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中,古邈和藍千葉正在拼命壓制著陣法,不讓章意死去的異象顯露於世間。一旦這股氣息飄散於天地,就會被人發現,有一個五境之人隕落了。

在當前六境多清修不出的情況下,五境之人對於任何一個國家或家族而言,都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國力的強弱,很大程度上以五境之人的多少來衡量。

吳亙不敢讓人知道章意死了,起碼現在不能,所以才以陣法約束這龐大的氣息。只是沒想到,五境之人的死,竟然會招來如此劇烈的靈氣波動。壓制此種異象,竟然比殺了章意還要艱難。

終於,三個筋疲力盡的人癱坐在地上,滿身都是血汙。休息了許久,身體最為強壯的吳亙才勉強起身,走到了帳外。

楊正急匆匆趕了過來,看著吳亙的狼狽模樣問道,“可是妥了。”

“妥了。”吳亙一屁股坐在地上,“給我打些水來,去去這身上的血腥味,另外章意帶來的人可是都殺了。”

“卓克已將他們全部圍殺,當下只需等寶象的訊息了。”楊正揮揮手,自有士卒上前,替吳亙擦去身上的血漬。

嘩啦,身後的帳篷塌了下去,藍千葉和古邈掙扎著爬了出來,身上亦是血跡斑斑,有自己的也有章意的。

等將帳篷撤去,順帶拔出了陣法的陣腳,零七碎八的屍塊袒露於天光下。楊正捏著鼻子,小心翼翼的在其中翻揀著,大部分的東西已經隨著章意的身死而消失。殘骸中,一盞油燈和銅金烏靜靜的躺在地上。

吳亙對油燈沒有多少興趣,倒是這個銅金烏有些古怪。章意入帳前取出此物,人身世界中的光明之心竟然有了異動,似要脫體而出。

琢磨了半天,吳亙不明所以,只得先將金烏收入懷中,靜待寶象他們的歸來。

不一會兒,有一艘飛梭落下,索吉興沖沖跳了下來,雙手拎著一箱靈玉到了吳亙面前,“寨主,這次咱發了,鄒國神廟中竟藏著這麼多好東西。幸虧牛超鼻子靈,在神廟中發現了一處地窖,內藏各式寶貝,連金銀都沒有資格放入其中。僅這一趟,咱來的就值了。

不過這神廟倒是會享受,在神廟後院,養了近百名女子和奴婢,供神官和神僕享用。這些人寶校尉準備暫時控制在廟中,等我們走後再將其放行。”

“一切順利嗎。”吳亙翻揀著箱中的靈玉,不僅是棘玉,就連爰玉和瑤玉也是不少。

“倒也算順利,不過在攻入神廟時,沒想到其中有一個五境之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給逃了。”索吉一臉惋惜的說道。

“嗯?”吳亙一下子站了起來,扔掉了手中的靈玉,“寶象可曾受傷了。”

“此人與寶校尉對了一記,見沒有勝算便逃了,寶校尉因著要攻打神廟,也未來得及追趕。”見吳亙神色嚴峻,索吉也緊張起來。

“你立即趕回馬臺山,通報寶象,不要貪戀財物,人馬立即撤出馬臺山。”吳亙大聲下令,想了想轉頭吩咐卓克,“令水師向近海靠攏,讓那些鬼頭幫的船抵岸,接應寶象等人離開。”

此時由不得吳亙不緊張,在嘉志城西北兩側,還有十萬大軍拱衛著京城,這些人趕到京城也就只需半日。

之所以只遣了五百人攻打神廟,而且還特意將章意誘到海邊劫殺,就是為了動靜小些,不驚動這些人馬。如今有人逃了,而且馬臺山就那麼大,五百人如何能將兼顧整座山,總是會有人發現端倪,這怎能不讓吳亙緊張。

“寨主,可要我帶人前去接應。”卓克按吳亙命令放出了信隼,走到吳亙身側沉聲道。

“不必,就停於此處,人去的多了反而不好脫離。”吳亙知道方才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了別人,便又緩緩坐了下來,安心享用手下送來的早餐。

藍千葉等人也是圍攏在吳亙身旁,神情凝重的吸溜著稀飯,配著海邊常見的鹹魚。沒有人說話,只有碗筷撞擊的聲音,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索吉帶著飛梭匆匆而去,不時又有其他飛梭落下,放下裝載的神廟財物,便又掉頭離去。

此時的飛梭,已成了運送戰獲的最快手段。終於,有一艘飛梭送來了寶象的訊息,他們已經撤離馬臺山,正向這邊全速趕來。

吳亙長出了一口氣,將碗中最後一口粥倒入口中,才放下手中的飯碗。這碗稀飯已經擺在面前許久,吳亙卻一直沒有讓人收,只是呆呆看著身前的鹹魚。

眾人也鬆了一口氣,大口扒拉著碗中的稀飯,低低的交談聲開始出現。

日頭一點點移於頭頂,吳亙站起身看了一眼海上已經出現的桅杆,“卓克,撒一些人出去,打探周邊的動靜,飛梭也一併出去,若是有敵情,迅即通報寶象。”

卓克應了一聲,此時已至午間,無畏軍停在此處,四下並無遮擋。這麼多的人,遲早會被人發現。

很快,冉篷帶著人出現在岸邊,將岸上的貨物搬運到船上。因此處水淺,無畏軍的五艘大船無法抵達,只能使用海盜船轉運。

“寨主,餘統領已經抵達近海。”冉篷上前走到吳亙面前,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在來的路上,有飛梭在遠遠窺探,看樣子,應是神教派出的。”

吳亙眼睛一眯,握緊了腰間的刀。相較昆天洲,飛梭在天元洲並不是稀奇之物。可以預見,再往後,無畏軍的空中優勢也會慢慢喪失。

更關鍵的是,神教已經跟了上來,那也意味著,鄒國的大軍馬上就要到來。而寶象只有五百人,若是被人家堵在路上,根本無法救援。

但在當下,吳亙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是等待,祈禱著鄒國大軍發動的沒有那麼快。

緊張的氣氛蔓延在人群中,所有人都在看著吳亙,畢竟這麼多人的生死都在其一念間。

“寨主,護衛嘉志城的兩座大營有動靜,各有數千人馬向京城方向集結。”

“海上有十數艘戰船正向港口方向駛來。”

......

一個接一個的壞訊息傳來,鄒國動了,而且從陸地和海上同時而動。只不過,那些陸上的精銳人馬並沒有直接撲向海邊,而是衝向了京城方向,而且只有區區八千人,這可謂是一堆壞訊息中唯一一個好訊息,說明鄒國並未偵知吳亙這些人的去向。

但很快,更不好的訊息傳來,那些在京城附近集結的人馬,根本未作休整,直接掉頭向東。

慌亂的情緒不可避免的傳了開來,人們都在眼巴巴看著吳亙。鄒國人馬正向東追擊,此地只有五百餘人,怎麼看都擋不住人家近萬人的衝擊。這不是勇不勇猛的問題,而是沒必要把性命隨意拋灑於此處,沒有半分意義。

吳亙沉默無言,持刀而立,就像一尊雕塑,目無表情望向西邊。

日頭一點點西移,天光漸暗,他整個人彷彿都要融化在微紅的夕陽之中。

“卓克,讓所有人都上船。”終於,沉默已久的吳亙終於開口道。

“寨主,你......”卓克看著連頭也沒有回,仍在死死盯著夕陽的吳亙。

“我......再等一等。”

“寶校尉距此還有三十餘里。”忽然,滿頭大汗的索吉從飛梭上跳下來,大聲稟報道。

吳亙猛然轉頭,“追兵呢。”

“追兵還在百餘里外。”索吉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水囊,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吳亙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迅速接應寶象他們至此,船隻做好啟航準備。”

在太陽沉入西山的那一刻,地平線終於出現了滾滾塵煙。一列車隊在騎兵的護送下,正拼命向這邊趕來。

由於馬匹較少,這些人都是兩個人同乘一匹馬,甚至還有許多人坐在馬車上。

寶象率先催馬到了岸邊,一抬腿跳下了馬,到了吳亙近前,“東西太多,馬太少,所以扔了一些。”

“可受傷了。”吳亙看著車隊,也是有些無語。原本他是想著讓寶象他們放棄神廟中的大部分財貨,只挑選一些靈玉、丹藥之類,卻沒想到這個私鹽販子仍是捨不得大部分的財物,所以才會耽擱了這麼長時間。

“沒事,與那個藏在廟中的五境之人對了一記,他跑了。”寶象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很快,船上有人下來接應,將車隊的人和貨全部搬了上去。

“走,上船。”吳亙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安然上了船,才拉著寶象向海邊走去。

船緩緩離開海岸,頂著浪頭向著海上駛去。岸邊,漸漸有了稀疏的追兵,打量著船隊的去向,這也意味著鄒國的追兵到了。不一會兒,大隊的兵馬出現在視線中,簇擁著一名年輕的將領。

吳亙坐在船上,眉頭忽然一動,這名將領自己見過一面,正是鄒國那位二皇子鄒寧。

此人眼見船隊離開,惡狠狠射了一箭,迅即掉頭向著港口的方向奔去。

“寨主,他們應當是去港口中尋找船隻,再加上還要上船,追不上我們的。”卓克走到吳亙身邊,指了指港口的方向。

“北邊是才來了十幾艘戰船吧。”吳亙忽然問道。

“正是,如今在海上我軍並不弱於對方。即使他們再蒐羅些民船,我水師也並不懼他。”卓克忽然眼睛一亮。

“傳令給餘風他們,蕩神號做好伏擊準備。”吳亙終是決定要在臨走前敲打一把鄒國人馬,特別是看到鄒寧後,“若敵不追也就罷了,若敵追趕上來,緩行誘敵,必要時可以放棄些小船。”

在身旁的楊正若有所思,看著愈發晦暗的地平線,“可是有什麼不對,準備對這個二皇子下手。”

“我總覺著這次的事有些蹊蹺,明明已經發現了我們對神廟動手,不調動大軍圍堵,反而是如羊拉屎般,滴滴拉拉派兵,全然沒有死戰的意圖。”吳亙雙手扶著船舷,手指輕輕敲打著。

“神廟被搶這麼大的事,最後就出了這麼一點兵,全然不像是下狠手的模樣,倒好像是要做給我們和世人看的。所以,我想打一打,看對方是什麼意圖。至於這個鄒寧,他無關輕重,在這個節骨眼跑出來,要麼是被人利用,要麼就是他主動向神教示好。”

“打一場也好,這個鄒寧我看倒不必殺,他只不過是個想博上位的可憐蟲。”楊正幽幽嘆道。

“走吧,入艙吧,天黑了。”吳亙拍了拍楊正的肩膀,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