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洶湧的漲海上,傳來了一陣陣的廝殺聲。

一隻雷蟹從水中鑽出,堅硬的殼上赫然有幾個大洞,帶著巨浪重重撞向一條大船。巨大的鰲足將船的一根桅杆輕鬆剪斷,卻不防從後側的另一艘船上射來一道曦光。雷蟹身上冒出一股青煙,翻滾著向水底落去。

在靠近天元洲的漲海上,牧人與人族的海戰時有發生。這些海戰規模並不大,最多也就只有幾十艘船對戰。而且對於牧人而言,一旦發現吃不下對手,就迅速脫離,不會有什麼意氣之爭,陷入不死不休的境地。

無畏軍第二次西征後,玉虜行省的史家很快組織了自己的水師,由少主史禾統領,赴天元洲遠征。得益於無畏軍的情報支援,倒也取得了不錯的戰果。

於是,昆天洲的各處海港都繁忙起來,大大小小的船隻往來於漲海,或劫船,或襲城,偌大的天元洲沿岸,處處有戰火,時時聞刀鳴。新

一時間,各國風聲鶴唳,戰船不停穿梭於各地,以致於海運幾乎斷絕。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無畏軍,反而停止了動作,專心於經營自己的海防,組織各軍大練兵。

位於衡門港附近的船廠每晚都是燈火通明,大量的木頭被運進去,化作了如春蠶啃食桑葉般的沙沙聲,化作了一堆堆要可供普通人家燒上不知多少年的鋸末。

在良遮、海岱、葭萌等路,喊殺聲響徹天際,諸軍之間的操演正在水從月的主持下,在廣闊的原野上進行。

無論是正卒五軍還是守備各路的軍馬,都抽調了人馬對戰,摸索屬於自家的風格特質。

各處都在忙碌,而作為無畏軍統領的吳亙,卻是踏上了前往旭景島的旅途,此次隨他一同前往的還有葉子明、馮侖和鄭圖等人。旭景島還是他第一次前往,按著計劃,這裡將是攻打北洲的前置依託,也是水師和義鶻軍前出的必要支撐。

馮侖乃是吳亙從大良城中俘虜,他也是貧寒出身,在鄒國水師中打熬多年,才混得個統領名頭。自到了昆天洲之後,便順勢投了無畏軍,在水師中任職,此次更是負責水師操演之事。

至於鄭圖,這位到了昆天洲之後,先是消沉了一段時日,後在薛信勸解下,終也同意協助楚喜和橋班打理船廠之事。還有一個皇子鄒寧,吳亙直接甩給了楊正,由他負責看管。

這次之所以帶著馮侖和鄭圖,吳亙也是想看看他們的品性如何,再決定今後如何使用。

一行人前往旭景島並沒有乘坐飛梭,而是搭乘了一隻虛鯨,鯤若也相伴在側。在鯤若牽線之下,無畏軍以每年萬餘海珠的代價,請虛鯨前來助戰。反正方諸島附近的惡海中藏有大量巨蚌,正好遣島上的那些鮫人採珠,也能給這些生活於遠海上的鮫人增加些收入。

有了這些龐然巨物,無畏軍士卒就可不借船隻,安然渡過茫茫大海。特別是虛鯨潛行於水下,易發起突襲,更能達成攻擊的突然。

等到了旭景島,這裡儼然是一處大工地,到處都在營建。海港業已現出雛形,看其模樣,足以容納百餘艘船。而在島上,民夫正在鋪設一個個石臺,這裡是供義鶻軍所用。

旭景島分為主島和兩個附島,位置頗為重要,向西可以抵達天元洲,向南則可到達北洲,有了這處中轉地,無畏軍就不必被困在昆天洲。

站在島上最高的那處立石上,看著這片孤懸於海中的一大二小島嶼,吳亙有些疑惑,「此島看起來頗為宜居,為何沒有人居住呢。」

負責此處的藍千葉上前稟報道,「寨主,此地我鮫人其實以往也發現過,只不過傳說前面的海域中有古怪,所以很多鮫人避諱到此。」

吳亙神色一肅,他就曉得道邊李苦,這旭景島雖處深海,但這麼好的地方,總會有一兩個人

能發現吧,竟然無人居住,肯定是有什麼蹊蹺。

「可知道是什麼緣故。」身下不遠處的島邊,那裡胡亂躺著的磐石,正在奮力將一個個浪頭劈成一片片水花,以至於吳亙不得不提高了些聲音。

「有兩個兄弟在摸索前往北洲的航路時,死了。」藍千葉的臉色有些難看,「是被浪送回來的,就在沙灘上,整個身體化為了乾屍。」

「乾屍?」吳亙眉頭一皺,能在水中將人變為乾屍,那將是怎樣的手段,而且還將屍體完整的送了回來,這是明顯的警告,警告著眾人不要再往前走。

「所以,我先將人撤了回來,免得無謂身死。」藍千葉嘆了口氣,指著南邊遼闊的海域,「其實在鮫人的傳說中,鮫人是海上的王,但有一片海域,卻是王的視線所不能觸及之地,會引來死亡的注意,所以被稱為幽墟。」

吳亙有些頭疼,原本還想按泰人艾姬的提點,重新開闢一條從昆天洲前往北洲的航路。剛開始還以為自己聰明,卻不想這裡還隱藏著如此風險。但當下旭景島上已經投入了這麼多,實是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新

「罷了,等過些日子,我想法子往南走走,看看到底是何種邪祟阻路。旭景島上不要停,即使最後打不通前往北洲的航路,咱在昆天洲外也就能有個穩妥的據點。」吳亙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投了這麼些錢,總不能就此停下吧。

接下來一連幾日,吳亙都帶著藍千葉和鯤若遊走於海上,希冀能發現什麼端倪,可茫茫大海尋找這潛在的邪祟何其困難,在斬殺了幾頭試圖襲擊的海獸後,吳亙只得怏怏不樂返回了旭景島。

「葉子明,說,你在北戎到底有幾個婆娘,那瀚若河邊的媚娘怎麼回事。」旭景島頂上小潭邊,吳亙與葉子明幾個人躲在一處茅草搭就的涼棚下,飲酒避暑,以躲避海上那灼熱的日頭。

「哼哼,姓吳的,想當初在北戎,咱也是呼風喚雨的存在,有幾個相好又能怎的。不像某些人,看似手握重權,連個娘們的手都沒摸過。如今啊,我也就是掉毛的鳳凰不如雞,才被你這個青瓜呼來喚去。」葉子明靠著一根柱子,將衣服敞開箕坐於地,鄙夷的看著吳亙。

「誰是青瓜,你這個老核桃皮。」吳亙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一下跳了起來,「哼哼,有膽把你相好的名字寫下來,看我不告訴七音,一個個給她們下咒。」

葉子明卻是毫不在意,得意得衝吳亙晃了晃手指,「去去去,你以為七音會管這些破事,記住,我家犬子名葉希。」

吳亙自然知道葉子明的意思,自打葉希出生後,這卜七音就像變了一個人,再不似以往那般神神道道,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葉希身上,對於葉子明的一些醜事問都不問。

「哼哼,我衷心的祝你家次子長兩條尾巴。」吳亙惡毒的詛咒道。

「我跟你拼了......」

二人肆無忌憚鬥嘴,在側的藍千羽等人都是有些無語。大家都知道吳亙是因為航路受阻煩躁,只得裝作沒有聽見低頭抿著酒。

「寨主,我軍前往北洲,倒也不必非得從海上穿過。」終於有人忍耐不住二人的聒噪,起身建議道。

吳亙將右腳從桌子上放了下來,轉頭一看,說話的人正是鄭圖,不由愣了一下。這鄭圖做事勤勤懇懇,將船廠排程得錦錦有條,讓楚喜可謂刮目相看,正打算將更多的政務交給他。但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喜歡說話,遑論主動開口。

「鄭圖,你說來,可有什麼好的法子。」吳亙坐了下來,對方是個正經人,自已也不好太失禮。

「寨主可聽過浮石。」鄭經將身體挺得筆直,正視吳亙。

吳亙忙不迭也挺直了胸脯,將捋起的袖子放了下來,咳嗽了一聲,「自是

聽說過的,怎麼了。」

「寨主,我聽聞神教聖山中有多座浮石所築大城,可飄浮於空。城中藏有勁卒,輔以陣法可無視地形隨意抵達各地。

此城殺力巨大,乃是神教震懾各國的利器。我無謂軍若想與神教對戰,就須得打造如此飛城。」鄭圖一臉認真,並無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有了此城,就是前方航路不通又如何,我自可以依託堅城,輔以義鶻軍,足以打到北洲。」

吳亙忽然想起了在落日長城時看到的懸翥城,此城歷經多年戰事而不倒,想來應也是依託浮石所築。

但浮石哪裡是那麼容易尋的,一旦出現早被那些大家族和門派給蒐羅了去,在昆天洲這麼長時間,吳亙還沒有見過哪個家族用浮石築城,只有在魚崧蘇那處空間見到過。

吳亙承認,這鄭圖的想法沒錯,有了這等移動的堅城,進可攻,退可守,那可謂是碾壓般的存在。但打造這樣的一座城得花多少錢,不提那些珍貴的浮石,就是藏於城中的人馬、糧秣、軍械、陣法就足夠自己喝幾壺的了,想想就頭皮發麻。

「咳咳。」吳亙清了清嗓子,在自家臉上硬生生堆了些笑容,「鄭圖所言甚是,只是此城如何建造,浮石當從何處尋來,皆非容易之事,待回去後再從長計議。」

「可以與登天殿購置一些,他們統領一洲之地,想來還是有些存貨的。」鄭圖沒有理會吳亙的婉言拒絕,依舊有些不依不饒。

吳亙有些後悔帶此人在身邊了,如鄭圖這樣的人,正直歸正直,但就是一根筋,你還不好說的。

「好吧,等回去後我想法子聯絡一下登天殿,只是我與那些老傢伙也不熟,不知道他們願不願賣。」吳亙舉起了酒杯,「來來來,這些日子辛苦了,且飲幾杯,對了馮侖,你看這旭景島上水師當如何佈置,配置多少戰船合適。」

一旁的馮侖趕緊起身,向吳亙詳細稟報他這幾日觀察的結果。

鄭圖眼神微動,看了一眼吳亙,知道這位寨主不想再談論浮石之事,只得怏怏坐下。

正談論間,從山下急匆匆跑上來一名士卒,看了吳亙一眼欲言又止。

「可是出了什麼事,儘管報來,這裡沒有外人。」吳亙神情一肅,衝著對方擺了擺手。

「啟稟寨主,在島邊發現了我們一個兄弟的屍首,他……他的身體已變成乾屍。」士卒只得拱手說道。

「什麼。」吳亙和藍千葉同時站了起來。這些日子四下搜尋,都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沒想到人家竟然主動下手,還把屍首送到了島上,這不是示威是什麼。

旭景島的岸邊,在一處臨時搭好的房到裡,吳亙面色難看的盯著地上的死屍。

這是一個鮫人,但整個身體已如枯樹一般,身體只剩下一層皮緊緊裹在骨頭上。嘴使勁張開,由於力道太大,以致於嘴角都被撕裂開。

可以看出,這個人死之前肯定面臨了什麼巨大的恐懼。不過奇怪的是,這具乾屍身上並沒有什麼外傷。

「好生埋葬,看來有人對我們佔據旭景島不滿啊,走,出海。」吳亙的臉陰得像夏日暴雨前的天空,手上青筋突突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