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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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帝王威嚴的尾音飄蕩在半空中,久久不曾散去。
即便帝王已經離開,即便榮府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即便……崔琇依舊心有餘悸,膽顫心驚。
因為閉門不出,對任何官吏而言都是懲罰。
輾轉反側晝夜難眠,崔琇第二日醒來都還有些精神萎靡。
“琇哥兒可是昨日嚇怕了?”俞嬤嬤瞧著眼圈都有些烏黑的崔琇,柔聲開口:“不害怕,你大伯可喜歡孩子了。咱們開開心心去主院拿禮物好不好?”
崔琇乖乖巧巧點點頭,任由俞嬤嬤打扮著他,然後坐著驢趕往主院。
國公府主院,自是簷牙高啄,巍峨壯觀,端得大氣磅礴。一入主院堂屋,崔琇迎面便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在陽光下迸發出灼人的光芒。
腳步一僵,崔琇緊張的捏了捏自己掌心的汗珠,才繼續邁步往裡走,但思緒還是控制不住偏飛起來。
要知道崔家科舉世家再煊煊赫赫,他亦也是隻有連中三元后因神童之名被師座引薦親王,才有幸才在親王府開眼見過赤金九龍為樣式鑲嵌匾額之上。
這龍乃皇帝之兆,連皇子龍孫以龍為圖騰,都有所規定,最多用三爪。而崔家是五爪金龍。匾額上斗大“同輝堂”三個字。
下面還有一串小字:御賜榮國公崔鎮。
所以……
所以只能說崔鎮和武帝的感情是真的那個好。
暗暗感慨著,崔琇老老實實不敢打量屋內擺設,只順著俞嬤嬤的指示乖乖跪地:“琇兒拜見大伯。”
被喚做大伯的崔恩侯斜靠著椅背,瞥著跪地請安的崔琇,涼涼開口:“知道戰前擾亂軍心是什麼大罪嗎?”
聽得這帶著厲色的指責,崔琇回想昨日大哭一事,渾身一僵,但面上還是剋制住緊張之情,一臉茫然的開口:“大……大伯,您說什麼呀?”
最後一聲語氣詞,崔琇慢慢的,讓自己格外的慢,讓自己的音調軟綿,又帶著些孩童的無辜稚氣。
他不是個傻的,在自己弱小可欺時,年齡和外貌也是種優勢。這撒嬌的計策,曾經對他肅穆古板的祖父都有用。
就在崔琇篤定時,便聽得涼颼颼的一聲命令:“過來。”
剎那間崔琇腦袋“嗡”得一聲,有些空白。但最終還是悠悠起身,慢慢靠近崔恩侯。畢竟過來這個指令,三歲小孩聽得懂。
豈料剛靠近一步,他就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
崔琇:“???”
崔恩侯瞧著唇紅齒白,五官精緻的未來科考小苗苗揚著無辜的臉蛋瞅著他,雙手一起捏,還開口點評:“還不夠肉乎乎的。”
“再養胖一點好玩。”
從未受過如此非禮的崔琇捂著自己臉頰後退幾步,雙眸甚至都蒙出了水霧,帶著些委屈:“你……你……你非……非常壞。”
瞧著臉蛋似乎被氣得紅彤彤,像個紅蘋果的小侄子,一逗就哭,比崔千霆只會扳著棺材臉好玩多了,於是崔恩侯心滿意足,只覺得自己狠狠出了一口惡氣:“我就是非常非常的壞!有本事你跳起來打我啊~”
崔琇昂頭看向還口吻帶著挑釁的崔恩侯,有那麼一瞬間他是真想跳起來打架。
泥人還有三分脾氣呢!
斟酌著,他緩緩伸出手看向自己身邊的俞嬤嬤,帶著滿滿的信賴口吻:“嬤嬤抱,抱起來打~”
“我聰明的,知道跳起來——”崔琇拔高了音調,一副生氣的模樣:“會摔跤的!壓根打不著!”
聽得這聲強調的話語,崔恩侯眉頭一挑,眼裡帶著些好奇看向崔琇:“這娃真不傻了?還知道抱起來打人方便?”
俞嬤嬤彎腰安撫的拍拍崔琇後背,邊含笑回話:“哥兒,我聽說這小孩子嘛,本就魂不齊。就像小孩子脾胃沒長好,只能吃流食。”
“養著養著也就好了。小王太醫檢查過了身體也健康……”邊說,俞嬤嬤捂著崔琇耳朵,低聲:“應該不會再傻了。”
被捂耳朵的崔琇努力好奇狀,抬手想要扒開俞嬤嬤的手。
“那看來科舉能下場的苗子又多了一個?”崔恩侯瞧著眼睛滴溜溜轉,似帶著孩童靈動的崽,帶著些打趣:“可老王來信都說他連親爹都不認識。”
“沒準緣分呢。”俞嬤嬤雙手捂得崔琇耳朵更緊了些,意味深長道:“岳父也是爹啊。”
小王太醫現如今因過往的情誼,待崔家還不錯。可若是榮府閉門十年二十年呢?
這老親故舊情誼都無法維持了。那不如……不如琢磨琢磨先定個好婚事。
想著,俞嬤嬤眼裡帶著些精芒:“大夫,在流放保命過程中十分重要!”
被捂耳朵的崔琇:“???!”
俞嬤嬤真是忠僕中的忠僕,但……但他才三歲啊,用來換個大夫是不是太早了些?
與此同時,崔恩侯聽得這聲建議,表情凝重了些,垂首幽幽打量崔琇。
崔琇粉妝玉琢的,眉眼模樣依稀還能看得出崔千霆和柳姨娘的風韻來。所以應該不會長大後變醜的。
可現在定親萬一榮府出事,連累到王神醫家反而壞了情誼。
要是榮府穩穩當當的,倒算好姻緣。
權衡著,崔恩侯沉聲道:“考慮這個太早了些。我崔家兒郎還是得靠自己實力吃飯的。寧可比同齡人晚幾年,有個功名再相看。”
俞嬤嬤聞言一怔,但看著自家哥兒難得肅穆的模樣,也未多開口說其他,恭恭敬敬喊了一聲是。
“不過嬤嬤考慮的也有理。咱們還得在流放之地多扶持幾個小大夫。”崔恩侯說著一拍案:“您去把所有人叫過來,咱們榮府開第二次保命大會!”
俞嬤嬤從順如流領命而去。
崔琇看向傳奇的大伯,微微鬆口氣。
幸好大伯還是知道要靠實力吃飯。
可萬萬沒想到剛肅穆一會兒的大伯倏忽間又笑得跟個拍花子一樣,拍拍他腦袋,問的親切至極:“知道什麼叫保命嗎?”
崔琇撞見崔恩侯眼底蘊含的一絲哀嘆,心裡一緊,努力佯裝三歲小孩子:“知道。父親說學好鳧水,否則掉水裡就死了。死了就是不能吃不能喝。”
聞言,崔恩侯笑意加深,再一次讚道:“不錯,口齒伶俐,腦袋瓜看樣子也真聰明啊!是我崔家的好苗苗!”
“第一次見面,大伯送你個禮物好不好?”到最後崔恩侯語氣放軟了些,循循善誘問著。
崔琇一臉希冀:“好呀!”
“來人,從庫房抬六十斤黃金去琇哥兒的院子。”崔恩侯吩咐道。
崔琇死死咬著牙,緊繃住自己跳動的心臟。
他目前應該不認識錢的。
嗯。
不認識六十斤黃金。
“黃金是什麼啊?”崔琇艱難的開口:“大伯,我想學鳧水,因為我沒有學會。俞嬤嬤說您好厲害是一家之主的,您能不能讓師父陪著我多練練啊。”
崔恩侯聞言拍案而起,歡呼:“不愧是崔千霆的種,果然是會努力會上進的!”
“大伯答應你。只要你不犯法,你學什麼大伯都答應你。”
崔琇看著欣喜若狂的崔恩侯,忽然間有些後怕——他難道是表現的過於好學了?
正擔憂著,崔琇就聽得清脆的一聲“大少爺到”的彙報聲,一抬眸便見一個穿著華麗的少年漫步而來。對方一張口便道:“爹,您壓壓脾氣,小心二叔找您算賬。”
話語中甚至帶著些警告之色,毫無作為子嗣的恭敬。
崔琇眼眸閃閃,竭力表現出茫然:“大伯,這是大哥哥嗎?”
“對,你哥崔瑚。”崔恩侯與有榮焉著:“你果然不太認人的。我和你哥,鳳眼流轉,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風流倜儻。你竟然不能一眼認出來是父子。難怪把老王當你爹。”
崔琇恭敬的垂首作揖:“見過瑚大哥哥。”
崔瑚垂首看看恭恭敬敬彎腰,跟個小書生似的隔房堂弟,眼裡帶著訝然:“爹,這……這弟弟才三歲吧?竟然規規矩矩的,看來真是參加科舉的好苗子啊!”
“為父也是這麼認為!”崔恩侯美得很:“看來我這個路子是對的,找家道中落的書香世家千金送給你二叔為妾,讓他們好好努力生娃。”
“爹您聰明!”崔瑚讚譽一聲,彎腰直接抱著崔琇,衝著人笑得燦爛:“琇哥兒真乖,以後好好習文練武啊,等你有出息了記得撈哥哥和你大伯!”
“咱們第一次見面,我也沒來得及準備什麼見面禮,便送你十斤黃金可好?”
崔琇:“…………”
你們哪來那麼多黃金啊?
崔琇按壓住心裡的震撼,頗為坦誠著:“哥哥,您慢慢說,琇哥兒聽不懂。好多詞,第一次聽,不懂。”
“真棒,還有自知之明,不瞎裝滿腹學識!”崔瑚聞言愈發滿意:“三歲看到老,爹,要不咱們搶了琇哥兒吧?反正族譜在您手裡!”
崔恩侯聞言眉眼帶著掙扎:“那不行的。現在搶孩子,崔千霆不去考舉人,那咱們得閉門起碼十幾年啊!你不悶我還悶。”
“皇上只說閉門,又沒說不許您翻牆。”崔瑚含笑著:“您從小到大什麼時候那麼規矩過了?”
崔琇恍恍惚惚,紅紅火火。
我現在看得出來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親父子了。
就在崔琇琢磨著如何打斷父子倆“翻牆”如此陽奉陰違曲解聖令之事時,便見崔恩侯的神情都有些猥、瑣了:“也有道理啊。柳姨娘我買下來的。這到底是誰的——”
崔琇眼圈一紅,女子清白之名何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