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縷金色的陽光射入殿中。光線在冰中穿過,不斷折射,殿中頓時變的璀璨起來。吳亙等人邊啃著被冬青鳥烤熟的雪兔,邊商議著如何從此處脫身。

大殿的門忽然開啟,昨天女子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晨光熹微,霞光繾綣於其凝脂肌膚,給白色的長髮上,罩上了一層絢彩。女子緩行,風袖飄飄,髮絲飛揚,頗有冰雪出塵之姿,如綻放的曇花皎潔純淨。

眾人看的有些恍惚,等女子走到身前時方才紛紛起身。吳亙看了看其手腕,並無紅繩附著,不由心中暗自嘆了口氣,率先迎了上去。

「這位姑娘......」吳亙剛想開口,女子打斷了她的話,輕聲道:「外洲人,隨我來。」說著就轉身向殿外走去。

吳亙回頭看了一眼,趕緊扔下手中的兔子腿,跟在其人身後。

出了大殿,女子沿著一道窄窄的臺階,向著山上一步步走去。其餘五人小心跟在身後,腳踩在光滑的冰制臺階上,身側或是深不見底的峽谷,或是佈滿如錐冰凌的峭壁。一步走錯,就只能如被風偶爾捲起的雪花,飄零湮滅於天地之間。

女子行走的速度並不是很快,似乎照顧了眾人的步速。經過一座座用冰做成的房屋,路過一個個高大的九層藍色冰柱,行走於白色的世界,時間和空間看起來有些紊亂。吳亙有種錯覺,若沒有那些高大的冰屋和冰柱作參照,真以為一行人是在原地行走。

行走於路上,吳亙幾次開口,那女子卻未作任何理會,似乎心緒有些不佳。眾人知趣的不再出聲,只是默默跟隨在其身後向上攀爬。

女子終於停下了腳步,前面已經沒有了積雪,只有藍色的冰層覆蓋于山峰各處。兩座巨大的冰川如兩扇大門,守在了一處峽谷的入口。

走到入口處,女子轉過了身,輕步走到吳亙面前。看著女子如冰湖一般的眼睛,吳亙莫名有些心慌。女子低頭看了一眼吳亙手腕上的紅繩,微微皺了一下眉,伸出一根纖細手指。手指緩緩向前,向著吳亙的眉心探去。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隨著女子的手指而移動。手指到了吳亙眉心一寸處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峽谷口,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詢問。四下只有風吹過峽谷的低低鳴叫,還有衣服不堪風擾的沙沙聲響。

咕咚,靜寂裡傳來寶象咽口水的聲音,不合時宜的打斷了此處的寧靜。女子被驚醒,空洞的眼神再次泛起流光,手指輕輕觸到了吳亙的眉心,一絲黑氣從額頭鑽了出來,纏繞在女子手指上。

有些憎惡的看了一眼黑氣,女子指頭處亮起一點白光。在白光照射下,黑氣如雪遇烈日般融化,最終消失不見。

吳亙有些驚訝的看著女子,這黑氣自已當然熟悉,正是神魂中的沌形。可自已已經用了很酷烈的法子去清除,卻沒想到還有沌形潛伏於其中。

「雪童說你身上有髒東西,前面是歸真者重地,不容此等邪祟進入。」女子輕輕開口,難得解釋了一下,不待吳亙感謝,便轉身走入峽谷。

吳亙趕緊跟上,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些。女子此舉,起碼說明其人沒有惡意。

剛走入峽谷,吳亙的心再次不爭氣的狂跳了起來。不由後退了兩步,與一臉震驚的水從月撞在了一起。峽谷兩側藍色的冰壁中,一排排的人赫然立於其中。

這些人低頭閉目,層層疊疊,皆是朝著一個方向,如同虔誠的信徒,正在虔誠禱告。每一個人的頭頂,都盛開著一朵白色的花,花有三瓣,在周邊冰壁的映照下,發出藍色的幽光。一路向前,冰壁中俱是這樣的人,從冰壁底部一直排列到頂端。

女子目不斜視,依舊緩步向前。吳亙等人只得按捺下心中的驚懼,隨著其人前行。

行走於冰壁下,

看著身邊數不清的人身,沉重的壓抑讓六人如行走於海底,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起來。縱然已是經歷過不少生死,見過更為詭異的場面,可親眼看到如此多的人歿於冰中,仍是心悸不已。

白衣女子,冰壁凍屍,一藍一白,這強烈的對比,讓六人看向女子的目光更加複雜了些。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天色漸暗,兩側冰壁透出的幽光,讓峽谷中的一切顯的不太真實。行走於這藍盈盈的谷中,不免讓人有一種入了陰間的感覺。

終於,女子停下了腳步,慢慢轉過身子。身後,高大石臺上,有一個十餘丈大小的鳥巢,如同剔了骨頭的腦子,表皮褶皺叢生,不時有亮光在那些溝壑間閃現。

鳥巢上方,有白色的火焰跳躍。火焰冰冷,讓人感覺不到一點熱意。看著那古怪的鳥巢,六人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彷彿自已也化為其中一絲火焰,欲隨之起舞。

吳亙咬著嘴唇,渾身寒毛豎起,這等景像,與當初獄始山中的情形何其相似,只不過,這靈居大了許多而已。不好,如此大的靈居,水從月他們能受的住嗎。

悚然回頭,發現水從月等人俱是神情呆滯,死死盯著靈居中的火焰。「快些離開。」吳亙焦急上前,推搡著呆立於原地的幾人,卻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就連冬青鳥,也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是來追隨他們的嗎。」身後傳來女子的聲音。吳亙轉頭,順著女子的手指看向冰壁。四下無人,只有凍屍無言。

「不是。」吳亙果斷回答,斷不想與這些凍屍扯上關係。

「哦,我還以為你是他們的後人,追隨著前人的足跡來到此地,以其獲得永生。」女子淡然相對,好像對這個結果並不關心,眼睛只是盯著吳亙的手腕。

「我,我可以把這個還給你。」吳亙趕緊抬起手腕,「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感覺挺珍貴的。」

女子眉頭慢慢皺起,眼神也變的冷冽起來,白色長髮無風自動,狂亂飛舞。

「我錯了。」吳亙雙手合十,趕緊討饒,雖然自已也不知道錯在何處。

廢話,雖然對方沒有說話,但明顯是生氣了。面對一個清冷的女人,一個可以掌控自已生死的女人,認個錯怎麼了。即使對方也有過錯,只要她不承認,自然也是自已的錯。

女子嘆了一口氣,轉頭面向靈居,不再搭理吳亙。

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吳亙探頭探腦,悄悄打量女子的神情。等了片刻,看著如石雕一般的女子,加上擔心水從月等人,吳亙還是鼓足勇氣開口道:「話說這位姑娘,還不知道如何稱呼為好,我叫吳亙,他們都是我的隊友。」

女子頭也沒回,等了片刻方才道,「我叫巫漪。」

「咳咳。」吳亙膽子壯了些,只要對方肯回答,那就有辦法了,「巫姑娘,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說這些人是為了永生到此。」

「這裡是歸真者世居之地。」女人看了吳亙一眼,躊躇了一下又解釋道:「這些人是奉獻者,志願將神魂奉獻給了靈居,得靈居庇佑,神魂永生,再不用擔心身死魂滅。有些人,正是來自於北洲,從此便再沒有離開。」..

女子說的簡略,但吳亙也聽出來了,這些死在冰壁中的人,有一些正是來自於北洲,說不定就是獄始山石洞中那些人。不過按著巫漪的話來說,也不能說是死了,神魂尚存嗎。只不過是舍了這具身子,入了靈居之中。靈居可以滋養靈體,神魂自然會長久生存。

驟然聽聞這種怪事,吳亙不禁有些摸不著頭腦,神魂是不滅了,可這失了肉身,如同孤魂野鬼一般,這樣的永生又有什麼意義。而且,這眼前的巫漪自陳是歸真者,與這些長存於靈居中的神魂又是什麼關係。

剛想開口詢問,可看到巫漪清冷的面龐,只得轉口問道:「這裡明顯是貴族重地,巫姑娘為何肯讓我們幾個外人到此。」

巫漪略一沉吟,還是坦然道,「前些日子,靈居推測出我族機緣到了,遣我外出尋找。靈居曾說,能將牽念解下的人,便是機緣所在,卻不想應在你的身上。」

「機緣?」吳亙聽著有些迷湖,自已何德何能,能被歸真者這麼重視,而且還是靈居推測,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不知這機緣之說從何而來,牽念又是什麼。」

「機緣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但當下我只能想到可能是魂曲。」巫漪也有些不明所以,「歸真者皆是靈居所出,而靈居中又有諸多奉獻者的神魂,魂曲的重要自然不言而喻。」說到此處巫漪頓了一頓,臉上表情有些奇怪,指向吳亙的手腕,「牽念就是這個。」

這紅繩子叫牽念,果然自已是天選之人啊。洋洋得意間,吳亙心中暗忖,原來對方覬覦的是自已的魂曲啊,既然有所求,那就好說了,摩挲著下巴自通道,「魂曲嘛,我倒也是會上一些。只不過修煉魂曲頗為不易,既要天資聰慧,又要苦練方可。要是巫姑娘願意學,我倒可以教上一教,只不過時日可能要長些。」

吳亙這次也學乖了,既然人家已經知道魂曲的事,那還不如藉機談些條件。要不然萬一對方和命族一樣,使出什麼手段逼迫自已,神魂小人已經崩散,這什麼歸真者一個失手,把自已的魂火給滅了怎麼辦。

「魂曲我已經曉得,不必再授。」巫漪依舊平靜,款款坐了下來,「我族本就有魂曲,昨日你解下牽念時,只是藉機與你的所悟相互比對了一番。」

「哦。」吳亙啞口無言,人家都已經學會了,自已還拿什麼裝腔作勢,不由訕訕道:「既然姑娘已經會了,為何還要將我等帶到此地。」

巫漪神情難明,看著靈居幽幽道:「你可知道,魂曲其實有三支,分別名為毓精曲、益靈曲和啟光曲。你所會的不過是毓精曲而已。益靈曲我族業已推導了一些,只不過距離完全推匯出還遙遙無期。至於啟光曲,只聞其名,卻從沒有人見過。

我們要的機緣,不是當下,而是將來。若是有一日,你能將其餘二支魂曲悟出,還請轉授於我族。當然,在此之前,若你有所求,我族也定會盡量滿足,也會助你魂道更上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