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中,蕭河潺潺東流,水花打在這座冰制的浮橋上,激起了片片白色浪花。

吳亙拄刀站在橋頭,看著第一批無畏軍安然從橋上走到了對岸,方長長鬆了一口氣。

事實證明,這種簡易但可快速搭設的浮橋確實可用,那麼往後自己在蕭河兩岸就有了自如騰挪的餘地。

這樣的橋,共架設了兩條,再多的話,古邈他們也吃不消。

有了第一隊人馬過河,很快就有了第二隊。無畏軍大部已經交替悄悄撤到了此地,只剩下水從月帶領五千人仍大張旗鼓位於那座臨時的營寨中。

兩個時辰後,大部分計程車卒已經過了河,只餘下少部分人看著橋,等待水從月那五千人過河。

與此同時,張武陽、薛信已經帶著自己的人馬,悄悄潛伏在了右岸敵軍兩個小寨前,寶象率右軍作為預備隊,隨時準備攔截逃逸之敵。

小寨裡駐紮的多是文家人馬,他們也是吳亙的老朋友了,前次率領由翼山上的人馬北進時,就與對方打過交道。

一道紅色的箭矢飛起,這是發起進攻的標誌,於是,無數道火箭飛起,如蝗蟲般落在了營中。

另有千餘名騎兵,奔至對方寨牆附近,將手中的繩索甩出,套在了木製寨牆上。這些寨牆的地基已被無畏軍派人破壞,隨著馬兒的奔跑,一根根的木頭被拔起,露出了裡面正倉皇穿衣的文家士卒。

文家沒有參加前面幾家聯軍平叛之戰,缺乏作戰經驗,加之這裡又處於對岸,遠離主戰場,營寨自然修得鬆鬆垮垮,輕易就被經歷多場戰事的無畏軍攻破。

儘管一路跋涉,儘管自抵達後就沒有片刻休息,可這些經歷過多次生死計程車卒仍是提振精神,隨著自己的曲長、校尉,如虎狼般衝入了敵營之中。

進入營中,一排排火箭首先射向那些林立的營帳,由於位於河邊,文家的人馬自認為取水容易不易失火,帳篷相互排列的十分緊密。

一處火起,迅速蔓延到周邊,很快,如野火漫過草原一般,兩處小營中,一道明亮的火浪從東到西滾滾奔湧,所到之處像發了瘋般隨風四處亂竄,肆無忌憚地吞噬著一切。跳動的火焰躍入空中,染紅了黑沉沉的夜空。

文家士卒有的光著身子,有的只是拎著頭盔,慌亂的從帳中跑出。迎接他們的則是無情的箭矢、鋒利的刀劍,獨角馬那大如臉盆的鐵蹄,還有義鶻軍一遍遍的俯衝射殺。

這些鳥兒和飛梭都裝上了鳴鏑,所到之處發出懾人心魄的嘯鳴,一遍遍撕扯著對手的心防。

文家的人馬很快失去了戰鬥力,像山崩一樣垮下來,將士們只顧爭著逃命,互相沖撞踐踏,死傷的人不計其數。

風聲、火燒營帳的噼啪聲音,士卒的哭喊聲、求饒聲,還有無畏軍的喊殺聲夾雜在一起,讓兩個營寨在短時內便徹底淪陷。

文家鎮撫文睿騎馬站於營外,一臉鐵青看著亂哄哄的大營,身旁只收攏了不到千人。

「鎮撫,咱趁著敵軍未至,還是趕緊走吧。等這些賊人圍了上來,恐怕連退路都沒有了。」身旁有親兵勸道。

仰天長嘆一聲,文睿撥馬向西而去,試圖尋一艘船渡過蕭河。

與此同時,對面的姬景也發現了文家的突變,趕緊召集人馬到了河邊,準備上渡船過河支援。

不過,他並沒有讓自己的南軍和姬震的衛軍過河,而是派了兩個家族的人馬。因為自家對面的無畏軍營寨中,處處燈火通明,可以看到有人在臨時搭建的木柵欄後站崗。

萬一此時自己動了,以吳亙的狡黠性子,突然襲擊大營怎麼辦。而且無畏軍就那麼點人馬,兩路分兵之下,對面能有多少人。

不過讓他困惑的就是,自己已

經提前將所有的渡船都收攏於手中,無畏軍是怎麼過的河。

姬震走到姬景身後,看著對岸那沖天的火光,長嘆了一聲,「姬景,文家輸了,還要救嗎。」

姬景目不轉睛盯著對岸,「即使救不了,能拉一些人回來總是好的。若是見死不救,這些家族本就軍心不穩,豈不更是失了戰意。」

「沒想到領主竟然活了下來,這讓我們這幫老人如何自處。別說那些家族,就是咱衛軍和南軍,多少人心裡都在打鼓。從來沒想到,我們會同領主拔刀相對。這都是些什麼事啊,姬家難不成要就此分裂。」姬震搖頭唏噓不已,忽然抬起頭看向姬景,「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是護著大少主還是投向領主。」

姬景終於轉過頭來,眼底閃過一絲痛苦,「你我都是姬家族人,走到如此境地,其實所求還有多少。領主、大少主和二少主,這幾個人裡,誰能真正帶領姬家牢牢把控鐵手行省,我更看好大少主。

領主自不用說了,他行事暴烈,過於極端,若繼續在位,恐怕不僅是你我,就是各個家族都會噤若寒蟬,遲早會再生亂。

二少主雖然重情重義,但他志不在權勢,只想著周遊於各洲各地,鐵手行省交給他合適嗎。

而大少主性子寬厚,又經理政事多年,各家族和本族族人多服,加之有慕容雁玉相輔,我姬家定能再往前一步。

所以,我選擇大少主,不是因為自己能得到多少,而是姬家最後能得到多少。你明白嗎。」

姬震看著這個高大的漢子,火光映照的其人面龐忽明忽暗。半晌無言,姬震終是錯了過頭,長嘆道:「我曉得你意思了,且行且看吧,對面的無畏軍不好對付,吳亙性子狡猾,手下悍將智士如雲,若我們在此擋不住,整個行省恐怕都無人可再製他。到那時,大少主只能是死路一條。」

「不錯,我沒想到他與捉鹿山時相比,宛若換了一人,竟然敢在長途行軍後就悍然渡河發起攻擊,此人的用兵手段越發的嫻熟難測了。」姬景搖了搖頭,轉身向大營走去,「他那詔書著實厲害,幾乎一下子將中下層將領的心給弄亂了,我須得交待一下各家,這些日子定要盯緊自家軍中動向,免得出現叛亂之事。

還有,我準備親自帶人出擊當面的營寨,看對方到底藏了多少人。煩請老哥幫我看著大營。」

「你去吧。」姬震看著姬景,面色有些頹然。

忽然,北面驟然火光大盛,沖天的火焰將整個蕭河都映照得通紅。姬景和姬震愕然轉頭,俱是瞠目結舌。這些家族的援兵剛乘船到達對岸,第一波人正涉水衝岸,那些綿亙於岸邊的蘆葦忽然燃燒起來。

由於想避開對面兩個營寨的正面,以防遇到無畏軍的攔截。這些援軍特意選了一處離營寨較遠的地方上岸,這裡自是蘆葦雜草叢生。

沒想到吳亙在這裡伏了一支人馬,拿著火油和一應引火之物,在船隻剛剛靠岸時,便引燃了這些無處不在的雜草。

秋風早已將蘆葦花中的水氣吹乾,火焰以驚人的速度向著兩側延伸,不斷吞噬著岸邊的一切。黑暗的夜中,火光是如此的明亮,恍若黎明提前降臨到了人間。

很快,有一排排的箭矢飛起,樂希站起身來,指揮著手下射殺那些在火中奔跑的人馬,同時一部分人向著河中的船隻延伸射擊。

當初拿下蒼家時,曾得了其族秘物,乃是一支不知出處、材質不明的殘箭。經過這些日子的參悟,樂希手下的箭矢射程已是大大提升。所以,他們的箭可以覆蓋蘆葦,可以覆蓋河岸,甚至可以射到對岸。

射人,毀船,不讓對方順利支援,這是吳亙的命令,就是要讓自己有一處相對安全的營寨,不用直接面對十幾萬人的衝擊。.

大火燒燬了靠

在岸邊的船隻,這些增援計程車卒踩在河邊半腰深的泥沼中,可謂進退兩難。

往前,是熊熊烈焰和對方的阻擊。往後,是冰冷刺骨的河水。

有些人開始跳入河中往後遊,可身上沉重的盔甲如同一個個水鬼,一入水便毫不留情的將他們拉入了水中。

有些人試圖往前,可炙熱的火焰粗暴的撞在他們身上,盔甲開始變得通紅,讓一個個士卒在慘嚎中化為黏糊糊的一團油脂,猶如世間的炮烙之刑。

更多人只能伏於淺水中,試圖躲避火焰的炙烤和箭矢的襲殺。

這是屠殺,單方面的屠殺,姬景心中怒吼。

「點兵,隨我出寨。」翻身上了馬,姬景衝著身旁的親兵下令道。

不一會兒,戰馬隆隆衝出了大營。帶著五萬人馬,姬景向著遠處的無畏軍大營衝去。

奔至相距只有五里的時候,姬景打量了一眼遠處的營寨,對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有燈籠零散的掛在營中,看起來頗為安靜。

等只有一里的時候,對方仍是十分安靜,臨時搭建的箭樓上,有人一動不動望向這邊。

姬景的心漸漸提了起來,對方這麼鎮定,難不成是給自己安排了什麼陷阱。吳亙此人雖然狡黠,但其實用兵還是十分慎重的,如此舉止,讓姬景再不敢上前。

讓一名千戶帶著千人奔向對方大營試探,姬景則是與大隊人馬停了下來。

那名千戶舉著盾牌以防對方箭矢攔阻,小心翼翼靠了上去,一直到了對方那簡陋的寨牆前,寨中竟然一箭未出。將頭靠在寨牆上向裡打量片刻,那名千戶讓手下將對方寨門拉開,順利衝了入其中。不一會兒,他又打馬出來,奔向了姬景。

「鎮撫,營中並無一人,只有一些帳篷,應是為迷惑我軍而設。」千戶大聲稟報道,一臉死裡逃生的慶幸。

姬景心裡咯噔一下,馬鞭狠狠抽了一下坐騎,向著無畏軍大營衝去。

等到了寨中,四下一片寂靜,只有一個個帳篷整齊的立在營中。隨手掀開一個看看,裡面不僅沒人,連兵器被褥都沒有,只鋪著一層厚厚的蘆葦作為地鋪,顯然無畏軍早已離開。

「吳亙......」姬景惡狠狠吐出兩個字,此時如何不知,怪不得對面文家潰敗的如此快,無畏軍以一座空寨拖住自己,已經全軍殺向了對岸。

「走。」姬景打馬前行,準備穿過營寨,看看無畏軍到底是如何過的河。

剛到營寨中間,前面探路計程車卒神色尷尬的繞開一物。姬景抬頭一看,原來是一根立柱,頂端掛有燈籠,下有一長幡,幡布上寫著六個大字,姬景喪命之地。

字型十分熟悉,定是吳亙手筆。姬景並未在意,但身旁的親兵卻是十分氣惱,上前一斧劈在立柱上。

咔嚓,立柱倒在了一旁,上面的燈籠落在了一處帳篷上。

姬景本能覺著有些不妥,剛要讓親兵撲滅帳篷上已燃起的火焰。忽然轟的一聲巨響,帳篷突然爆炸,一股強力的氣浪撲面而來,將猝不及防的姬景掀落於馬下。

隨著火焰向四周噴灑,旁邊的帳篷接二連三燃起,營寨很快變成了一座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