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有些偏西的書坊前,一個看上去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抬頭看著書坊上的牌匾,感慨般開了口。

“天下事,也是好多年沒有進來過了。”

說是年輕,實則不然,一般人看到他這副面相,都會覺得他很年輕。但若真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實已經有三十六七了。和書坊裡的掌櫃年紀差不多。

這人是誰呢!是五年前出走遊歷天下的無用書生,是幾天前在道仙宗上一劍震驚整個西楚的何墨謙。是後來那人評論,兵戈鐵馬一人行,隻身可擋百萬軍的西楚前沿高手,修為已至半仙境中後期。

放眼天下,也都是少有的存在。

迴歸正題,此時已過亥時,按理說此時書坊應該關門了才是。但不知怎的,今晚大門不僅沒有關,反倒是開著像是迎客,燈也亮得如同白晝。

何墨謙心想,也許師兄知道他會來,故意等他的,可以師兄的修為,應該探查不到他的氣息才是,可怎麼會?

他感受了一下氣息,明白了,裡面不只師兄一人,還有其他高手。

他踏步走了進去,把門關上之後上了樓。

不過才到三樓,前方兩人便笑著朝他開了口。

“聽凌虛前輩說後,就知道你會來。師弟,好久不見了。”

“師兄,別來無恙啊!凌虛前輩,好久不見了。”

“何兄弟快些過來坐下,你師兄特地給你做了好吃的,我沾了光也可以飽餐一頓了。”

何墨謙坐在了兩個人對面,也不客氣,自來熟地喝了一口茶,說道。“我這次,去了很多地方,見了西楚以外的世界,很是有趣。”

“何兄弟見過了大世面,可不再像我們這等凡夫俗子了。”凌虛老道哈哈一笑。“貧道其實也想同何兄弟一樣出遊四海,只可惜師叔他老人家身體越來越差,總是離開不得。”

“大世面不敢當,但此次何某經歷過的確實挺多,懂了許多道理。不過此次不提這些,我主要是來看師兄的。”

“你要北上了吧!”趙喜說。

何墨謙點點頭。“據說那位小先生已經病倒,所以何某決定北上,助他一臂之力,何況,我也想替一個人報仇,也了卻這幾年的糾葛,和我心中的那根刺。”

趙喜嘆了口氣,說道。“先生若是聽到師弟這話,也該欣慰了。”

“先生可還好?”他問道。

“一切都好,只是不提你。不過你也別往心裡去,他心中其實是有你的。”

“你們倒是嘮起了家常,我一個人看著倒是多餘了。”

話雖如此,但若看他眉眼,完全沒有多餘的樣子。

何墨謙一笑,調侃道。“凌虛前輩,不如加入進來,據說當年。”

“不了,我可不敢。不過有一說一,若何兄弟真的北上,那西楚也該定了。”凌虛老道趕緊擺手。

何墨謙看向外面,黑夜裡有幾隻蝙蝠飛過。確實,西楚戰亂這些年,也該定了。

天空才剛剛亮出魚肚白,李翊和徐進新便已經趴在了邵府的屋頂上,兩個人像是做賊。

李翊昨晚本該告辭離開的,但昨晚,他還是和徐進新跟著那群黑衣人來到了這裡。

可謂一宿沒睡。

回想昨晚,他都有些唏噓,他已經向徐進新拱手告辭了。

但他的話還未說完。屋頂上便出現了幾十道黑影。

黑影速度極快,簡直一閃而過。

也正因此,引起了李翊和徐進新的注意。

徐進新把那匹馬放在街道旁,和李翊對視一眼後跟了上來。

結果,他們還是來到了這個李翊最不想讓徐進新來的地方。

那群黑衣人明顯是刺客,邵府裡顯然有他們想要刺殺的目標。

目標,李翊掰著腳趾頭都能想到,定是在北玄司做刺殺任務的王芷荷和楊文玉兩人。

可惜,這群黑衣人鎖定了邵府裡目標,最終沒等到目標出現,卻先遇上了他們兩個。

徐進新把最後一名黑衣人處理掉後,便小心躍上了屋頂,李翊跟上,才是這時的模樣。

李翊正要拉走徐進新時,下方突然傳來了聲音。

“文玉,怎麼樣了?可有收拾妥當?”

李翊一愣,因為那說話的聲音,是個女子。從聲音判斷是個年輕的女子。

何況那女子口中的文玉極其刺耳。

徐進新聽到聲音也是一愣,但臉上瞬間露出了幾分高興的神色來。

他正要躍到院子和王芷荷相認時,被李翊一把拉住了,李翊搖了搖頭。

李翊非常清楚,說話的就是王芷荷。

他也不知為何要拉住徐進新,畢竟這算他的私事。

但想到下方那兩人是夫婦,倒是他徐進新一個人被拋開了,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大概也是為他難過的吧!

李翊有些無力地笑了笑,心想罷了,讓他見最後一面吧!反正應該是最後一面了。

他鬆開了手,可有些意外,因為徐進新並沒有要往下跳。

此時,又聽到王芷荷說話了。“我們也該出發了,馬我已經重新換上了好的。不過既是刺殺,你怎麼還穿得如此顯眼?”

“總是給你看的,當然要穿好看些。”

女子嘆了口氣,說道。“此次任務艱鉅,下次可莫要這樣了,咱們要是做不好,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我知道了,我主要也是想讓你開心。不過你也答應我,以後別再為這些流言苦惱了,再苦惱皺紋可都要出來了,真不好看。”

“好,一言為定,我可看得很通透,到時漂亮迷死你。”

楊文玉用手戳了戳他的額頭。“傻姑娘。你是我的全部,總是不願讓你受到傷害的。什麼時候不漂亮了。”

“既然如此,那便快些走吧!晚了可都要錯過了。”

楊文玉臉一板,說道。“你說自己不為這些瑣事苦惱了,可我不信,外面都傳瘋了,你是不是真喜歡那位徐進新。除非!”

王芷荷跑過去,抱住楊文玉踮起腳在楊文玉臉上親了一小口。

“就你喜歡打趣,你知道的,他只是我的一個朋友,但我並未喜歡過他。起初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幫過他多次。上次讓他遊歷天下,只是希望他知難而退罷了。如今,他應是也有喜歡的人了!終是兩條線上的人,也算是救了他吧!”

徐進新捏了捏拳頭,李翊怕他做傻事,伸手拉住了他。

然而,他的手冰涼如水,眼中滿是悲傷,彷彿有野獸將要撲出來。

李翊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徐進新轉身,躍下了屋頂,往另街道另一邊跑去了。

李翊跳下也趕緊跟了上去。

但徐進新的速度太快。以李翊的修為,差點跟丟了。

但他還是在西北方向的路段石梯前停了下來,因為徐進新就站在那裡不走了。

他終是怕徐進新想不開,開口勸慰。“徐進新,你可千萬別做傻事,你值得更好的未來。”

這句話真是猶如說你有光明的前程,但往往只是屁話。現實中背道而馳。

徐進新卻是在前方轉身看向了他,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李翊,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句話讓李翊一愣,準備好了說辭的他猶如受到一記悶棍。一時不知所措起來,想了很久才說道。“以後會有的。”

徐進新笑得有些慘然。“我當初遊歷時,在曲靈還要往南,認識了一個朋友,那朋友也是為情所困。可他本可活著的,但他還是放棄被自己喜歡的人殺死了!我見他倒在血泊中,我本想救他,問他為何這樣做,但他拒絕了。他說喜歡一個人是會為她做世間任何一切事情,包括命。起初我不明白,但後來,我想,他說的其實沒有錯,我是和他一樣的。”

他拔出那把太平劍,高高舉起,頭頂上瞬間盤起了一股彷彿能碾碎一切的靈氣。“罷了。”

他把太平劍狠狠插在了路邊青石板鋪就的石梯上,把頭頂上的靈氣全部注入到了太平劍上。苦澀一笑。“那就這樣吧!我把你所給予我的全都還給你,也算是兩清了。若有幸活著,也別再見了吧!”

李翊撲了過去,口中大喊,像是幾個月後西北大戰時諸仙人口中的千里傳音。“徐進新,你瘋了嗎?”

然而,天空中隨著徐進新把長劍插入地面,烏雲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籠罩了過來,雷電在空中閃爍不停,劃過一天天縱橫溝壑。

好似即將下一場大雨。

時間回到幾刻鐘之前,遠在曲靈城北方的小劍宗上。蘇萬里坐在樓頂上,面向東方看著那枚戒指。

沒錯,是那枚他從南慕帶過來名為千里送的戒指。

然而,他剛想收回戒指時,西南方向一道閃電打破了他的思緒。

他抬頭看著西南方向籠罩過來的烏雲,把那枚戒指緩緩帶在了手上,有些愕然。“這是,劍仙隕落!”

他苦笑,捏了捏手上那枚戒指。“也罷,就當做個善人,這幾年都過來了。”

他在戒指上某處地方按了一下,淡淡地開口。“千里之外,曲靈城西北方向。”

話音剛落,眼前一個旋渦緩緩升起,他往旋渦裡走去,瞬間被旋渦整個吸收了進去。

書坊三樓的何墨謙才剛剛喝了一口南疆的烏龍茶,頭頂上傳來的雷鳴卻打斷了他。

他把茶杯放在桌面上,伸出頭往外看去,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喃喃自語。“西北方向,有人去掉一生道運,劍仙隕落。”

趙喜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臉色也是一樣的難看。

何墨謙向趙喜拱了拱手。“師兄,我先去看看了。”

“好!”

他從三樓視窗躍出,虛空中無數的書卷頓生,從四周飄於腳下供他臨時踩踏,整個人像是一陣風一樣往西北方向飛奔而去。

地處霧裡的學堂前,一名中年男子抬頭看著天空,緩緩開了口。“去掉一生道運,劍仙隕落。”

琅琊閣的大門上,幾個琅琊閣的長老從山上各閣飛身而來,竟也都在大門上抬頭看向了頭頂上的烏雲和雷電。

心中全是疑惑,究竟是哪位劍仙求死呢?

曲靈城南方不遠的道仙宗,名為凌懷的老道和他的幾個師弟也抬頭駐足觀望,彷彿曲靈城西北正在發生的事,乃是可以改變歷史走向的大事。

“師弟,西北怕是有劍仙隕落,諸位師弟且幫我看顧好道仙宗,師兄去去就來。”

“好!”

幾人應著,但他已經落在了巨大的拂塵上,往曲靈城西北方向飛奔而去了。

正在迴歸的司空卓雲和百里飛歌,此時正坐在靈氣幻化的仙鶴上,聽到身後雷鳴,也都齊齊轉身看了過來,嘆了口氣。“還是會走那條路嗎?可惜了,是個天賦極高的。”

西楚和南慕交界的雲崎山脈上,一隻青色大鳥和一襲白衣的女子在小溪一側扭頭看向了西方。“是那叫徐進新的小兄弟嗎?倒是可惜了。”

九宮山上,一身青衫的女子站在九宮山後山山頂,抬頭看向了南方,緩緩開了口。“去掉一生道運,便是活下來也算半個廢人了,現在的年輕人,對自己真是殘忍。”

坐鎮帝都彭州的散人劉彥長,再次站在武道第一樓的樓頂上,像是仙人一樣看向了頭頂的烏雲。口中惋惜。“可惜了。”

西南信城河上某處神秘宗門,女弟子們紛紛扭頭看向東方。

其中一個領頭的名為路細的女子突然說道。“這是要下一場大雨,速速通報師父,擱置的法事,該做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