊。那封訊息,就毀了吧。安思家問起,就說沒有收到。”吳亙面向二人,神色嚴肅。

“分分合合,皆為利爾。記住,在我們的力量沒有達到可以隨意顛覆一個家族的程度前,定不能允許出現某一家獨大的局面。莫支家如此,安思家也一樣。

四家實力相當、彼此制衡之下,我們才能在其中騰挪自如,我們不能只做依附於某家的打手,而是要一點點掌控衡門港周圍的局面,讓四家成為我們的附庸。”

二人皆是重重頷首,楊正慨嘆道:“吳亙,沒想到你想得這麼遠了。不過,你準備怎麼救莫支泰,可還要派人。”

吳亙連連搖頭,“我們辛辛苦苦攢下的人馬,憑什麼要耗在此處。我一個人足矣,早些找到莫支泰,讓其繞一條路,避開伏擊就是。事不宜遲,我立即出發,你二人與隊伍會合,儘量避開安思家。”

既然已經決定,吳亙說走就走,步行往大樹溝的方向趕去。其實神行術發動起來,可比馬兒的速度快上不少。

匆匆奔行兩日,吳亙已是遠遠看到了大樹溝。所謂的大樹溝其實就是一條河灘,位於亦列河的一側。河灘一側,則是茂密的樹林。河谷中多亂石,馬兒到了此處,須得緩步而行,以免傷了馬腿。

若是以一支人馬伏於林中,猝然發起襲擊,處於河灘上人的想跑也跑不快,只能淪為活靶子。

吳亙看了看河灘側的樹林,臨近天暮,按說是倦鳥歸巢的時候,林中卻是鳥雀皆無,鴉雀無聲。

嘆了口氣,吳亙遠遠繞開樹林,搜尋著莫支家騎兵的下落。雖然知道大略的方向,但在偌大的原野上搜尋起這幾百號人來,卻也是殊為不易。

吳亙只得按之字形快速前行,希冀能早些發現騎兵的下落。終於,在第三天天暮的時候,吳亙尋到了莫支家騎兵的痕跡。

入夜,吳亙坐下簡單休息了一會,吃了些乾糧,看著遠處高坡下的營地。營地中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大部分人看起來今夜都要是席地而臥。在營地中央,則豎著一座帳篷,想來這應就是莫支泰的住處。

夜色已深,許是剛剛打了一場仗,再加上連日行軍,這些騎兵大多已經睡去,只餘一兩個人在站崗。

吳亙收拾了一下身上東西,輕輕向著營帳的方向摸去。剛要潛入,營帳的簾子開啟,一個高大的男人向著外面走來,身後還有一名侍衛跟著。

吳亙心中一動,悄悄跟了過去。男人在營地旁的林中解了一下手,正準備返回時,忽然停下了腳步,手握刀柄緩緩轉身。

“宵小之輩,出來。”男人低聲喝道,那名侍衛乾脆直接拔出了刀,準備回頭叫人。

“莫支泰,我沒有惡意,深夜造訪,乃是為了救你。”吳亙從林中走了出來,與對方保持了二十步的距離。

對於他和莫支泰這樣的人,十步的距離轉瞬可至,與臉貼臉沒有什麼區別。

看到對方只有一人,莫支泰稍稍放了些心,“誰要殺我。”

“安思家。”吳亙攤開手,示意手中並無武器。

“你是誰。”莫支泰注意到吳亙身體,面色微變,“你是無尾人,難不成你是……”

“不錯,我就是你們口中的無尾賊。”吳亙坦然答道。

莫支泰面色變得陰沉起來,猛的向前一步,全身氣勢大作,“你竟然敢過來見我,殺我的人,劫我的貨,還敢站在我面前,是誰給你這樣的膽子。”

吳亙亦是向前一步,卻是雲淡風輕,“莫支泰,很多人想要你的命。說實話,我也很想讓你死,但我又不能讓你死。你死了,只會便宜了其他三家,於我沒有半分好處,所以,我來了,來救你的命。”

莫支泰冷笑一聲,向前走了兩步,“就憑你,一隻躲在山溝裡的老鼠,也敢妄言救我的命。”

吳亙負手向前走了兩步,身上的肌肉漸漸繃緊,“我是不是老鼠另說,倒是你莫支泰,人家早已布好了口袋,就等你這條老狗送死。死到臨頭,還狂狺不止,著實可憐可悲可嘆。”

沉默了片刻,莫支泰有些猶豫的前行兩步,氣勢卻是弱了幾分,“誰給他安思家這樣的膽子,敢對我下手。”

吳亙勃然大怒,向前急行兩步,“為什麼不敢對你下手,你莫支泰是三頭六臂,修為卓絕,還是你姓呼蘭,統領一個行省。

莫支泰,你也不想想,安思家蟄伏多年,四百餘騎對他們來說能不能吞得下。如今你與百里家、齊家兩敗俱傷。你一死,莫支家偌大的領地會落入誰的手中,只有安思家有這樣的實力。

如此大的誘惑,誰會忍得住,誰又不會捨命搏一把。莫支泰,我現在倒是有些後悔了,怎麼會以身犯險,來救你這個蠢貨。”

莫支泰的臉皮不斷抽搐,眼中泛起寒光。過了許久,終是將放在刀柄上的手鬆開,長出了一口氣,“安思家準備怎麼殺我。”

“大樹溝。”吳亙輕輕吐出三個字。

聞聽此言,莫支泰臉色大變,帶兵多年的他,如何不知道大樹溝是怎樣的存在。一時之間,倒是對吳亙的話信了一半。

“我們談談吧。”莫支泰伸出一隻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率先走到一棵樹下席地而坐。

吳亙微微一笑,亦是走到樹下,將安思家的計劃全盤托出。

沉默良久,莫支泰方開口道:“既然安思家肯與你聯手,你們可是早就相識。”

“不錯,不僅是安思家,還有百里家和齊家,私下裡都有往來。”吳亙坦然以對。

莫支泰有些奇怪的看著吳亙,“既然如此,為什麼救我。”

吳亙雙手一攤,“因為一個活的莫支家比一個死的莫支家,於我而言更加有利。”

“呵呵。”莫支泰冷笑道:“那是當然,有我莫支家這個大惡人頂在前頭,你手下這股看起來並不強大的力量,在關鍵時刻卻是一個不小的籌碼。

如此一來,當可以周旋於諸家,待價而沽。我真替安思家悲哀,結識了你這樣的的盟友,關鍵時候背後捅刀子。”

吳亙微微一笑,“相識於利,他們損壞了我的利益,就談不上什麼背叛。不是有句話啊,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呵呵,說得倒是有理。對了,我兒莫支誠死的事,可有你的份。”

“不錯,是我與安思等家合謀的。”

又是窒息的沉默,許久過後,莫支泰方平息了內心殺意,“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不,你應該感謝我。莫支誠什麼貨色,你這個做老子的最清楚,他死了,於莫支家更為有利。你是家主,分得清太義與小愛。”

莫支泰微微一笑,看向吳亙的目光多了些欣賞,“說吧,助我想要什麼。既然相識於利,就談些利的事吧。”

“很簡單,以後莫支家把圈養的人族放了。”

“不可能,且不說這是多少錢,族人還需藉此修煉。”

“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利大利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