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飛梭從空中快速掠過,追日趕月,不苟于山川。

從趙國出發業已五日,這五日裡俱是沒有落地停歇。每日,吳亙招呼六人,藉助那薄薄的冊子,熟悉大遺洲的情形,推算著可能遇到的情形,研擬相應的對策。

既然一起走上這條路,那就須拋開以往成見,精誠團結。要不然,這六個人扔在偌大的大遺洲,恐怕連朵浪花也濺不起來。

除此之外,就是熟悉橋班提前量身準備的兵器,並藉著這段空閒細細調整。按照吳亙的說法,就是平素不習慣用兵器的,也得帶上,免得到了大遺洲,萬一有誰失了兵器,也好隨手從別人身上拿一件應急。

寶象本就要了一把長斧,吳亙又讓橋班給加了一把短刃。長斧可用於正面迎敵,短刃嘛,不是還藏著兩隻手嗎,暗搓搓的給人來一下,說不得也能起到奇效。這兩天,寶象不時現出四手,練習暗襲之法,手癢之下還與水從月切磋兩下。

齊合則是早在谷中就準備了一把重劍,劍長六尺,通體黝黑,殺力頗大。就連鳳兒,也要了一把柳葉刀,上面鏤刻了血靈符。按說其人進入大遺洲,練氣修為說不得會慢慢降低,但依然跟了過來,可見暗中所圖不小。

在船上,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情,完全不用吳亙這個帶隊操心,其人便整日裡揹著手,笑呵呵指點一下這個,點評一下那個,即使招來白眼也全然不在乎。

至於另一艘飛梭上的榮奚,一直沒有與吳亙聯絡過,誰讓自已把人家硬生生拖到大遺洲呢,不帶人砍過來已是不錯了。

船經過硃卷國一處邊關時,飛梭停在了關城外,昭玄司的人下去與守關之人交涉。這是趙國與硃卷國早已商量好的通關所在,順便要在此採購些食物。

吳亙懶洋洋跳下船,硃卷國啊,老熟了。硃卷三鬼的二鬼在此,當初可是把人家的修行門派一頓禍害。迎面,榮奚也是率先邁步下船,身後跟著一名女子。

女子一身月白衣,肩搭雪羽,青絲隨意灑在腦後。纖腰盈盈,行走間難掩玲瓏有致。

佳人如月,質傲清霜,香含春露,吳亙心頭莫名想起這樣的詞語。

「哈哈哈,榮公子,別來無恙啊。」吳亙笑嘻嘻上前,好似與老友打招呼一般。

榮奚稍稍一愣,旋即釋然,「吳亙,我看你改名吳恙得了,得罪了這麼多人竟然還活的好好的。去了大遺洲,蹇國師可就護不著你了,小心被......」說著做了個割頭的手勢。

「呵呵,榮公子啊。」吳亙輕輕搖頭,「你知道你我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

榮奚雙手疊於身前,笑眯眯道:「當然是貴賤之分嘛。」

吳亙搖搖手指,「非也非也,是能不能活下去。榮公子自小生於簪纓之家,居於豪門大宅,精粒為食,綾錦為衣,夏不知暑,冬不知寒。未嘗知哀,未嘗知憂,未嘗知勞,未嘗知懼,未嘗知危。

這五不知之隱禍,若是在趙國嘛,尚且有父輩權勢替你擔著,但到了大遺洲,一切皆化泡影,不知榮公子當如何處之。」

搖頭晃腦繞著榮奚轉了一圈,吳亙接著道:「我就不一樣了,自小生於泥沼,長於陋寨,夜宿寒屋,糠秕為食,無人可倚。但是,就如石中野草,原之孤狼一樣,無論多麼艱難,都能勉力活了下來。

到了大遺洲,呵呵,榮公子,你的家世財富權勢全部化為烏有,你我二人方能稱為真正的平等。到那時,呵呵,好自為之吧。」

榮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又何嘗不知,自已去大遺洲可謂險阻重重,儘管收羅了一幫好手,可放於如此廣闊之洲,再多千人萬馬,又有何用。吳亙的話,確實點醒了他。

「吳亙,大義在前,你我的恩怨不如暫且放下。上次

我是受趙陵蠱惑,多有得罪,在這裡我先賠個不是,如能讓吳兄介蒂盡消,想要什麼儘管開口,只要我能辦得到。」說著榮奚拱手深施一禮,「此次趙國就你我二人帶隊,茫茫大洲,若能相互幫扶一些,豈不更好。」

吳亙微微搖頭,榮奚這人也不是吃素的,該軟就軟,一句輕飄飄的大義,就想讓殺身之仇抹過。

人才,臉皮之厚,與自已有的一拼。

「榮公子,到了大遺洲,你我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相遇。人生在世,富貴不可盡用,貧賤不可相欺,一飲一啄,皆有來因。江湖路遠,再見亦難,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雲淡風輕間,負手轉身向著關城的城門走去。

榮奚盯著吳亙的背影,喉嚨動了兩下,終是沒有再出聲,眼睛卻微微眯了起來。

「公子,此人可是害你前往大遺洲的那個賤民。」榮奚身後的女子輕聲問道。

榮奚半晌沒有出聲,忽然轉頭笑道:「九娘,往後的路,可要靠你了。」

吳亙晃晃悠悠到了城門,正得意洋洋間,忽然在城牆一邊的牆上,發現了一張已經被雨水打的斑駁的告示。定睛一看,臉色微變,低頭掩面匆匆回了梭上,再也不肯下船。

看到吳亙神情,寶象不免有些奇怪。此時正好水從月從艙室中走出,吳亙趕緊問道:「從月,這麼長時間了,咱倆的通緝令為啥還貼在城門上。」

水從月淡然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沒抓到賊,難不成還不讓官府通緝。」

「那個周宓沒有幫你壓了下來?」吳亙有些好奇,當初水從月可是「忍辱」曲從了周宓,自已才逃了一條生路。

水從月的臉一沉,理都不理吳亙,彼自走到城門邊,將告示撕了下來,回到船上扔給了吳亙,守門的軍卒全程沒有一絲阻攔。

吳亙手忙腳亂接過,心中明悟,硃卷三鬼的事雖然沒有銷案,但上下早已不再關注,也不知道水家和周宓使了什麼樣的法子。

寶象搶過告示一看,上下比對吳亙,「不對啊,這上面的畫像也不是你的模樣啊。」

吳亙從艙中取出一個面具覆於臉上,寶象看了半天,撓了撓頭,「吳亙,為什麼你的賞金只有十枚棘玉,而其他兩人要百枚呢。」

「呃......」吳亙悻悻然把面具把懷裡一塞,嘟囔了一句,「硃卷國真沒眼光。」

很快,昭玄司的人交割完通關文書,卻又在此呆了一日。原來是榮奚一行人到關城中採購東西,直到第二日方才再次啟航。

飛梭很快透過了硃卷國,又接連在四五個國家落地,方才遠遠看到了茫茫大海。臨到海邊,飛船最後一次在陸地落下,降落的地方名為望鄉臺。

不知何處吹螺笙,遠行旅人盡望鄉。從此處再往前,就只剩下浪濤滾滾,再不見鄉人。

望鄉臺說是臺,其實就是個港口。岸上車馬輻輳,人流不息,遠航的人多要在此補齊一應用品,所以使的港口看起來頗為繁榮。

離開此地,就只能直直飛到冥山,再無落足之地了。昭玄司的人找到吳亙,直言如果還有什麼需要,要儘快在這裡補齊。再往前,就只能打魚了。

而且,按照推算,冥山業已出現,蓬星初現時入口處湍流還算小些,等蓬星升上天際,那時暗潮強勁,人進入便會危險許多。所以,飛梭一出海,便準備全力前行,再不停留的。

吳亙想想也是,便讓眾人下船購置各自所需,連一向節儉的齊合也被他趕了下去。

走在望鄉臺,一股濃郁的魚腥味撲面而來,街上兩側擺的最多的就是各種海魚。

吳亙與寶象一路走來,對於其他貨物一概不問,倒是採買了許多的作料,每一份都用魚膘死死封好,以免受

潮,最後裝了滿滿一個大包,引來路人不少好奇的目光。

正行走間,前方出現了幾人,正饒有興趣的與攤販討價還價。

為首的人看到吳亙,見狀不由一愣,「吳亙,你怎麼在這裡。」

「葉子明,你怎麼在這裡。」吳亙反問道。

來人正是曾贈送吳亙一隻冬青鳥的北戎國葉子明,雖然此鳥已還了回去,但不是還給自已留了個小的嘛,還在船艙裡睡覺呢。

不過這隻小冬青頗讓吳亙無語,自從上次用飛梭載它升空受了驚嚇後,現在一到空中就嚇的瑟瑟發抖,竟然還暈船。自此以後,這隻鳥死活不願再上飛梭,就連飛行也不敢學。你說一隻鳥不會飛,也算是世間一大奇葩事。

葉子明緊走幾步過來,看了看四周,將吳亙扯到一處無人的地方,低聲道:「可是門中讓你來的?」

「什麼門中?」吳亙被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弄的有些發懵。

作了個磨刀的手勢,葉子明輕笑道:「當然是磨刀門啊,不瞞兄弟,小弟我也被門中前輩看上,這不是吩咐了個差事,讓到大遺洲一探嗎。」

「你?」吳亙瞪大了眼睛,「以你這身份,家中可舍的放出,萬一死在外面怎麼辦。」

「咳咳,能不能說些吉利話。實話與兄弟說吧,我是偷跑出來的。此次北戎去往大遺洲的隊伍共有三支,我呆的這支是門主幫我塞進去的,領隊就是那個大鬍子。」葉子明悄悄指了指不遠處一名長著絡腮鬍子的大漢。

「那你放著好日子不過,蹚這趟渾水乾嘛。」吳亙實在有些不理解葉子明的想法。

「一來是門中有指派,二來嘛,世間這麼大,我也想去看看。」葉子明得意的抖了抖眉毛。

吳亙一時無語,有錢人的世界,咱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