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亙帶著八千兵馬出了武川關,其中五千乃是正卒,三千乃是徵召的民夫。至於關城這裡,業已交給姬嫣,由她負責營建之事。

莫支璧已經來到了良遮山中,不過吳亙不想讓他沾染這些廝殺之事,以免汙了其心性,便遣人將其送到了弦晚城。正好高菡一人在山中孤獨,他去了也能有個伴。

人馬緩緩行駛於蜿蜒起伏的丘陵上,行進的並不是很快,隊伍的中間則是幾輛裝飾豪華的馬車。看這架勢,全然不像出征打仗,更像是貴公子帶人出門狩獵。

吳亙坐在車中,恭敬的給張由奉上了一杯清茶,「前輩請慢用,良遮山中並無什麼特產,就是這雪峰下的巖茶還能入口。」

張由伸手接過,翹著蘭花指將杯蓋開啟,輕輕吹去水面幾片晶瑩碧綠的茶葉,輕輕啜了一口,不禁微微點頭道:「有心了。」

「明錚,你也用茶。」吳亙隨手倒了一杯遞給跪坐於一旁的明錚,從車中的暗格裡取出蜜餞、桂花糕等茶點,放在了張由的面前。

張由拈了一塊糕點入嘴,用自家小拇指上長有一寸的指甲,輕輕颳去嘴角的糕點殘渣。

「吳亙啊,車雲路此人不好惹啊,你是在哪裡得罪了他,竟惹得他親自到此興師問罪。」張由又喝了一口清茶,一臉無奈的看著吳亙。

「前輩啊,如我這等小小的軍頭,又怎敢惹人家車長老。」吳亙也是一臉鬱悶,唉聲嘆氣道,

「應是有人進了讒言,才讓他不顧自家身份,以修為欺凌於小侄。如今我身死事小,若是他對無畏軍下手,這如何是好。」

一旁默不作聲的明錚忽然開口道:「這你倒是放心,按著登天殿的規矩,殿中長老不得干預各家戰事,遑論對士卒下手。他若是這麼做,其他長老可會饒過他。

要知道,這些長老多出自各個家族,要是都犯了這條規矩,那登天殿豈不大亂。就是張長老此次隨軍而行,也只能冠以打獵的名義,是不能對各家族下手的。否則,登天殿定會嚴厲處置。

車雲路也只能抓住你是人族這一由頭出手,無畏軍那裡儘可大膽施為,多少人盯著呢。」

張由咳嗽了一聲,不滿的瞟了一眼明錚,後者趕緊閉口,低頭捧著茶杯一口口小啜。

「這進讒言之人可知是誰,著實是有些小人行徑,等我回去後,倒是要找此人好好論論。」張由將茶杯放下,輕輕捋著自己的長鬚。

吳亙看了一眼明錚,見其模樣不禁覺著好笑。這張由平素既然好面子,喜歡裝高人,那明錚方才有些話豈不是揭了人家的麵皮,不捱罵已是幸事。

「前輩,我聽說是陸烈所為,此人被我在鐵手行省擊敗,後投入了車雲路門下,估計是對我滅了陸家心懷怨恨,這才使出如此齷齪手段,借刀殺人。請前輩定要為我做主啊。」吳亙一臉憤懣,衝著張由深施一禮。

「哦,

是陸家的子弟啊,即使他入了車長老門下,也不能顛倒黑白,鼓動長老犯錯。且放心,我會與車長老好好說說,管束好自家的手下。」張由一臉輕描淡寫狀,端起茶杯掩面飲了一大口。

「那多謝張長老了。」吳亙滿面欣喜,給張由續了第二杯茶,又挪到其身後輕輕按起了肩。

大軍緩緩行前,越往前走,地勢越發平坦,丘陵業已變成了草原。這一路倒也平安無事,只遇到了夏日家新任家主夏日圭的人馬。這些人見狀,趕緊上前打聽,待聽得是無畏軍主帥親自領兵,頓時恭敬了不少。

一面派人往夏城送信,一面打點好沿途一切,規格頗高,讓張由也頗為滿意。

這一日,吳亙正與張由在車中閒談,忽然後者眉頭微動,抬頭看向車頂,「停車,有人來訪。」

吳亙趕緊讓人停下,攙扶著張由出了車棚。

待抬頭看向天空時,吳亙心中不由一沉。車雲路正靜靜浮於空中,冷冷俯視著自己。

就像被猛虎給盯上,一股刺骨的寒意從下腹部躥到了腦門。吳亙相信,若是對方執意要對自己下手,此時就是想逃也逃不脫了。身體微微一轉,吳亙躲到了張由的身後,那種隨時會死的感覺才減輕了些。

張由拄著自己的桃木柺杖,擺了擺手示意吳亙不必驚慌。身形漸漸模糊,再現時已是到了空中,與車雲路相對而立。

吳亙和明錚對視一眼,抬頭看著空

中二人舉止。

張由先是對著車雲路施了一禮,看樣子是說了些客套話,便指著遠處示意二人到他處相談。

可車雲路雙手抱臂,不僅沒有回禮,反而言辭激烈,傲慢的拒絕了張由建議,立在空中一動不動。

張也回頭看了一眼地下的人群,手一揮,空中生成白霧,將二人籠了進去,地面再看不見內中情形。

吳亙微微一笑,扭頭坐到了車轅上,嘴裡叼了根草,一臉戲謔的看著空中。

「吳亙,張由此人靠不住,你想借其勢保下自己,恐怕難以如意。」明錚亦是轉身回到車旁,壓低了聲勸解道。

「那你為何還跟著他,看你模樣,在其身邊並不痛快。」吳亙歪著頭,打量著明錚的神色。

「如我等這樣的人,在登天殿中就是一條狗,既然選定了主人就很難隨意改換門庭。若是轉投他人,勢必會被人所不齒,說不得還會被趕出登天殿。」明錚嘆了口氣,苦笑著搖搖頭。

「你啊,也是個領兵之人,當初若是能在鐵手行省多捱些時日,說不得已是重兵在手。卻只想著走捷徑,投了登天殿,將自己的前途給葬送了。」吳亙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明錚,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這次陸烈的事謝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自己是被何人所害。」

「如今我也只能做些小事罷了,說實話,我著實有些羨慕你,手握重兵,縱橫捭闔,讓那些家族再不敢隨意小視

人族。從你之後,說不得昆天洲的有些格局會變。」明錚面色黯淡,靠在車廂上仰天喃喃道。

「若是實在過得不如意,不如到我無畏軍中,雖然天天打打殺殺,但人過得舒坦。」吳亙從車廂中掏出一壺酒,遞給了明錚,「別哭喪著個臉了,借酒澆愁不會嗎。」

明錚卻是沒有接過,扭頭看了看天,「算了吧,張由快回來了,聞著酒味不知道要如何數落我呢。」

吳亙只得自己灌了幾口,正在此時,空中的雲霧散開,張由從空中緩緩落下,車雲路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張由臉現得色,咳嗽了一聲,緩步到了車前,「走吧,車雲路畢竟是個識大體的人,他已是離開,不會再針對你這個小小的都督。」

「那他是不是不再追殺我了。」看張由方才模樣,吳亙猶是有些不放心。

張由神情一愕,一步邁上車子,「他終是對人族有些偏見,只要你還是姬家的都督或擔任其他家族的什麼官職,他自不會動你。但若你自立,做什麼國君或領主,想來會有些麻煩。」

吳亙站在車前停了片刻,方趕緊上了車。此次前出武川關,就是要試探一下登天殿和各方的態度。

從張由的話中可以聽出,吳亙和無畏軍只能依附於某個家族,做人家的狗。這條狗再兇也只是狗,自不會有人下手。但若是想翻身做主人,那對不起,舉洲皆會殺你而後快。這倒與妤好當

初的判斷一樣,所以,吳亙往後還真不能丟了姬國都督這個名頭。

晃盪了幾日後,人馬終是到了夏城。在這裡,吳亙見到夏日家現任家主夏日圭。

他本是夏日家一旁支,領著不多的軍馬,這次被無畏軍硬生生扶到家主的位置,自是覺著心中沒底,所以對吳亙頗為恭敬,往後自家有事,還得這位出兵平事。

吳亙對夏日圭倒是十分的客氣,這是無畏軍除始興村等地外,在白嶺行省布的第一個局,往後很多事還得藉助他的力量。

於是,吳亙在夏城呆了三日,與夏日圭秘密商定諸多合作事宜。當然,與良遮山前的姬國魯南、山北和近良郡不同,吳亙並不想徹底將夏日家收入囊中,也不會讓其太為難,畢竟尊重才能長遠。

雙方商定,二者應有相互支援之責,無論哪家有事,另一方皆應出兵相助。其實在這一條上,無畏軍是有些吃虧的,畢竟相較無畏軍而言,夏日家還是相對弱小,又被各家環伺,族內又不平穩,都需無畏軍幫著平亂。

而無畏軍良遮山有事,那必是動輒幾十萬人的大仗,夏日家就是來人了,又能起多大作用。

於是,夏日圭慷慨承諾,每年向無畏軍進貢一定的錢糧,以換取無畏軍的庇佑。同時,無畏軍西出良遮山,相應補給可由夏日家提供。為示自家誠心,夏日圭還將自己的長子夏日褚送到了無畏軍中。

吳亙自是投桃

報李,帶著張由在夏城中轉悠了幾圈。雖然此舉並無什麼實質意義,但張由身上登天殿的身份著實有些顯眼,讓那些暗中反對夏日圭的人不免心起狐疑。

耽擱幾日,在穩固了自己的後路後,吳亙方帶著人溜溜達達離開夏城一路向西,前往珠家、沙吉家的地盤。

在路上的時候,張由卻是提出要離開。在夏日城中時,他已經被吳亙賣了一把,讓人誤以為登天殿支援無畏軍攻打他家,支援夏日圭篡位。

這要是再走幾家,自己回到登天殿不知要受多少責難。他是好面子,但不是傻,所以,儘管吳亙抱著其大腿死活不讓離開,張由還是強自帶著明錚離去。

無畏軍在珠家、沙吉家的邊緣溜達一圈,並未深入,倒是把兩家嚇得夠嗆,想派重兵攻打,可又怕無畏軍主力返回將他們徹底滅殺。水從月、寶象他們的兇殘已是領教過,難不成為了呼蘭家要把自己的家底全部搭上不成。按當下情勢,讓花家上位也不是什麼壞事,反正都要做小。

於是,無畏軍在珠、沙吉兩家的交界處停了下來,整日裡無所事事。

這一日,吳亙正在帳中休息,楊正乘著飛梭趕了過來。一進帳,其人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壺水。

「怎麼樣了。」待其緩了一口氣,吳亙方開口道。

「已是打入佐衡路,我已經通報楚喜,派兵向高垣城進發。」楊正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漬。

「好

,我這就回兵,前往佐衡路。」吳亙輕出了一口氣,「妤好那裡可是聯絡上了。」

「聯絡上了,她初始有些不情願,但最終還是同意到無畏軍中坐鎮。」楊正從袖中取出妤好的回信,「另外,捕鳥人那邊回過信來,他們不願刺殺車雲路。」

吳亙將信取過一看,終是嘆了口氣。此次離開良遮山,除了應付花家,原本還想借捕鳥人的勢力除掉車雲路,為此還暗中準備了十艘飛梭準備助戰,看來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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