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捉鹿嶺上,翳霧已經全部散去,如水的星光灑下,讓山野漸漸鮮活起來。憋了多少日的蟲兒,拼命扯著喉嚨大叫,似是在慶祝新生的到來,整個捉鹿嶺上一片歡騰。

忽然,有沉悶的馬蹄聲攪亂了蟲兒的合奏,打散了旖旎的星光,撞碎了好久不見的夜風。.

南北軍趁著夜的清涼,在翳霧剛散去的時候,就猝然發起了突擊。為了這次襲擊的突然,不少人馬提前已經進入了積水臺,或是沿著兩側的山脊逐霧而行。

一路走來,路上可以看到一些零散的屍體,他們很多人身上都沒有傷,眼睛圓睜,死死看著這個世界。死前最後一刻的恐懼絕望,就這麼清晰的留在無神的眼睛裡。

在濃霧中失去了方向,看不到出路,不是每個人都能捱得下來。這種無時無刻的恐懼,足以把一個彪形大漢的生命一點點吞噬。

南軍直奔聯軍的西大營而去,那裡也是聯軍的中軍所在,自然集聚了更多的人馬。

按著計劃,南軍準備使用覡軍再施展一次自己的手段,由陵衛將寬厚的敵軍營寨撕開一道口子,最後則是其他士卒魚貫而入。

只不過覡軍發動秘術需要一定的時間,姬景特意在他們前面配置了一層騎兵,以阻擋聯軍可能的突襲。

等趕到大營前,姬景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隔了些日子,這座營寨突然大了不少,幾乎相當於一座小城。隱隱可以看到,大營中還套有一個個的小營,彼此之間的道路蜿蜒曲折,好似一個巨大的迷宮。

前次偷襲破障瞳的時候,對方的營地絕對沒有這麼大。看著地上新挖掘的痕跡,姬景頓時明白了,聯軍趁著翳霧未散的時候,就遣人進入霧中,進一步擴充套件了自己的大營。

怪不得義鶻軍沒有上報這一情報,他們根本看不到對手的行動。

「鎮撫,可有不妥。」姬夜騎在馬上,看著遠處如猛獸般蹲伏於野的軍寨。

「少主,敵營變大了許多,這麼一來,覡軍所能殺傷的人就不盡如人意了。看來這些賊人應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故意把營寨擴大,這樣守衛的人便稀疏了許多。」姬景指著對面正不斷有火光亮起的營寨,側身解釋道。

姬夜從馬上直起身子,一眼望去,對面的營寨中星星點點,一眼望不到頭,心中不由一沉。對方如此佈置,覡軍的殺傷力確實會小上不少。

「準備衝寨吧。」姬夜平靜開口道,「北軍已經出發去攻擊東西兩寨的間隙,我們不動,他們難免會腹背受敵。」

「少主,你說巴家會反正吧。」姬景有些擔心。

「是吳亙與他談的,若是巴洪反悔,那他也別想在賊人中呆了,信不信明天所有人都會知道巴洪接受了我姬家的封賞。」姬夜微微一笑,拔出了自己的佩劍,「事已至此,鎮撫無需擔憂,仗本就是將士一刀一槍拼出來的,過度依賴於覡軍陵衛,反而是失了根本,他們只是手段而已,真正靠得住的,是這萬餘普通士卒。」

姬景一怔,臉上不由有些發燒,從一開始,自己心中就對覡軍報以極大希望,確實生了依賴的想法,卻不想人家一個小小的佈置就讓覡軍威能大減,以至於生了頹敗之意。自己一個常年帶兵的鎮撫,還沒有身邊這位少主看得通徹。

「少主說得是,且看兒郎們如何破敵。」姬景在馬上一拱手,拎起自己的大斧,「衝。」

身上裹著軟甲的馬兒開始跑動,漸漸的越來越快,直奔那火光漸密的軍寨。聯軍也發現了南軍的動靜,正在抓緊調配人馬。

「殺。」第一批騎兵衝了起來,邊拋射箭矢邊衝向聯軍的營寨。

轟隆轟隆,一陣陣沉悶的響聲過後。臨近對方營寨時,前排的騎兵紛紛栽倒,原來在這些營寨前,挖了

一條几丈寬的深溝,上面鋪了沙土掩蓋,在夜色中根本看不出半分端倪。

溝中插了不少尖銳的木棍鐵刺,很多騎兵栽到溝中當場就被刺死,一時間衝鋒的隊形大亂。

「上壕橋,輪流投沙袋。」姬景怒吼道,心中卻是慶幸,幸虧聽了吳亙的意見,提前拆了自家部分營寨,打造了壕橋梯子等攻城器械,而且每個士卒身上都負了一個沙袋,為是就是防止出現耗裡城前聯軍被火攻的場面,同時,萬一遇到什麼陷阱壕溝之類的,把沙袋往進一扔,很快就能填出一條通道。

軍寨中,隨著一陣號令聲,無數的箭矢開始向外拋灑,以阻擋南軍的進攻。

南軍士卒舉著盾牌,頂著對面箭雨,飛速跑向壕溝邊,將自己揹著的沙袋紛紛投入其中。

與此同時,有三十餘架高大的車子被緩緩推了出來,車上覆有鐵板和牛皮,車前則是摺疊的兩張鐵梯,被士卒推著緩緩向壕溝移去。

對面的聯軍見狀,趕緊換上了火箭,無數火焰穿過夜空,落於壕橋左近,只不過這些壕橋多覆蓋有沙袋,火箭落於其上很快就會熄滅。

終於,在折損了七輛壕車後,其餘的都推到了壕溝邊,車中計程車卒用鐵鏈將車前的梯子拉起,緩緩的落到壕溝上,形成了一條簡易的鐵橋。

受此處戰事所吸引,聯軍軍寨中的守衛紛紛簇擁過來,支援在此守衛計程車卒。按著聯軍中軍的命令,軍寨中人要分開佈置,不得過於集中於一起,以防遭到對方覡軍那古怪手段的攻擊。

可夜色中只有此處殺聲陣陣,出於本能,這些士卒紛紛趕來相助,以至寨牆後密密麻麻積攢了幾層人。

火光閃爍的夜色中,南軍的頭頂出現了一個高達百餘丈的武士,如同一座山般,立在了聯軍營寨的前方。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此物所吸引,藏於寨牆後的聯軍,錯愕的盯著這個怪物。他們雖聽說過南軍有此手段,但見過此物的人,大多已經死在積水臺上,所以這裡很多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可怖的景象。

巨人的劍向前斬出,當面的營寨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在南軍向聯軍營寨突進的時候,吳亙帶著北軍也已經繞到了聯軍營寨的北側。此次北軍擔負的任務就是割裂聯軍東西大營的聯絡,阻擋東大營的支援,同時從側翼進攻西大營。

北軍的行軍路線,就好似有人揮出了一記勾拳,重重砸在了聯軍的肋部。

很快吳亙看到了東西大營的輪廓,越往前走,吳亙的心跳得越厲害。按著聯軍的佈置,巴洪家的人馬多位於東大營,此次北軍進攻,吳亙已設法通知了巴洪,請其協同出兵,在滅掉東大營聯軍其他人馬的同時,與己一同進攻聯軍中軍。

距東大營只有五百步了,營中仍是沒有什麼動靜,吳亙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難不成巴洪反悔了,若是這樣,自己現在就得退兵,免得中了人家埋伏。

寶象衝了過來,透過這些日子靜養,他在耗裡城所受的傷好了不少。此次出征,吳亙本想讓他留守,寶象卻是斷然不從。只得讓祖遠通和姬代守在營寨中,以防有敵從西邊來。

至於姬夜所說的什麼預備隊,吳亙根本沒放在營中,水從月才是他的預備隊,此時早已繞到了東大營的東邊,準備營中一亂就帶人衝殺進去,踏平營寨後就地監視聯軍反應,適時支援吳亙。

自與聯軍交戰以來,水從月一直沒有停歇,孤軍一支奔波在外,或是截殺糧道,或是突擊敵營,從來沒有讓吳亙操心過。

說實話,他這支隊伍才是最危險的,沒有後援,沒有補給,一切都得從對手那裡奪來。也只有水從月領著,吳亙才敢放心讓這幾千人長期脫離主力,擔負救火隊的任務。

「吳亙,東大營

那裡沒什麼反應,你且停下,我先帶人前去看看,讓其他兄弟們等等,免得著了對方的道。」寶象衝著身側的吳亙大喊道。

看了看身後黑壓壓的北軍士卒,吳亙恨恨看了一眼大營的方向,「好,小心,一旦發現不對,立馬撤回來。他巴洪要是敢耍我,我讓他一輩子後悔做了這個決定。」

吳亙的馬速漸漸慢了下來,寶象帶著幾百人直撲東大營的方向,對面營中只是零星亮起火把,看來大多數守軍並未起床。

正在此時,西邊的方向有殺聲響起,無數的火把在西大營中游動。吳亙知道,姬夜那裡已經打起來了。

吳亙的額頭有冷汗滲出,南北軍的這種佈勢必須要同時發起才成,讓敵首尾難顧,如今自己這邊卻是敵情未明,怎不讓他心焦。

忽然,東大營中爆出一陣喊殺聲,營中頓時人聲鼎沸,無數的火把亮起,向著那些最先出現的零星火把撲去。

吳亙終於出了一口氣,巴洪沒有食言,他還是動手了,攻向了同營的聯軍其他士卒。

更遠的東邊,傳來的隆隆的蹄聲,卻是水從月發現營中騷亂,知道巴家已起兵,便帶人衝向了東大營,準備一舉消滅營中的反抗勢力,同時控制住東大營,對聯軍形成東西夾擊的陣勢。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寶象匆匆奔了回來,身後還跟著巴洪和巴越澤,以及巴家幾千人馬。

「吳鎮撫,按著約定,我已將東大營中賊人擊潰,剩下的就看你的人馬收拾殘局了。」巴洪見到吳亙,遠遠就大聲呼喊道。

「甚好,巴少主深明大義,立下如此潑天大功,我定當向二少主稟報,等此戰結束,再行論功封賞。」吳亙小心迎了上去,巴洪他自不怕,但那巴越澤自己可打不過,萬一對方反覆將自己捉了,那可就是開天大的玩笑了。

「慕容少主我與她已聯絡過了,不過她好像另有隱情,不願派兵至此。」巴洪暗戳戳告了慕容羽薔一狀。

「不管她了,我等迅速合兵,攻入賊人大營,策應二少主攻勢。」吳亙自是曉得,慕容羽薔在等她家的援兵,自不會擅自到此。

兩撥人馬掉轉馬頭,正要衝向西大營,只見遠處的夜空中,有一個巨人揮劍斬向聯軍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