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接風酒,吳亙與姬夜幾乎吃了半天,直到掌燈時分猶不盡興,又再度續酒上菜,秉燭夜談。

二人就北軍組建和無畏軍安置事宜反覆協商,原本姬夜想將無畏軍安置在寒陸城附近,但卻被吳亙斷然拒絕。

無它,這一路走來吳亙也已看著了,無畏軍很不受牧人待見,這些人對人族的歧視根深蒂固,一時半會無法扭轉這種局面。

吳亙也不想因此引發過多的摩擦,讓姬夜為難。只要給無畏軍一個相對安定的環境,還有充足的軍資,吳亙有把握憑藉自己的手下,打造出一支戰力卓絕的強軍。

二人最後商定,無畏軍正式歸屬於北軍建制。至於駐地,姬夜提議位於寒陸城北三百里的興山。

此地不遠不近,平日不顯山不露水,有事也好快速支援寒陸城。至於具體員額,尚需姬夜與自家哥哥和父親商量後方好確定。

但不管怎麼說,無畏軍終於從地下走到了檯面,再不復佐衡路那種偷偷摸摸的局面。

吳亙向姬夜提出,若是有可能,儘量將鐵手行省的人族提供給自己,以充兵員。

因為吳亙也曉得,以當下自己的處境,想招徠普通牧人參加無畏軍,別做夢了。

收留人族畢竟涉及到各個家族和權貴的切身利益,姬夜雖有些為難,但還是答應了下來,並且決定將姬家分給自己的兩百人族全部交給吳亙。

臨到最後時,姬夜忽然提到了一個人,

“吳亙,你可知明錚也到了昆天洲。”

“明錚?”吳亙不由一愣,

“就是厲人那個將軍,他怎麼也來了。”此時四下並無他人,姬夜也放下平日裡的少主架子,如吳亙一般坐在椅子上,雙腳搭於水榭欄杆,

“明錚此人頗有想法,自從你離開後,就想著到大遺洲以外的天地走走,所以便隨我一同回了昆天洲。因為他大遺洲厲人的身份,倒是被登天殿給看上了,入了莫敖堂,參與兵事。”吳亙沒想到明錚竟有如此大的勇氣,放棄了自家厲人中的地位,不遠萬里跑到了昆天洲。

要知道,大遺洲每九十九年開放一次,這也意味著,明錚可能再也回不去大遺洲了。

正唏噓間,姬夜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從月兄弟可曾來到昆天洲,當日匆匆一別,至今仍念其高風峻節。”吳亙心中嗤笑,這兩人都長了副好看皮囊,而且性子相似,自然惺惺相惜,

“我已遣人回去尋他們幾個,只是不知道從月是否會來,畢竟他如你一般,也是豪閥之家,棄了一切到此,實是有些不智。”姬夜聞言也是深以為然,只得息了心思。

二人宴畢,吳亙也未離開,就在姬夜的府中住下。第二日一早,吳亙吃過早飯,閒來無事便在姬夜的花園裡閒逛賞景。

因為今日還要一同去見姬夜的大哥姬宸,商定無畏軍編制一事,所以暫時還無法離開。

閒來無事,吳亙便尋了湖中一處假山,慢慢打起拳來。剛出了百餘次拳,只聽得遠處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伴著笑聲,有一名少女帶著幾名侍女快步行來。少女身穿竹青紗衣,明眸皓齒,秀靨花嬌,潔白的面板猶如剛剝殼的雞蛋。

行走起來,頭上嵌珠蜻蜓金簪不停搖晃。看其模樣,也就才碧玉年華,破瓜之年。

看到吳亙,少女秀長的眼睛微微一眯,眼中隱有一層紫光掠過,毛茸茸的白色長尾不自覺搖擺起來。

“你是哪裡來的無畏羊,為何會在此地。”少女嗔責道,還未等吳亙開口,便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對了,你可是二哥的人族朋友,叫吳什麼來著。”姬夜的妹妹,吳亙心中暗道,輕輕從假山處跳到湖邊,揹著手打量著對方,

“吳亙。不知小妹怎麼稱呼。”身邊的侍女剛要呵斥,卻是被少女阻止,

“我叫姬嫣。”繞著吳亙打量了一圈,一臉躍躍欲試,

“聽二哥說,你手下功夫不錯,只是下手有些陰毒。不如我們切磋一下如何。”呃,吳亙有些無語了。

這是自家兄弟的妹妹,本還想充一把大哥,沒想到人家上來就要打架。

這姬夜也是的,說什麼不好,自己手段何時陰毒了,不就是喜歡奔下三路去嗎。

“罷了,我練的都是殺人技,甚少與人切磋。”吳亙趕緊拒絕。笑話,這架沒法打,打贏了沒面子,打輸了丟面子。

“殺人技,那好啊。平日裡與人切磋,他們都會讓著我,我倒是想嚐嚐這生死之間的味道,看看重壓之下能不能突破。”姬嫣的尾巴搖晃得更加厲害起來。

“對不起,我昨日拉肚子了,打不了。”吳亙邊說邊向自己的住處走去,試圖擺脫這個有些任性的少女。

“我有丹藥,一顆就能治好肚疾。”吳亙一聲不吭,埋頭向前趕路,可姬嫣仍是喋喋不休,緊緊跟在後面。

轉過一處竹林,迎面卻是撞到了姬夜。眼見來了救星,吳亙長出一口氣,躲到了他的身後。

“小妹,不得無理。”姬夜一看,就知道自家妹妹又在鬧事。姬嫣是家中老么,自然也是深得家中寵愛,所以行事多有些乖張。

看到自家哥哥過來,姬嫣惡狠狠瞪了吳亙一眼,

“哥哥,你這是要去哪裡。”

“去尋大哥商量些事。”姬夜頂著兩個黑眼圈隨口以對,轉頭與吳亙說道:“咱倆一起去吧,今天就把無畏軍員額定下來,也好撥付各項軍資。”吳亙點了點頭,這確實是自己當前最緊迫的事。

有了員額就有了錢,有了錢才能養人,有了人才能衍生出各種可能。

“我也要去。”姬嫣忽然出聲,摟住了自己哥哥的胳膊。

“你去幹什麼,亂彈琴,我是與大哥商量正事。”姬夜甩了兩下胳膊,卻是沒能掙開。

自家這個妹妹,別看生得嬌小,但實際上修為卻是不錯,一般的男子都打不過的。

“呵呵,就憑你二人恐怕拿不下來,大哥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為人謹慎、秉公持平,又怎會隨意答應。”姬嫣撇了撇嘴,掃了吳亙一眼,

“他一個人族,想要在鐵手行省擴軍,不說那些家族,就是咱族中的屬臣恐怕都不會答應。而且,近年族中因各地多叛亂,屢次擴軍、財源緊張,又會給他多少員額呢。給多了,族人不服,給少了,又有什麼用。”姬夜一聽,也是臉現愁容,

“我這個大哥,自從父親臥床後,便受命主持政事。他謙恭虛己,做事公平,這兩年家中財賦緊張,便率先削減自家開支,連我和妹妹的也被他給削了不少。而且處於他這個位子,還要兼顧手下人的想法,所以擴軍之事他向來不是很贊同。這次組建北軍,一來是我憊懶,二來也是怕哥哥為難。你看著吧,若是我提出擴建北軍,他定然會把一部分南軍劃撥於我。”不待吳亙說話,姬嫣就在一旁插話道:“若你們不想個妥當的法子,還真就是這樣的結局。這麼一來,南軍一分為二,一半給大哥,一半給二哥,錢沒花,又滿足了父親的要求。總而言之,你吳亙擴軍想也別想。這還沒出門,就得了這麼個結果,吳亙一時也有些無語,還真有人把軍權把外推啊。要知道,牧人可沒有什麼立嫡立長的習慣,哪個子嗣可以更好傳承家業,就要立誰為族長。姬宸此舉,可真是自弱其勢。可最關鍵的是,這麼一來自家無畏軍就別想再擴了,難不成還要與當初佐衡路一樣,做買賣賺錢養軍。當初在佐衡路,無畏軍之所以無法擴大太多,就是因為錢在制約。之所以費力到此,不就是想傍上根粗大腿,解決軍費問題嗎。若是不給員額,自己跑來鐵手行省幹嘛,根本養不起這麼多的人,難不成重新佔山為王、幹劫財的營生。劫財,吳亙心頭一動,

“這樣可好,眼下鐵手行省叛亂四起,如我以姬家名義討伐,所得歸我可好。這樣一來,我無畏軍既增了人,又不會靡費公帑,如何。”

“打仗啊。”姬嫣眼珠一轉,

“這個法子好,這樣好了,既然要組建北軍,我也要參加,須有一支人馬歸屬於我,我也要帶軍平叛。”

“你參和什麼,哪有女孩家家帶兵打仗的。”姬夜眼一瞪,聞言訓斥道,

“不要以為父親病臥在床,就沒人管得了你。”

“我不管,我不管。”姬嫣抓著姬夜的胳膊使勁搖晃,力道之大,姬夜整個人如同風中枯草般原地亂晃。

吳亙的麵皮不禁抽搐了一下,此等力氣,確是可以領兵打仗,而且三子分兵,那姬夜的父親豈不是更加放心。

在吳亙的勸說下,姬夜只得帶著兩人前往姬宸的府邸。等到了門口,也不用通報,三人與門房打了聲招呼,下馬直接往正堂走去。

一路走來,吳亙也發現,姬宸府上的人明顯少了許多,連侍衛也見不著幾個。

等到了第二進院子,這裡就是姬宸日常處理政事之地。走到堂前,只有一名憨態可掬的年輕侍女站在門口,正靠著柱子打盹,口水把巍峨的前胸都打溼了一大片。

“綠珠,你又偷懶。”姬嫣大喝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跑上臺階,叉著腰惡狠狠盯著眼前懵懂的侍女。

擦了一把嘴角口水,綠珠看了看三人,終於清醒了過來,

“三少主,人嚇人會嚇死人的,你又捉弄我。哼,下次美人記再來新的胭脂,我也再不告訴你了。”姬嫣趕緊放下自己的手,換了一副笑臉,手搭在侍女的雙肩上不停摩挲,不經意間向下摸去,

“綠珠,是我錯了,下次不嚇你了。且問你,哥哥可還在。”綠珠身體一扭,擺脫了姬嫣的魔爪,

“大少主一直都在,今日個雞鳴之時就起了,除了用了點早飯,就一直沒有歇息過。夫人一直陪著呢,我閒來無事才在外面打個盹。話說,你可不能再向他要錢了,現在可是真沒錢了。這不,家中的僕人又散了二十幾個,害得我現在又得侍奉,還得操持一應雜物。要不,你把我要過去吧,我到你府上。”

“想得美,快去通報,今日不是我要錢,是二哥。”姬嫣推著這個完全不懼主家的侍女,向著屋中走去。

眼見姬夜視若無睹模樣,吳亙也品出來了,看來綠珠這個樣子不是一天兩天了,上上下下早已習慣。

吳亙不免有些好奇,這姬宸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二少主請。”不一會兒,綠珠走了出來,對著姬夜襝衽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