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滾滾向西,如不竭洪流穿過這處狹窄的谷口。每一個到此的人,都會扭頭看向右側的山樑。

那裡,擺了一張偌大的虎皮大椅,吳亙斜躺在椅中,手裡拎著個酒壺,身後有牛超和吉辰鳴兩惡人,正醉眼朦朧的看著山下眾人經過。

按理說,大軍出征,主帥須得帶領全軍上下祭祀天地,誓師壯氣,慰問普通士卒。可自家這位寨主可好,平日裡也不見他現身,只是臨打仗了才露個面。

可所有人看到這個吊兒郎當、全無正形的寨主,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不少,還好,這位只要活著就成,有他在,無畏軍就散不了,亂不了,敗不了。

這種盲目的自信,來源於吳亙日益深重的威信,更是來源於無畏軍一場場的勝利。正是靠著眾多戰果,才讓這些士卒深信,只要主帥在,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只不過,這廝的姿勢著實是有些太囂張了,與土匪頭子何異。於是,在罵罵咧咧中,士卒們穿過山谷,向著西邊蜿蜒起伏的丘陵奔去。

水從月上來看了看吳亙,滿意的點點頭,「不錯,修為紮實了些,這些日子好好修煉。」也不與吳亙多說,丟下這麼一句話就揚長而去。

其他主要將領路過時,也都紛紛上山拜見,卻被吳亙扔了壺酒、一人一腳給踹走,連哈鷹都被吳亙攆到了前軍之中。

很快,大軍消失於山前的茫茫丘陵中,待最後一輛馬車駛出谷口,

吳亙一掃這幾日的慵懶,對身旁的巴嚴和橋班道:「從今天起,開始築關,人手不夠的話從山中抽調。此關定要建得銅牆鐵壁,固若金湯,往後我良遮山的西側,就得靠此關扼守。」

「寨主,此關距我最近的英竹城尚有四百里,補給不易啊。」巴嚴有些擔心,一旦建成後,以武川關地勢之險要,勢必會招來他人覬覦,而自家兵馬支援並不容易。

「此乃第一道關口,後面你們酌情再建城輔助,總而言之,這裡必須擋住十萬以上的人馬。」吳亙卻不為所動,鐵了心要將西邊這一處出口鉚死。

於是,吳亙便在這處險要的谷口前,帶著一萬正卒和徵召過來的民夫,開始了築關大業。每天,他會同普通民夫一樣,擔石挑土,砍伐樹木,全然不顧前方的戰事如何。

只有到了晚上的時候,他才會站在高高的山樑上,眺望著西邊無垠山野,聽著寧雨昔彙報每天的軍情和山中各地情形。

無畏軍前出良遮山後,一路以水從月為主,帶領前軍和中軍直直插向西邊,沿著發源於良遮山的祁河撲向夏日家的腹地。

而另一路則是以寶象為主,帶領左右軍和後軍一部,先沿著山勢向南,掃清南進的抵抗,後再猛然折向西,與水從月的人馬匯合,準備合擊夏日家主力。

兩路的行進路線宛若一把巨大的鉗子,狠狠的指向夏日家主城夏城。

與此同時,以花家

為首的八家聯軍,率領二十餘萬人馬,亦是在北邊起兵,一路攻城拔寨,兵鋒直指呼蘭家主城金城。

各地烽煙四起,那些效忠於呼蘭家的萬戶,紛紛出兵準備拱衛金城。但驟聞有兵從良遮山中殺出,讓靠近東邊的這幾個家族不免心中惴惴。

多少年了,由於登天殿的斡旋,行省之間已很少用兵。這些從良遮山中出現的兵馬到底屬於哪家,畢竟這片群山乃是三不管之地。很快,有訊息傳到各家耳中,這支人馬人族和牧人混合,帶隊的倒多是人族。

除了無畏軍,昆天洲沒有第二支人馬是如此編配。雖然聽說這支人馬在隔壁鬧得挺兇,但白嶺行省遠比鐵手行省富庶,兵力自然雄厚許多,自不會把無畏軍放在眼裡。

鐵手行省這些廢物家族,實在是丟牧人的臉,竟然讓一群最卑賤的

人族欺壓在頭上不敢吭聲。

從內心來說,白嶺行省這些家族是看不起隔壁這些同僚的。況且,白嶺行省的很大一部分收入是透過販賣人族所得,若是讓行省中的這些人族獲得與牧人平起平坐的機會,這對他們而言是斷不可接受的。

所以,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在聽聞無畏軍前出良遮山後,鄰近的固、桑等家紛紛派了一些兵馬支援夏日家。

對於這些家族而言,無畏軍儼然是侵略者般的存在,所以打起仗來倒也頗為勇敢。

前方的戰事很激烈,吳亙的心也隨著戰事

的進展而忽上忽下。這一日,在彙報完水從月已擊破當面攔阻之敵,深入夏日家縱深後,看著吳亙神情焦灼,寧雨昔想了想還是提議道:「寨主,要不然你且前往軍中,這裡築城之事交由巴曲長負責就是,況且陸元也帶著民夫趕到此地,應是沒有什麼大礙。」

吳亙看了看遠處浮著一層清霧的丘陵,嘆了口氣,「我在等人,險關沒有築好前,不可離開。」

「在等誰呢?」寧雨昔長長的睫毛微顫,面色有些不解。

看了看西邊,又看了看北邊,吳亙不由失笑,「我也不知道在等誰,該來的會來,不該來的也會來吧。」

說到此處,吳亙轉頭看向身旁的女子,猶豫半天方開口道:「孟卓被我殺了,你不恨嗎。」

寧雨昔理了理鬢角的髮絲,避開吳亙的目光望向遠處。伴著一聲長長的輕嘆,其人幽幽道:「若說沒有一絲心絃波動,那是假的,畢竟夫妻一場,總是不願他落個這樣的下場。可更多的是解脫,終於放下了心中的這根刺,不用擔心自己再被送與他人。再往後,可以乾乾淨淨的做一回自己。」

「那就好,無畏軍尚有不少兒郎,皆品行俱佳,你要是看上哪個了,只管言語一聲,我定會給你們大大操辦一場。」吳亙鬆了口氣,殺孟卓一事,始終如一根針般壓在心底,今天把話挑開,倒是讓他卸去了這層包袱。

「不必了,方離藩籬,

又怎會再投羅網。往後,倒不如隨無畏軍行走於各地,看看外面的別樣風情,方不負流年。」寧雨昔面色蕭瑟,略顯茫然的看著遠方。

吳亙張了張嘴,終是把想給楊正做媒的心思按了下去。

半個月後,前方傳來訊息,無畏軍兩路人馬經過大小十餘戰,終是會師於夏城。

夏日家外圍的抵抗力量已被擊潰,就連其他家族的援兵也被打散。按著吳亙的軍令,無畏軍對於這些潰散的人馬不依不饒,痛下殺手,即使投降,也嚴格按十抽一的比例砍頭。

之所以如此,是吳亙發現這些家族抵抗之意甚堅,再往後還有諸多家族需要攻打,這麼一場場打下去,無畏軍還能剩下多少戰力。

首仗就必須打狠打疼對方,這樣的話,那些家族才會對無畏軍心存懼意,才不會如野狼般一波波的讓無畏軍失血。

吳亙沒有對攻城之戰有任何指令,這是水從月、寶象的事,如今的他,每天如武川關前每一個民夫一樣,挑石壘土,看著關牆一點點升起,擋住了谷口,將兩側的山壁緊緊連線在一起。

「寨主,有一撥人馬正向著關前趕來。」這一日,吳亙正忙著堆壘關牆,巴嚴急匆匆奔了上來,大聲稟報道。

吳亙放下手中的斷刀,如今斷刀又多了一項新的差事,就是將採來的巨石切成一個個方正的石塊,填充到厚實的寨牆中。

「慌什麼。」吳亙不滿的瞪了巴嚴一

眼,拍了拍手上的塵土,「來了多少人。」

巴嚴看到四周驚惶的目光,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了,臉一紅低聲道:「據探子來報,約有兩萬多人,打著的是乞顏家的旗號。」

「乞顏家,他們倒是不嫌路遠。」吳亙嗤笑道,這乞顏家乃白嶺行省南部一個萬戶家族,與夏日家還隔著一個固家,沒想到他們跑了這麼遠,竟然摸到了武川關前。

「將你的人馬伏於新修的關牆和兩側山中,把那些震天弓、連駑、床駑都用上。呆會敵至關前,讓這些民夫後撤,撤的越亂越好。」吳亙看了看才修了三成的關牆,微微搖頭,「另外將牛超和吉辰鳴叫來,他們豢養的那些怪玩意也該派上用場了。」

「遵命。」巴嚴趕緊應下,今天自己著實有些失態,要是亂了軍心,那自己就是戰敗的罪魁禍首。無畏軍已經全軍盡出,也別想有什麼援兵,只能靠著當下這些人擋下對手的進攻。

很快,一萬後軍換了盔甲,隱藏於山後業已布好的工事內,同時有一部分人馬呆在關牆後,與吳亙一同抗擊當面之敵。

關前低矮連綿的丘陵上,一道沖天的灰塵正滾滾而來。煙塵越來越近,露出了裹於其中的無數人馬。

這些人都是一人雙馬,即使如此,士卒的面容仍是頗為疲憊。長途的跋涉、蜿蜒的山路讓他們失了銳氣,直到看到那處險峻的谷口,還有方立起的關牆,沾滿

灰塵的臉上終是露出了釋然。

兵馬在距關牆兩裡地的地方停下,一名乞顏家的將領催馬出列,抬手打量著面前這座看起來還未建成的高牆,不禁慶幸自己不顧人馬疲勞,日夜兼程到此。若是讓關城建成,看這巍峨的山勢,得填進去多少人命方能攻打下來。

關城上,還有不少的民夫在忙碌,此時見到人馬過來,連滾帶爬紛紛向著谷裡奔去。

將領面露冷笑,這所謂的無畏軍果然是群不知軍陣的莽漢,大軍前出,後路竟然忘了防守,此時再築城又有何用。這次夏日家遇襲,自家受其請求支援,由於路途遙遠來得晚了些。

可到了夏日家的地盤就聽說,三家聯軍竟然被人家給擊敗了,連夏城也被圍困。

形勢不利,他並沒有退卻,也並沒有貿然支援夏城。畢竟此城牆高人眾,就不信他無畏軍能一時半會拿下來。

與其死拼無畏軍,把自己這兩萬人扔在城下,倒不如斷其後路,等各家的後續人馬陸續到達夏城,再合力將無畏軍擊敗。

於是,他一路沿著無畏軍的蹤跡,終是尋到了武川關的位置。幸好來得及時,這麼矮的關牆,雖然馬兒無法躍上,但遣一批先登勇士攀援而上,還打不敗這些連武器都沒有的民夫嗎。

抬頭打量了兩側的山上,雖然也有少量人影晃動,可隨著民夫的離開,這些人也掉頭向著谷中跑去。

「烏合之眾。」將領冷笑一

聲,手中馬鞭高高舉起,「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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