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水》

文/小長衿

晉江文學城獨發

2024.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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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相妖山,位於無涯海以西百餘里。

山上風雨搖曳,遍地慘狀,長亭布幔只剩下半截。

刺啦——長劍刺入。

男子捂著胸前多出的窟窿,踉蹌後退幾步。

他咬牙道:“我說了很多遍了。你阿姊的死與我無關!你為何如此冥頑不靈!”

刑水水擦去臉頰上的血,很認真道:“可這世間除了你,還有誰會鏡術?”

她大致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雲鬢桃腮,身形瘦小,在雨幕中顯得如此單薄。不喜歡使劍的緣故,她斂眉看了眼尚在滴血的劍身,丟棄在地上。

對方的本命劍就這麼斷成三截,足以淪為全天下人的笑柄!

男子俯瞰遍地屍骨不由心生悲愴。他惡狠狠看向她:“老子修行上萬年,弄死的靈脩數不勝數。到頭來居然會失手在你這麼個修為只有三百年的桃花妖手上!

沒錯,我不但弄死了你阿姊,還想將她碎屍萬斷,挫骨揚灰,讓你們整個離火山莊陪葬!你是離火之主又如何?逆天而行本就容易遭天譴,你不知收斂,屠我滿山,我今天就讓你下黃泉陪你阿姊!”

他突而仰天長嘯,竟剖開自己的皮肉,從中取出一根龍骨。杜諦竹本體乃是蛟龍,雖被打得現不出原型,但龍骨到底也是上古聖物,一感受到威脅就化為一把龍骨刀,頃刻散發很強大的威壓。

刑水水眼眸平靜,手握一把靈刃,淡笑道:“棲瞳。”

靈刃突生火簇,紅而妖。

刑水水道:“老匹夫,我不會讓你下黃泉,我會讓你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離火飛纏上龍骨刀,剛剛還威風凜凜的刀刃眨眼間灰飛煙滅。

男子吐出一大口血,很艱難地抬起頭:“薛九靈……”

昔日他多風光此刻就有多狼狽。

“我就算平生作惡多端,強擄民女,素愛吃金童玉女。但是你阿姊,我沒害死!

老子現在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不該在那時候開玩笑讓你阿姊給我做小妾。不然你這個小賤人也不會與我爭鬥數百年,口口聲聲說是我害死你阿姊。我有時候真的希望……那賤人是我殺的……”

刑水水覺得這人廢話太多了,正要了結。天地卻風雲色變,烏雲密佈,彷彿有道無形的薄膜橫在她與杜諦竹之間,無論是離火還是棲瞳的刀尖都不能往前半寸。

杜諦竹哈哈哈大笑:“沒想到天不亡我!”

他聲音陰冷:“薛九靈,我早就說過你必遭天譴!”

話音未落,一道天雷撕破天幕,直劈刑水水身上。速度之快,威力之恐怖,甚至能壓過大能飛昇成神!

九道天雷降下,於世上任何一種生靈來說是種極刑。

刑水水筋脈寸斷,兩隻眼睛瞎了,卻拼了命想再看一眼人間。還記得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年,阿姊也曾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欣喜地對孃親說她有小妹了。

好遺憾,差點就殺了那老匹夫。

意識很快就被無邊疼痛佔滿。

好疼。

好疼。

刑水水想自己應該是死了的,死在解元三千六百二十年。

冥冥之中,有人在她耳邊低喃。

“不是杜諦竹殺的。不是他殺的。”

“害死你阿姊的不是他。”

她想:就是他殺的。

那聲音糾纏不休。變化各種不同的聲音,有男人有女人有小孩有老人。

“不是他殺的。”

“不是他。”

“不是。”

“刑水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聽到這個稱呼,刑水水還以為是錯覺,畢竟這都是穿越前的名字了。

來到這個世界後自己一直都叫薛九靈來著。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腦袋突然很痛,渾身癱軟無力,有人一直在她旁邊唧唧歪歪,說個沒完沒了,不同於剛剛聽到的聲音,明顯這位非常刻薄,也更加狠毒。

“喲!你這小賤蹄子終於醒了?不是喜歡偷東西嗎?我讓你偷個夠!”

“真不要臉,還敢醒來。”

啊?什麼?

她猛然睜開眼,還是一臉懵的狀態,就被人用力按在水裡,喝了一肚子水,這突如其來的窒息感令她意識清醒幾分。

“小姐的東西你也敢偷?你真的好大的膽子!要不是小姐你早就餓死在路邊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小姐當年就不應該心軟救你!”

刑水水雖沒搞明白小姐不小姐的,但當務之急還是得叫這人鬆手。

“冤枉啊大人!我沒偷東西!聽我解釋!”

抓著她婆子聞言,果然鬆了手,刑水水終於有機會打量這八方院落,佈局十分典雅,簷下金鈴作響,一看就是有錢人住的地方。連帶著面前這婆子都氣勢凌人,生怕沒把她剝皮抽筋。

這些人是誰啊!

她梳理完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終於弄明白這是百年後的人間。

身體的原主人也是隻小桃妖,妖力稀薄到可以被忽略為凡人,因為沒半點攻擊力,差點在路邊被餓死,後面是這家小姐路過,小桃妖才得以苟活。不過這一家顯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姐身患絕症,為了讓她續命不知道殘害了城中多少男女老少,後面終於找到了根治之法,但缺一味藥引,這藥引就是桃妖的妖丹。

這小傻子顯然不懂,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撞見有人給小姐送來一隻火蜍玉雕,小桃妖一眼就看出來這哪是什麼玉雕,而是一隻被封印在這裡的火蜍精,復活後吞掉半城人都有餘的精怪。看封印明顯已經鬆動,怕小姐受到傷害才出此下策把玉雕偷了去。

誰曾想會被人發現,不由分說就被按水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裡的人平常囂張跋扈慣了,根本不把命當命。

大致前世也是桃花妖的緣故,刑水水對她的遭遇無比憐惜,既然好心好意不領情,那就自作自受去吧。

她故作惶恐:“我是發現玉雕上有一處機關,想著琢磨透了再告訴小姐,哄小姐開心……你誤會了。”

那婆子惡狠狠:“把玉雕給我拿出來!”

刑水水巴不得把這塊燙手山芋給她,將藏在狗洞裡的玉雕拿出來。婆子立馬奪過去,冷聲問:“機關呢?機關在哪?你要膽敢在這花言巧語我撕爛你的嘴。”

刑水水指了指底座,道:“世間奇門遁甲之術諸多,這機關我琢磨了很久都不知是用來幹嘛的,在沒搞清楚是什麼前最好不要隨意觸碰。”

玉雕底座上雕著許多金銀珠寶,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榮華富貴。

婆子早就雙眼冒光聽不進任何勸告,用力將她推開:滾一邊去!我難道不知道嗎?你這小賤蹄子,還指點起我來了?”

刑水水捂著腰間淤青,差點就將水缸撞倒,嘶,下手真重。

門吱呀一聲推開,刑水水回到住的地方。仔細打量這屋子,屋頂破爛,牆上到處是蜘蛛網和青苔。不免有些好笑。圖別人的妖丹卻讓她睡這地方?

她耳邊悉索,頓時心生警惕,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有個老頭正從她窗戶翻進來。

這小桃妖沒有任何親眷,記憶中也沒看見過這個人。

這老頭也怪,服飾不像百姓日常穿的,倒像是酬神廟會里神仙穿的正裝,巧奪天工,找不到一點針線的痕跡。他弓著腰,很矮,只到自己的腰部,左手抱著金元寶右手抱著玉如意,跳到地上,整理好衣襬,看上去很年邁。

刑水水都怕他摔著找自己訛一通。

“小友莫怕,老夫是天上土地神,人間土地仙,奉天命前來助你抓殺害你阿姊的罪魁禍首。”

刑水水頓悟,原來自己死後聽見的那些並不是幻覺。

一直說不是杜諦竹,不是杜諦竹。

明明就是他!

刑水水裝作一臉迷茫,慌亂道:“你是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來人啊,這裡有個色老頭擅闖我閨房!”

土地仙:“你莫要血口噴人!老夫可是真心實意來幫忙!”

他默唸一串列埠訣,半空中出現一把匕首,刀身小巧而精緻,像是血玉雕琢而成。

“小丫頭,你自己看看,你好好看看,老夫把你本命法器都帶過來了,還不夠有誠心?”

物歸原主。刑水水擦了擦刀背,笑著問:“杜諦竹還在無相山?”

土地仙汗顏:“你阿姊的死和他無關。”

刑水水:“世上會鏡術的就他一人。”

“你怎知世間就沒第二個人修成?莫要被人當作刀使!”土地仙鬍子都快氣歪了。

他話鋒一轉:“老夫有一串仙鈴,可以幫你指認兇手,倘若真是杜諦竹,老夫定不會攔你。”

刑水水問:“仙鈴呢?”

土地仙表情突然有些奇怪。

刑水水正疑惑。土地仙表情變了又變,最終才道:“實不相瞞,小友現在所見的只是老夫的一道分身。仙鈴自然是跟真身待在一起。”

“那真身呢?”

他吞吞吐吐:“被抓了。”

刑水水:“???”

“路上遇見幾個捉妖的把老夫當成地精抓了,真是豈有此理。你看老夫長得像地精嗎!”

刑水水為他出了個主意:“你直接和他們說你是土地仙不就行了。”

土地仙:“丟人。傳出去我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他的身形開始消散,反反覆覆:“小友可一定要出手相助!”

刑水水很頭疼,這天底下捉妖的這麼多,上哪找他去?

玉雕被婆子搶走的第一天,無事發生。

第二天,該幹嘛幹嘛。

第三天,刑水水正尋思著怎麼翻出這鬼地方,婆子就又帶著人氣勢洶洶殺過來了。

“什麼機關?你居然敢騙我!”

刑水水瞥見她手中的玉雕,底座封印的印記已然消失,火蜍那隻紅寶石眼睛有些詭異。不作死就不會死。

“我看你是皮癢了,連我都敢騙。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是規矩!”

壓根不用她說,刑水水離她遠遠的。

那婆子看見她亂跑,立馬手指著她:“還敢跑?你這條命都是小姐的。快給我抓住她!”

很快,幾個丫鬟婆子就追著刑水水滿院子跑,別看她瘦弱,實際上卻比兔子還難抓,後面的人追了沒多久就氣喘吁吁。

突然,婆子手中的玉雕碎裂,火蜍精降臨人世,門外月色被妖怪龐大的體型所取代。它拖著身子走,渾身佈滿噁心的黏液,黑色的面板如一攤黑水,不斷髮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家主帶著女兒回來,一推門就嚇得面色慘白。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東西?”

“有妖怪!快跑!”

“啊——”

府中一片狼藉。火蜍精顯然餓了許久,看見人就吃,慘叫聲迴盪在府邸每個角落。

刑水水回過頭,婆子怨恨地拔下簪子向她撲來。火蜍精的速度更快,一口就吞掉了她。

也不算白拿你身體。刑水水喃喃道。

火蜍精雖看起來厲害,但非常不經打,不足為懼。應該很快就會有捉妖的趕來。

她咬破手指,隨便扯了張破布畫了張斂息符把妖氣藏起。

火蜍精掃蕩完整處府邸,裡面已經無人可吃,頓時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刑水水身上。

刑水水推開大門,求生欲極強地往外跑,面前的地磚卻是突然碎裂。

街上的民眾突然看見這麼一個龐然大物紛紛嚇破了膽。

刑水水摔得眼冒金星,奮力從地上爬起來抬眼。

它的眼睛宛若一汪血月,不知何時已到達自己面前。刑水水還是第一次見紅眼睛的火蜍精,有些奇怪,不一般都是白色的嗎?

走神的間隙,火蜍精已經對她張開嘴巴,伸出卷長的舌頭。

她低頭一看把自己捲成粽子的舌頭。

救命啊!

被火蜍精抓到的不好受,刑水水身體離地,直接就被它甩上半空,強烈的失重感令她胃裡翻江倒海。

她握住棲瞳,不到萬不得是不想用的。前世見過這把本命法器的人可不少。

“別吃我!你看我骨瘦如柴,能有幾斤肉,大哥你要不再挑挑?”

“實話實說,我從小就是天煞孤星。知道什麼是天煞孤星嗎?就是吃我會倒八輩子黴的那種!”

“救命啊救命啊!妖怪吃人了!”

刑水水用力掐它舌頭,火蜍精竟一時停下動作,沒有直接下口。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方法奏效了,餘光瞅見天邊的幾道劍光才後知後覺,它應該是忌憚上修士了。

幾名修士御劍而來,長髮飄飄,沐浴著金光,看裝扮是附近的小宗門,修為很一般。但看百姓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平常在這裡地位很高。

“妖怪!放開那位姑娘!莫要執迷不悟下去。”

“勸你識相點!看見這把流星錘了嗎?可以把你奶奶的腦袋砸碎!”

數柄劍對準它。

刑水水卻感覺到了火蜍精身上的鄙夷,它盯著他們,像是在俯瞰一群螻蟻,應該能聽懂人言。

真的好奇怪。

火蜍精是一種很常見很弱的妖怪,靈智都發育不全,雖然對人來說可怕,但對於修士而言打它就跟戳氣球一樣簡單。為何它會不懼怕?

“妖怪,拿命來!”

數柄劍齊齊飛出,刑水水都怕被他們失手戳死,這火蜍精不僅不後退,還向他們靠近。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劍一碰到面板直接被吞噬。要知道有的可還是本命劍!它的面板好似一團有生命力的淤泥,變化成觸手纏住幾個修士的脖子,其餘修士大驚失色,卻聽火蜍精怪叫一聲,竟硬生生吐出幾口血來。

“師兄,這妖怪太過邪門!我們打不過啊。”

“不是說靈山之人還有三天就要到這了,向他們求援啊!”

“來不及了啊!”

刑水水耳膜快被這怪叫聲震碎了。

火蜍精冷眼盯著她,張開血盆大口要將她吞沒。

不行,這隻火蜍精有問題!

眼見命都快沒了,刑水水管不了這麼多,握住棲瞳要給它飛快地來一刀。

但願速度夠快,無人能看清。

可就在這時,一聲冷笑憑空出現。

寶塔鐘樓之下,漫天桃花匯聚在一起,把火蜍精攔截。這世間,竟還有人能用桃花畫符,處處都是殺機。

刑水水回頭,雲鬢飄飛。

袖下棲瞳不知何時覆蓋上離火,手腕滾燙,她能感覺到異常濃郁的殺意,就算是在無相山之巔對上杜諦竹,它都從未爆發出這麼強烈的殺意。

這到底是誰……

桃花散開,有一人自她頭頂降下。

黃符在他周身旋轉,嗡鳴聲四起。

少年白衣墨髮,衣領纓紅,生著副神清骨秀的好皮囊,恐怕天人在此也會連聲驚歎妙絕。

他眯著眼,唇若天邊煙霞,面似桃花春水,足以遮掩住眉眼間的涼薄。

隨著提劍的動作,硃色額帶末端飛至臉前,與高束的髮絲糾纏在一起。

他勾唇。強大的威壓襲來。

火蜍精動彈不得。

“呵…”少年滿臉譏諷,“可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居然是天師!

刑水水使勁按住棲瞳,硬生生把離火掐滅了。天地玄黃,黃師以下皆視為沒上道。靈脩到玄師就已經是鎮守一方的大能,眼前這人呢?才多大?感覺二十歲不到就已經驚豔四方了。

火蜍精冷笑:“捉妖人,你就不怕我撕破臉,把她吃了。”

刑水水:“……”

原來你會說話啊,還以為是啞巴呢。

這聲音嘔啞嘲哳的,還挺難聽,刑水水寄希望於這個捉妖的能早點讓自己離開這個妖怪,現在懸在半空中跟上吊似的。

為了讓自己顯得真情實感,她一個勁地喊:“別……別吃我。”

火蜍精笑得很陰邪。

少年人聲音冰冷:“你覺得自己有與我討價還價的資格嗎?”

火蜍精欲張嘴。

他反手一道漂亮的劍花,砍斷它的舌頭。

隨後誅妖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上它的身,一聲淒厲慘叫過後,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火蜍精的身體頃刻就化為白煙,消散在空中。

刑水水頓時失重,衣裙輕掀,下意識看向那名少年,有些失神。

少年懸停在半空,睨了她一眼。

“赫連,那姑娘要掉下來了,你接一下!”

與他同行的人在底下喊,聲音清冷,帶著些許焦急。就算不見其人也能感受到她的為人。

赫連生不為所動,銀劍入鞘,桃花剎那間墜落,這是一件異想天開的事。

行吧,摔就摔。

刑水水閉上眼。斷條腿斷個胳膊什麼的,養幾天就好了。

不能表現得太過異常,也不要招惹他。

說話的人生氣了:“赫連!修真者最應當行善果積德。你再這麼一意孤行不把人命當命,我即刻便告知赫連叔叔,我相信回靈山之後,他自會好好找你談談!”

少年人語氣頓時很兇:“李觀玉,你在威脅我?”

桃花成刃,一時間煞氣很重。

他看過來,刑水水能感受到他的惡意,巴不得自己摔在那個李觀玉腦袋上那種。這個死捉妖的……是靈山的,也不意外。

“赫連!”

這一聲更焦急。

李觀玉掐了個法訣,刑水水身下起了一陣風,下降的速度減緩了許多。

刑水水衣裙飄揚,周身驚呼聲陣陣,怕被她砸到的百姓四處亂竄踹倒水果筐,滾出來的蘋果被踢來踢去,驚得人仰馬翻,酒灑玉碎,場面一度混亂。

正當刑水水以為真要摔下去,突然身體一輕。

她愕然睜眼,這少年粗暴地拽住她胳膊,往自己的方向一拉,絲毫不憐香惜玉。

少女雙鬢簪上的桃花當場脫落,輕薄的桃粉色衣裙貼上少年的身,空氣中瀰漫著桃花酒的香氣。赫連生動作微微一頓。刑水水便下意識抓住他銀色的護臂,水色裙襬微掀,露出一節白細的腳踝,顯然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不敢仰頭看他。

赫連生略微打量,垂眸見她眼角的淚光,譏諷:“再哭把你丟下去。”

刑水水無辜地望著他:“可是……我恐高。”

還不哭,不哭你怎麼信。

一時,她竟還抓得更緊了。赫連生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刑水水覺得,要不是這麼多人看著,這死捉妖的估計早提劍把自己戳成篩子了。

還好跑的時候機靈,給自己畫了個斂息符,他再不爽也不至於當街殺一個凡人。

兩人平安落地,惹得不少旁觀者喝彩。

“靈山!我有生之年居然能遇見靈山之人。三生有幸啊!”

“不愧是靈山!不是都說三日之後才能趕來,不僅現在就來了,還一出手就把妖孽斬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刑水水理了理衣襬。李觀玉上前。

這就是剛剛說話的那位姐姐,生得那是一個貌若天仙,清冷孤傲,極容易叫人聯想到高山冰雪。

一瞅青瓷色的家紋,刑水水瞭然,果然是她想的那個李家。

正道之中地位最高的便是靈山,受萬人敬仰,諸國侍奉。而靈山不是誰人都可以進門修行,只由四大古老修真世家子弟世代相傳。這兩個人一個姓李,一個姓赫連,同屬於靈山四大家。

她記得靈山之人可心高氣傲了,不是作亂一方的妖邪都不屑於出手。

來這麼個偏僻的小地方幹嘛?

李觀玉朝她善意微笑,身邊還有一名抱劍小少年。這小少年和李觀玉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估計是姐弟,就是眼神和剛剛那位一樣不太友好。

“在下李觀玉,這是我弟弟李觀行,剛剛出手相助的是同門的赫連生。我們來此地除妖,讓姑娘受驚了。”

刑水水:“我叫刑水水,多謝觀玉姐姐出手相救,要不然……我真要死了。”

她隻字未提赫連生。李觀行饒有興味地看向赫連生。赫連生滿臉譏諷。

李觀玉尚未察覺,溫聲道:“誒,刑與刑天同姓,月光如水水如天,這名真好聽!不知道刑姑娘家住何方。”

刑水水想了想:“我無家可歸。”

反正原來的府邸被毀,裡面的人被吃了,無人知道自己是誰。

她乾脆說:“我打小就無父無母,無家可歸,聽說我還有個爺爺在世,就四處尋我爺爺,沒想到今天運氣不好,在這遇見了火蜍精。”

李觀玉無比憐惜:“這地方妖患嚴重,稍有不慎就會被抓了去,刑姑娘沒有修為傍身,獨自一人在外太危險了。若不介意的話可以暫時住我們這。”

刑水水錶情一僵。

這不是剛出狼穴又入虎口?

李觀行直接否認:“不行。她說自己是孤女就是嗎?天底下這麼多無家可歸的人,難道阿姊要一個個護著?”

李觀玉:“觀行,住口,遇見就是緣。修道者最重要的就是修善。你今天也看見了,刑姑娘差點被妖物吃了。”

刑水水有正事要辦,不想和靈山之人走太近,以免被看出端倪。於是她道:“我怕太麻煩觀玉姐姐了,而且……我覺得我一個人也挺安全,今天只是意外。這大街上到處都是人,哪來的妖怪。”

李觀玉嚴肅道:“這未必,有很多妖物喜歡變化成人形。就比如赫連前幾日逮到的那隻地精,外表看著是一個老頭,與凡人並無二異。”

刑水水一愣。

兜兜轉轉,原來是被他們抓了去!這什麼運氣?要是碰上一般的修士還好,忽悠幾下能救,遇上靈山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一不小心就成了葫蘆娃救爺爺。

她面露感激:“觀玉姐姐你心腸真好。我都不知如何報答你。”

李觀行翻了個白眼,本指望赫連生阻止,但赫連生只是戲謔地走過來,步步緊逼,一看就沒安好心。

刑水水頓生警惕。

赫連生變了朵桃花別她鬢髮間,不緊不慢道:“你怎麼知道這是火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