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亙面色冷峻,拄刀站在山頂,死死盯著山下那無數的火把。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下達這樣的軍令,諸如車真、袁代也是一頭霧水,不去攻打敵人,難不成喊話就會喊贏。

世上的事就是這樣神奇,原本攻打營寨甚猛的聯軍,滾滾而上的火把洪流突然有些阻滯,前進的速度明顯有些放緩。

特別是鋒頭處,那裡火把最為密集,意味著集聚了最多的聯軍,此時火把亂晃,在空中拉出一條條明亮的光絲。人們在奮力四下奔跑,而不是對向面前的山頭和營寨。

這意味著,聯軍的前鋒亂了,莫名其妙亂了。他們這一亂不打緊,擋住了後面人前進的道路,將整個聯軍堵在了積水臺中。

為什麼,車真、袁代一臉驚詫的看向吳亙,他倆帶兵多年,還沒有見過這樣的打法,僅憑四個字就亂了敵軍,二人看向吳亙的眼神也多了些敬畏。

吳亙長長鬆了一口氣,今日幾度跌宕,上天終是照顧了自己,岌岌可危的戰勢向著好轉的方向傾斜。

「車真、袁代,接著喊,陸家敗了,聯軍敗了。」吳亙扭頭衝著兩個尚摸不著頭腦的千戶吩咐道,「喊十遍後,全軍衝鋒,向著捉鹿嶺大營進發。」

「遵命。」二人此時已是對吳亙敬佩的五體投地,雖然不明白其中道理,但能打勝仗總是好的。

很快,陸家敗了的喊聲再次在山中響起。七千男兒齊怒吼,聲音浩浩蕩蕩在山間迴盪。就如被施了魔法一般,已經攻入山的這些聯軍紛紛不知所措的四下打轉觀望,身處密集的軍伍之中,他們可能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如何,但自家攻擊之勢卻是停止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很快,吳亙帶著慕容家的人馬,大喊著向山下衝來。密集的火把順著山勢傾瀉而下,宛若火山湧出的岩漿,浩浩蕩蕩,滌盪著眼前遇到的一切。

於是,失了方向的聯軍開始有人逃跑。有了第一個,就有了第二個,前進無望的聯軍,不斷向著身後,向著山中,向著自家的大營奔去。

在黑暗的夜中大軍潰敗,那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偌大的捉鹿嶺上,漫山遍野全是人。由於山路崎嶇,加上失了指揮,很多人撞在一起,相互廝打著,叫罵著,叫喊著,奔跑著,爭奪著逃跑的路。有些嚇昏了的人,跑到不知名的山谷裡,發現此路不通又跑出來,不知所措地在暗夜中亂竄。

這是一場混亂的戰鬥,也是一場非常讓人無語的戰爭。聯軍原本氣勢如虹,眼看著就要攻下對面營寨,與對面的援軍會合,沒想到突然之間就變成了慘敗。

人們踐踏在受傷的人身上,地上到處是呻吟聲。丟棄的火把引燃了山草,四下都是濃煙和紛亂,不同家族的人糾纏在一起,更加重了紛亂的程度。

人們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恐慌,顧不上敵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命。就連吳亙也遇了上不少的麻煩,頂著這些潰兵前行,不時會有人撞入自己的軍伍之中,這就好像逆行於草原上常見的獸潮中,稍有不慎就可能會被對方衝翻在地。

聯軍大營的北邊,寶象帶著人衝了過來。由於時間太緊張,這些人甲冑還沒有束全,卻是迎面遇上了潰敗的聯軍。

寶象也是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潰兵,不過他很快反應了過來,得攔著他們,防止這些人再逃入營寨。

但又不能攔得太死,否則這些失了逃命機會的人,所爆發的戰力任誰也不敢小覷。而且按著吳亙的想法,無畏軍損失這麼多人,都要靠這一仗給撈回來。

「抓俘虜,抓得多有賞。」寶象衝著身後的人大喊道。喊降聲響遍了整個戰場,程節、樂希等人紛紛指揮手下攔截這些已失了戰意的聯軍士卒,生怕落入他人手中。就連一向沉穩如山的孟順,也羞羞答答

的抓起人來,畢竟他的破陣軍現在可是缺員一半。

吳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衝到了南軍的前營附近,這裡仍有五千多的陸家人馬呆在此處。

「少主,卜鎮撫。」這些人大聲呼喊著,四下尋找著陸烈和卜寬的下落,領頭的正是陸鵬。

吳亙縱馬衝到陸鵬不遠處,站在一塊石上大喊道,「陸千戶,投降吧,陸烈和卜寬已伏誅,聯軍已經敗了。」

陸鵬雙眼通紅,抬頭惡狠狠盯著吳亙,「胡說,少主和鎮撫怎麼可能被殺,他們只是天黑被擠下了馬,以他們的修為,又怎會被人輕易誅殺。」

吳亙嘆了口氣,指著其身後面色惶恐的陸家士卒,「你也說了,以他們的修為,即使落了馬,又怎會有事。可你也看著了,他們人呢,別騙自己了,也別騙手下人了。降了吧,降了,我還能護著些你們,還能為陸家留下一點種子。若不然,以陸家的作為,你以為姬家會留你們性命。族滅,你懂嗎。」

沉默半晌,陸鵬仰頭長嘆,面色十分痛苦,他怎麼不曉得,陸烈和卜寬肯定是出事了。在此尋找不過是給自己一個交代,同時也是怕自家手下亂了心,就此潰散。

「就是降了又豈能活命,你畢竟是姬家的一條狗,護不下我們的。」陸鵬指著吳亙憤然道,「拋開陸家和姬家的恩怨,吳亙,我陸家對你可是不薄,你怎麼能反戈一擊,狠心對少主下手。我就是投了對面姬賢少主的人馬,也斷不會降你。」

「陸鵬,就憑現在這點人馬,你投了人家,只會淪為姬賢的打手,連手下人都保不住的,說不得會用作敢死隊,消耗在寒陸城下。若你真為陸家子弟著想,就降了吧,想必你也打聽過,我吳亙對於投靠的兄弟們,還是問心無愧的。」吳亙苦口婆心勸解著對方,自己與陸鵬一起征戰過,曉得他是一員難得的虎將,就這麼隕落,著實有些可惜。

陸鵬看了看身後自家兒郎希冀的眼神,看了看遠處聯軍大營方向散亂的火光,看了看天空那如玉盤的圓月,唯獨沒有看向不遠處山嶺中仍在廝殺的南軍前營,口中不停的呢喃,「不能降啊,不能叛了少主。」

忽然,其人猛得抬起頭來,衝著身後這些一直忠心於陸家,如此大亂之下仍堅守於此的手下喊道,「諸位,有願意降這位吳鎮撫的,你們自去,我不會攔著大家。」

「千戶,你呢。」有人在問。

「少主給我的命令是進攻南軍前營,他沒有再下新令,我自是要去攻打營寨。倘若再遇見少主,告訴他,陸鵬沒有負了陸家。」說著,陸鵬毅然掉轉馬頭,單人匹馬向著殺聲陣陣的大營走去。

黑暗中,那一人一馬的背影是如此孤獨,如此淒涼。很快,其人漸漸被無盡的暗夜層層包裹於其中。

有馬蹄聲響起,一些聯軍士卒看了吳亙一眼,跟在了陸鵬身後,向著那黑暗中走去。

吳亙長嘆了一聲,陸鵬是個勇士,是個稱職的千戶。這樣的人,不論陣營,不論對錯,值得尊重,尊重他的選擇。

「降者不殺。」吳亙忽然大喝一聲。隨著他的聲音,身後的慕容家士卒也是齊聲大喊。

躲在人群中的卜八驄猶豫了一下,帶著他的手下向吳亙走來,扔下了手中的兵器。有了他帶頭,更多的人走了過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直面死亡的勇氣。

「袁代,帶一千人迅速收攏這些降兵,剩下的人交給車真,隨我衝鋒。」此間事了,吳亙擔心著前面營寨的安危,立即率兵前衝。

等到了營寨附近,這裡仍在鏖戰,無論是營寨內還是營寨外,南軍和巴家計程車卒正與對手拼力廝殺,連巴越澤也是衝殺在前。

原來巴家的人馬剛到達前營還未入寨,就遇上了對手攻營,無奈之下,巴越澤只得一面

命令自家人馬搶佔營寨,一面沿著營寨周圍的山頭向對方反擊。

按說巴家八千人,加上營寨中留守的五千人,並不弱於對手,人數還略多一些,畢竟對面的商支還要分出一部分人馬攻打北軍營寨。可巴家的人竟然隱隱處於下風,還不斷向後撤退。

見到吳亙帶的人馬到來,這些人彷彿見到救星一般,習慣性的不進反退,竟然是想讓吳亙帶人打頭陣。

一時間,兩隊人馬撞在一起,原本還算平穩的戰局大亂,偌大的營寨眨眼間被對方佔了大半。

眼見如此荒唐的情景,吳亙不禁勃然大怒,一刀劈死一名跑到自家身前的巴家士卒,「退後者死。車真,架弩,對準這些人,敢後退者殺無赦。」

「鎮撫,這是巴家的人馬啊。」車真面有難色。

「嗯?」吳亙陰惻惻的看向對方,嚇得車真趕緊一縮脖子,大聲命令自家的手下取下連弩對準這些敗兵。

「放。」吳亙毫不猶豫將刀往下一劈。

一排排箭矢飛出,將那些正掉頭回撤的巴家士卒當場釘死在地上。

看著黑暗中如殺神一般的吳亙,還有那一排排在火光下不斷閃爍的箭頭,這些巴家計程車卒終於清醒了過來,亂哄哄的又掉頭向營寨跑去。

「吳亙,你膽敢隨意射殺我家兒郎,誰給你的膽子。」營寨中,正指揮手下慢慢後退的巴越澤見狀大怒,不顧當前戰局跳出營寨衝到了吳亙面前,指著後者的鼻子怒叱道。

「巴鎮撫,聯軍已敗,我軍已經要全面反攻。如此大好局勢若是因巴家人馬撤退而毀於一旦,你看姬少主會不會饒了你,會不會饒了巴家。」吳亙看著對方冷冷道,「為今之計,就是全力頂住賊人,很快姬、元等鎮撫掃滅餘敵,就會帶人來援,對面這些人馬根本擋不住我們。」

聽著遠處漸漸平息的喊叫聲,巴越澤也知道吳亙說的是實情,聯軍一敗,僅剩對面的人馬,別說擊敗南北軍,就是能不能攻下營寨都是個問題。

這個時候不能犯渾,巴越澤惡狠狠盯了吳亙一眼,轉身又回到了營寨之中,指揮手下死死頂住對面的攻勢。

吳亙鬆了口氣,趕緊帶人繞過巴家的人馬,從側翼向對手發動進攻。

戰至深夜時分,從山下來了一條火龍,看其模樣,應是南軍派出的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