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遮山弦晚城中,吳亙安靜的坐在小院裡,得益於高菡的自作主張,這裡起了樓,修了園,種了花,養了魚,儼然已是一處水鄉園林景緻。

吳亙有些手足無措的坐在二樓,桌上放著青色的梅瓶,瓶中嬌花怒放。他向來對這些花花草草風花雪月的事不感興趣,屋中突然變得如此雅緻,讓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成。

這棟樓是他的住所,在樓的旁邊,高菡自作主張修了幾間廂房,作為自己的住所。由於吳亙平日裡多在外晃盪,其實整座院子都是她的天下,處處可以看見一個小女孩憨拙的擺設。臘梅、翠竹、水榭、遊廊,諸般景緻樣樣俱全。

樓下,陸烈與高菡正興致勃勃的談論著,今天是高菡入學的日子,作為哥哥的陸烈、高經自然少不了一陣忙碌。按照吳亙的交代,肉乾、龍眼、蓮子、紅棗等人族入學六禮已經準備完畢,當然,陸烈還準備了不少的銀子,準備一併交給先生。

從疏勒行省押著陸烈和卜寬回到良遮山後,吳亙便沒有再限制二人的自由,任由他們去尋自家的親人。

也許是聽說過吳亙與陸烈的一些不愉快,每日,高菡都會拖著陸烈和吳亙,或是遊覽於城中,或是嬉戲於溪邊,高菡特意為幾人展示了自己拙劣的廚藝,為每個人各縫製了一個古怪的荷包。

看著針腳粗糙的荷包,吃著焦糊的米飯,吳亙與陸烈雖然仍是板著個臉不說話,但彼此的生分終是如春雪般漸漸消融。

所以說,若想收服一個人的心,並不是靠金錢,靠權勢,恰恰是那灶臺上嗆人的煙火,是衣縫間粗疏的針線,是街角通紅的糖葫蘆,是空中飛舞的紙鳶。

到後來,吳亙婉拒了高菡的邀請,讓他們兄妹三人獨處。在高菡從房間離開時,吳亙微笑著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子,也颳去了她眼底的憂慮和擔心。

至於卜寬,由於被自己要當外祖的喜訊衝昏了頭腦,等拎著一堆小孩的衣物和玩具來到良遮山,找到了卜七音時,看著自家女兒懵懂的眼神,卜寬知道,自己被吳亙騙了。

於是,氣不過的他,當天就把葉子明抓了回來,又怒目逼著自家女兒和女婿一起到了房中。看其模樣,他這次誓要打破自家女兒剋夫的名頭。

葉子明僅僅過了三天便再也受不了了,痛哭流涕尋到吳亙,定要給他安排個遠遠的差使。只不過在吳亙塞了幾枚益精補氣的丹藥後,又被卜寬給領了回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天太陽從東昇起落於西山,回到良遮山已有一月,吳亙的境界也逐漸穩固了下來。這些日子,他厚著臉皮去尋了魚崧蘇,除了蹭一蹭白山的露水,另外就是向對方請教一下五境的一些心得。

對此魚崧蘇並沒有藏私,對於吳亙這樣的武夫而言,五境最重要的就是錘鍊自己的武魄,說白了就是以雷劫煉魄,這樣入了六境之後,人身世界才能支撐武夫遨遊於空。

令魚崧蘇感興趣的是吳亙的神魂小人,五境之人竟能見到這麼強壯的神魂,實是平生所未見。在得知吳亙答應鹹江,要替他殺了邪神時,魚崧蘇的眼神頗有些古怪。

魚崧蘇也警告吳亙,如此強壯的神魂對於肉身而言是一種極大的負擔,妥妥的瘦馬拉重車。時日長了,恐怕會影響他的武道修為。所以他應儘快渡劫,以壯大人身世界,支撐神魂小人所需。

不過讓吳亙高興的是,魚崧蘇倒是允許他入那處星雲空間,面對銀樹修行。那裡不知何故,先天之炁遠比外界濃郁,倒是可以裨益吳亙的神魂和肉身,同時也可藉機領悟空間之力,完善自己的第三式刀法。

這一日,陸烈卻是第一次主動尋到吳亙。高菡已經去了學堂,二人站在樓前,彼此都有些尷尬。

「多謝你照顧我弟妹,我要走了。」陸烈口氣有些生

硬,由於個頭比吳亙高上不少,看起來倒像是俯視一般。

「不送。」吳亙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多謝。」陸烈猶豫了一下,對著吳亙長揖及地。

此舉倒是把吳亙弄得有些手忙腳亂,趕緊回了一禮。

「不等高菡他們回來,告個別嗎。」吳亙終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這人就是吃軟不吃硬。

「不了,我給他們留了信,告辭。」說完,陸烈掉頭就往遠處走去。

吳亙並沒有過多挽留,站在院門口,看著陸烈漸漸消失在城中。去哪裡,吳亙沒問,也不想問。

人生就是這樣,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心就那麼大,又怎會放那麼多的人在其中呢。

卜寬並沒有離開,由於一心要看著自己外孫出生,他在無畏軍中謀了個練兵之職,在弦晚城中安定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由於卜寬的強壓,還是吳亙的丹藥有用,卜七音終於真的有喜了。此信一出,卜寬如世間每一個要當外祖的人,別的心思都拋在腦後,整日裡笑呵呵給自家女兒送來山中的各種野味,美其名曰給外孫補補身子。

時間一晃半年過去,衡門港船廠也終於建好,在橋班的督造下,第一艘戰船正式開始建造。此次吳亙準備先打造五艘,不是他不想多造,實在是太花錢了。若沒有衡門港的收益和良遮山中的靈玉礦,哪裡能支撐如此大的開銷。

山外,在呼蘭浮衍漸漸掌控了局勢後,水從月開始帶人向著良遮山徐徐後撤。這也意味著,對疏勒行省的作戰也要列上日程。

胡嘉開始忙碌起來,與軍中一幫將領一遍遍推演戰事程序,以確保能一擊制敵。

此次對鮮于家用兵,以無畏軍為主,先行攻擊良遮山以南,待將其人馬吸引至南部後,姬國和呼蘭家再從西北和北面兩個方向同時發起突擊,一舉打亂鮮于家兵勢。

按照事先的商定,無畏軍獨佔良遮山以南區域,另外兩家則是奪回自己的城池,另外姬家獲得東境的鮮于家地盤,徹底將狹長的疏勒行省從中間截斷。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這一日,吳亙剛給葉子明送了不少的禮物。因為卜七音生了,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取名為葉希,希望的希。

這是吳亙這一撥從外洲來的人中,第一個有了自己子嗣的,而且是人族與牧人的結合。這不僅是葉子明之喜,也是無畏軍之喜,種族間那若有若無的界限,終是在嬰兒的啼哭聲中漸漸瓦解。

為此,吳亙宣佈,全軍休沐七日,共賀葉家子新生。各軍主要將領都紛紛跑到弦晚城探望,倒是讓葉子明發了一筆橫財。卜寬的臉上整日裡都是笑呵呵的,看樣子,誰要攆他離開無畏軍,他定會和誰拼命。

院外,妤好出現在門口。自打她上次離開去打探塗高的訊息後,就一直沒有音信。

「登天殿要見我?所為何事。」屋中,吳亙一臉詫異。妤好剛坐下,就說了一個讓他心驚的訊息。

「無畏軍現在僅正卒就有十五萬人,而且還擁有整個昆天洲規模最大的義鶻軍,如今又在衡門港打造水師,又實控了佐衡路和良遮山,並與兩個行省關係莫逆,參與領主廢立之事。

吳亙,你說,如此強大的力量,足以顛覆一個行省,怎不讓登天殿憂心。這一天遲早要到來,我想你不會沒有被召見的覺悟吧。」妤好笑眯眯看著吳亙,輕輕的吹去茶水上的一根茶葉。

吳亙咳嗽了一聲,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其實妤好還少算了,如今無畏軍前軍等五軍,每軍都擴充到了三萬人。還有佐衡軍兩萬人,再加上義鶻軍八千人,水師尚未配齊也有五千人,這就是近十九萬人。還有良遮山和佐衡路的百姓、僕從軍,說實話,這樣的底子放在整個昆天洲也是不可小

覷的力量,被登天殿盯上也是理所當然。

「唉,這一天終是來了。妤好,你給我透個底,登天殿什麼意思,是要取我項上人頭,還是要奪我軍權。」吳亙心裡實在沒有底,愁眉苦臉看向妤好。

「倒沒有你說的如此嚴重,登天殿如今對於無畏軍有三種態度。一種是要動員各個行省徹底剿滅,良遮山一分為三劃給疏勒、白嶺行省和姬國。另一種則是持觀望態度,想再看看,看看無畏軍下一步到底要幹什麼,必要時可派人前來細細打探。第三種則是支援,在我將無畏軍準備攻打神教的線報呈上後,有一些人倒是樂見其成,只不過他們也認為,無畏軍的地盤不能再擴大了,否則勢大難制。」妤好坐直了身子,一掃方才的慵懶。

「這次只是堂主們想聽聽你的想法,人不多,聽說殿主也有可能參加。吳亙,你須得好好準備一下。儘管登天殿不干涉各家族內務,但無畏軍不一樣,它掌控在一個人族手裡,這已不是內務,登天殿有權處置。此次會見,事關無畏軍的未來,事關我們的大業,萬不可小視。」妤好面色嚴肅,第一次見她如此鄭重對待一件事,不由讓吳亙的心情也沉重起來。

「在哪裡會見,我若孤身赴約見那幫老妖怪,豈不是被吃的連骨頭也不剩。」吳亙有些擔憂,自己總不能帶著十幾萬人去登天殿吧。

「這你倒不必擔心,登天殿這些堂主,還做不出扣押或是鎮殺這等齷齪事的。而且,你隨我到君山秘境,在那裡會見即可。有我師父在場,有些人也會收著些,不會刻意為難你。」妤好雙肘支在桌子上,兩隻手捧著臉,身體微微晃來晃去,看起來頗為天真。

吳亙鬆了一口氣,在君山秘境還好些,畢竟有木白在場,轉頭看到妤好,不由氣恨恨道,「男人婆,別給我擺出這等模樣,你這種人不是我的菜。」

「吳亙,你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就有那麼不堪嗎。」妤好也是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茶水潑了吳亙一臉。

伸手從臉上摘下一片茶葉塞入口中,吳亙嘿嘿樂道,「倒不是不堪,實是你這樣的人啊,野心太大,睡在身邊都怕哪天把腦袋丟了,還是遠離些妥當。」看到妤好氣鼓鼓的模樣,吳亙莫名想起了寧雨昔,這個女人倒是與妤好有些相似。

「我可以封你做副殿主。」妤好昂起了頭,如同一隻好鬥的公雞。

「算了,我也沒那麼大的官癮,對了,塗高是什麼人。」吳亙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換了個話題。

「他是莫敖堂堂主殂淵的人,莫敖堂負責兵事,他們原本對花家出海襲擾神教的事頗感興趣,這才支援花家覆滅了呼蘭家。不想你又插了一槓子,兩相比較之下,覺著你作為一個人族,在昆天洲天然屬於少數派,更好掌控些,而且你出海之意甚堅,這才選擇了你。」

「是不是每個領主家族都有登天殿安插的人。」吳亙眉頭一皺,不由對登天殿更加重視了些。

「不錯,登天殿中有各家族的人,同時各家族也會被滲透。」妤好一副理所當然模樣,忽然失笑道,「你現在知道殿中哪些人支援你了吧,就是莫敖堂。」

「看來我還要好好抱一抱這條粗腿了。」吳亙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不錯,所以張由作為莫敖堂長老,你就不要亂動了。」妤好警告了一下吳亙,「只是不知道殿主為何會對你這麼感興趣,隱居多年,竟然說可能派人代表他參加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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