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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還未破曉之際,京城大街小巷中便傳出了鐵牌子的敲打聲。報曉的頭陀一邊敲著鐵牌子,一邊用渾厚的嗓音報時辰:“普度眾生,救苦救難,諸佛菩薩。五更天到,天色晴朗——”
整個京城瞬間醒了過來,守衛開了城門,早已排好隊等著進城的百姓牽著毛驢,挑著擔子,排著隊有序地等著進城;力工們站在巷口,伸頸佇立,等著攬活兒;兩邊的酒樓茶樓小商鋪都挑出幌子開了店門;走街串巷的小販們也叫嚷了起來,賣餺飥的、賣蒸餅湯餅的……好一派熱鬧景象。
長平侯府內卻另有一番熱鬧,原是侯夫人昨兒半夜發動,這會兒還未成功誕下麟兒。長平侯傅淵在產房外等了半宿,面色冷肅,進進出出的丫鬟婆子們更是戰戰兢兢,不敢有任何差錯。
終於,產房內傳來一聲嬰啼,所有人頓時心中一鬆,期待地看著產房門口。
不多時,穩婆便抱著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小襁褓出來報喜,“恭喜侯爺,夫人生了位小公子,母子均安!”
傅淵眉頭舒展開來,低頭看向繡著蝠紋的絳紅色襁褓。
傅玉璋這會兒還是懵的。他依稀記得自己又一次被醫生推進icu,再一睜眼,就被人拍了一巴掌,清洗一番後抱了出來,等著和這輩子的親爹見面。
傅玉璋都迷惑了,投胎轉世這麼快的嗎?也沒讓自己喝孟婆湯啊?還沒等傅玉璋想明白,襁褓被人輕輕掀開。譁——天亮啦!傅玉璋下意識地給了對方一個無齒的笑容。陽光燦爛,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
穩婆當即笑道:“可見這血緣就是天生的,小公子對侯爺多親近!”
傅玉璋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這輩子的便宜親爹長得什麼樣。奈何新生兒的視力尚未發育好,傅玉璋只能看到一片紫色的衣袍,想著自己上輩子親緣淺,傅玉璋又給了便宜親爹一個燦爛的笑容,靈活地把雙手從襁褓中掙脫出來,朝著對方伸去。
穩婆哪裡見過這樣的嬰兒,驚訝得合不攏嘴,一邊小心翼翼地把傅玉璋的胳膊塞進襁褓裡,一邊說著吉祥話:“我今兒可算是長見識了,這就是父子天性啊,小公子可真聰明!”
傅淵素來冷凝的臉色霎時溫和了不少,遲疑了片刻,僵硬著接過襁褓,小心翼翼地將頭一回見面的小兒子抱在懷裡。
傅玉璋樂呵呵地在便宜親爹懷裡手舞足蹈,重新投胎一回,再也不用被病痛折磨啦,開心!
只可惜傅玉璋的語言系統同樣沒發育好,外人看來就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嬰兒在長平侯懷裡啊個不停,手舞足蹈還一直咧嘴笑。這誰頂得住?
別說周圍的丫鬟婆子滿面笑容,就連傅淵這等素來以冷麵待人的八尺硬漢都有點扛不住,面上露出了微笑,拒絕了穩婆接襁褓的手,親自抱著傅玉璋進了產房看侯夫人謝瑤娘。
周圍人一時大驚,“侯爺,產房汙穢,不可進啊!”
傅淵不以為意,“無妨,不必避諱。”
傅玉璋啊了兩聲,揮了揮胳膊以示贊同:就是就是!產房怎麼就汙穢了?誰不是從產房來到世上的?
傅淵眼中笑意滿滿,親暱地點了點傅玉璋的鼻子,“你倒是機靈。”
侯府裡能近身伺候主子的,都有一副九曲十八彎的心肝,見狀紛紛心道日後對夫人和小公子可要伺候得更精心一點。
產房內的血腥氣還未散去,謝瑤娘剛生產完,面色蒼白,頭髮半溼,便是如此狼狽的模樣,都不減她的好顏色。見傅淵抱著傅玉璋進來,謝瑤娘也頗為意外,趕緊坐起身來。傅淵快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你受累了。”
謝瑤娘都來不及道謝,一雙美目便凝在傅玉璋身上,再也捨不得眨眼。
傅玉璋早就在便宜親爹懷裡拱來拱去,努力朝著親孃露出燦爛的笑臉,還把手伸了出去要抱抱。
傅淵無奈地將襁褓遞給謝瑤娘,“孩子果然還是和娘更親。”
謝瑤娘嘴上說:“侯爺抱了璋哥兒這麼久,咱們璋哥兒還沒讓我這個當孃的抱抱呢,自然惦記。”心裡卻想著果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不和自己親和誰親?
傅玉璋不知道爹孃心中的想法,小腦袋瓜左看看右看看,覺得這輩子的爹孃看起來感情還不錯,心中更是美滋滋。
說來也可憐,傅玉璋上輩子本是個令人羨慕的富二代,傅爸在富豪榜排名靠前,給傅玉璋卡里的錢夠他揮霍幾十輩子都花不完。奈何傅玉璋天生病弱,從小到大在醫院的時間比家裡還多,icu都不知道進過多少遍,收到的病危通知單能裝滿兩個抽屜。傅爸傅媽本就工作忙,又怕承受喪子之痛,不敢對傅玉璋太過親近,更別提和傅玉璋培養親情。更多時候,傅玉璋都是看著他們和弟弟一家三口相親相愛,他只是個局外人。
這樣也好。傅玉璋早就釋然了,活著已經很艱難,這次他真正離去,想必父母也不會太傷心。
傅玉璋微微黯然了一瞬,很快又打起精神。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那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了。這輩子有了健康的身體,還有顯赫的家世,父母感情也不錯,還要什麼腳踏車?
月子期間不能見風,謝瑤娘著實累了,面露疲色。傅淵見狀,並未在產房內多留,只吩咐丫鬟婆子們好生照顧謝瑤娘和傅玉璋母子二人。
傅玉璋的瞌睡也說來就來,不一會兒就在謝瑤娘身邊睡得香噴噴。等到傅玉璋再次醒來時,就聽見謝瑤孃的貼身大丫鬟喜滋滋地向謝瑤娘報喜,“侯爺對小公子十分喜愛,特地吩咐了,小公子降生,大喜之日,府裡下人都賞三個月的月銀。傅管家這會兒還領著護衛在門口發喜餅喜錢呢!”
謝瑤娘見傅玉璋醒了,溫柔地抱過他,極其愛憐道:“我的璋哥兒自然值得最好的一切。錦繡,這些時日你多上心,若是有那等偷奸耍滑,伺候璋哥兒不精心的,通通趕出去!”
傅玉璋仰頭啊啊附和,惹得謝瑤娘一陣發笑。
錦繡忍不住感慨,“有了小公子,夫人日後也就有了指望。小公子一看就是有大福氣的,生辰也好。四月初四可是文殊菩薩的誕辰,大相國寺今日還要舉辦浴佛會呢!小公子生得巧,指定一輩子都順順利利的!”
謝瑤娘輕輕摸了摸傅玉璋的臉,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那是自然,有我護著,他這輩子定然順順利利!”
錦繡又小心覷了覷謝瑤孃的臉色,壓低了聲音說道:“先前老夫人過來看小公子,您歇下了,婢子沒敢驚動您,只是拗不過老夫人,將小公子抱出去給老夫人看了看。老夫人差王嬤嬤送了不少賀禮過來,奴婢想著夫人頭一回生產,不好勞神,便做主將這些物件都造了冊,一併收入庫裡。”
“我就知曉你是個貼心的。”謝瑤娘讚許地看著錦繡,接著補充,“重新收拾個小庫房出來,將璋哥兒的東西全都放進去,造冊記好,日後都交給他。”
傅玉璋心中哦豁一聲,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子投胎天分在身上的。侯府公子,剛出生,收到的東西怕是都夠自己舒舒服服享受一輩子了。兩輩子都沒為銀錢費過心,傅玉璋還真是天生富貴命,這輩子估計比上輩子還要順當一點,有錢有閒身體倍兒棒,妥妥人生贏家。
傅玉璋正美呢,就聽錦繡接著道:“世子聽聞夫人生了小公子,也鬧著要來看小公子。老夫人的意思是,小公子和世子到底是親兄弟,該好好親近親近,特地讓王嬤嬤在門外候著,若是小公子醒了,便吩咐王嬤嬤將世子請過來看一看小公子。”
謝瑤娘已然是眉頭大皺,傅玉璋如今恢復出廠設定,反應也不如先前快,慢慢捋明白。他娘既然是頭一回生產,錦繡嘴裡的那位小世子,應當不是他孃親生的。能得封世子,估計世子生母的來頭肯定不小。所以他娘大概是繼室,錦繡嘴裡那位世子,應當是他爹前頭那位夫人生的。他娘和侯府老夫人的關係可能不太親近,現在世子應當是養在老夫人的院子裡。
謝瑤孃的神色果然淡了不少,隨口道:“既然是老夫人的吩咐,你便照做吧,去回了王嬤嬤,叫她把世子請來。日後長平侯府都是世子的,我們璋哥兒能同世子親近,可是我們的福分呢。”
這話聽起來就有幾分陰陽怪氣。錦繡面色不變,恭敬地應下來,倒是謝瑤娘見屋內沒了人,抱著傅玉璋好一通埋怨,什麼老夫人偏心,同樣都是長平侯的兒子,傅懷安生下來就是世子,傅玉璋剛出生就得順著傅懷安,真叫人不甘心!
這話聽著就很惡毒女配發言,傅玉璋腦海中突然靈光乍現,長平侯府,傅懷安,傅玉璋,這不是他上輩子看過的那本《官居一品》中人物嗎?
男主傅懷安,長平侯嫡長子,自幼聰慧,少有神童之名,科舉後更是一路青雲直上,最終官居一品。而傅玉璋則是傅懷安的蠢毒弟弟,身為繼室之子,卻覬覦長平侯的爵位,母子二人幾次三番想置傅懷安於死地。最終謝瑤娘被休,傅玉璋被趕出侯府,落了個悽慘而死的下場。
合著自己這是穿書了!傅玉璋驚訝地瞪大了眼,這個炮灰誰愛當誰當,他才不幹!和男主做什麼對,果斷抱大腿才是王道!
不多時,王嬤嬤便領著傅懷安過來了。甭管傅懷安日後有多牛逼,他現在也就是個三歲的小豆丁,從老夫人院子裡過來還讓人抱了一段路。
兄弟倆一個三頭身,一個還在襁褓裡,頭一回見面,都對對方生出無限好奇。
傅懷安努力繃緊尚帶嬰兒肥的小臉,讓自己顯得和父親一樣穩重,但不住往傅玉璋身上瞟的視線還是出賣了他的內心。
錦繡笑著蹲下來,“世子,您看,小公子的模樣跟您也有幾分相似呢。”
傅懷安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又看看傅玉璋還帶著小紅點的臉蛋,懷疑地看著錦繡。
傅玉璋也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這輩子的便宜哥哥加男主到底長得怎麼樣,原著可是用了一大堆華麗的詞藻來吹噓傅懷安的顏值,什麼眉目如畫,俊美無儔,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全都往他身上堆。
不過男主未來再怎麼風姿卓絕,這會兒也還是個三頭身的小豆丁,穿著一身絳紅色的衣裳,正好和傅玉璋的襁褓同一個色,十分抓人眼球。傅玉璋一眼望過去就看到一片紅,再仔細一看,對方脖子上還掛了個約摸小孩兒拳頭大小的長命鎖,下面懸著鈴鐺,隨著傅懷安的動作,傅玉璋便聽到了叮叮噹噹的鈴鐺聲。
傅懷安見弟弟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朝自己看來,很是機靈可愛,心中更是歡喜,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傅玉璋手邊。
傅玉璋下意識抓住了傅懷安的手指,惹來傅懷安一聲驚呼,而後便笑出聲,“璋哥兒真聰明。我是哥哥,來,叫哥哥——”
傅玉璋很是配合地啊啊叫了兩聲,更加用力地握住傅懷安的手指,以後唸書就靠你了——哥哥,菜菜,教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