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夜幕之下(1)

長期的潛伏生活，讓獨自一個人的王九新，渴望跟同伴交流。他此刻看向同伴的這一眼，只是習慣使然，卻不想這一幕已經被注意他們的老福看在眼中。這兩個人的確是有問題！清楚看到這一幕的老福暗自欣喜，跟蹤王九新這麼長的時間，終於有了新的發現。看到老福此刻發出的訊號，出沒在賭場裡的跟蹤隊員，立刻有一人轉身出了賭場。

老福只帶著一組跟蹤隊員進入賭場，其他人還都等在賭場外面，有了新發現的老福，決定分出一半的人手去跟蹤新發現的這個中年賭客。一切都看上去似乎很順利，老福手下的跟蹤隊員，成功盯住那個中年賭客消失在夜色之中，而王九新這邊，也一直沒有脫離老福他們的視線。一直親眼看著王九新回到住處，沒有再出門，老福心中更加確信那個中年賭客就是王九新的同夥。

唐城得到訊息的時候，老福手下的跟蹤隊員，已經跟著那中年賭客，出現在了碼頭附近。“叔，我瞧著有點不對，這個路口，咱們都已經走過一次了，是不是這貨故意帶著咱們兜圈子呢？”綽號蠻子的馬小海，雖說今年才十五歲，可他在搜尋隊的所有跟蹤隊員中，卻是從未失過手的五個人之一。

馬小海此刻跟本家叔叔組隊，跟著那中年賭客一路尾隨，馬小海卻忽然發現不對勁的地方。被馬小海伸手拉住衣袖的馬彪頓住腳步，之後便一臉狐疑的左右努力張望起來，出言提醒的馬小海是他的本家侄子，馬彪自然是不會懷疑馬小海在跟自己開玩笑，他左右張望，只是想要確定自己是否記得前面這個街口。

果然，馬彪左右張望之後，確認自己兩人的確是走過這個街口。怎麼辦？是繼續跟蹤目標，還是停下來等待其他人的趕來？馬彪的思索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只是短短几個呼吸的功夫，他就重新朝前面走去。見馬彪並未改變主意，馬小海心中無奈，也只能跟在了馬彪身後繼續往前走，但心中卻一直加著小心。

被跟蹤的目標，有重複行進路線的舉動，這種行為有兩種可能。一個是被跟蹤目標，已經發現自己被跟蹤，重複行進路線只是為 確認和擺脫跟蹤。另一個可能，是被跟蹤目標並沒有發現自己被跟蹤，重複行進路線只是本能行為，是出於小心謹慎的一種表現。馬小海不知道那個中年賭客，是否已經發覺被人跟蹤，在後援配合還沒有趕到的局面下，他和馬彪也只能繼續跟蹤下去。

馬小海兩人跟在那中年賭客身後繼續往前走，有走過一個街口之後，被他們一路尾隨的中年賭客忽然拐進了街邊的一家酒館裡。“我進去，你留在外面！”馬彪話不多，只是交代侄子一聲，又調整好了後腰裡彆著的匕首，然後不急不慢的進了酒館。馬小海被留在了酒館外面，不過他也沒有閒著，馬上用隨身攜帶的粉筆，在街邊的牆下留下記號。

走進酒館的馬彪，一眼就看到那中年賭客，只是這個中年賭客此刻正跟酒館的掌櫃在小聲交談。馬彪剛走進酒館，不可能馬上就湊到酒館掌櫃身邊，去偷聽酒館掌櫃和那中年賭客之間的交談。隨便要了兩個小菜和一壺酒，馬彪給自己找了個正對著店門的桌子坐下來，馬彪做的位置和方向，並不能直接看到那中年賭客。

可如果留意馬彪此刻目視的方向，就能發現馬彪正透過酒館店門上方玻璃的反光處，依稀可以看到身後酒館掌櫃和中間賭客交談時的身形動作。馬彪看似和酒館裡其他的酒客並沒有什麼區別，可他卻從酒館店門上方的玻璃反光處，隱秘觀察著身後酒館老闆和中年賭客的一舉一動。

被馬彪留在酒館外面的馬小海，很快便等來了隨後趕過來的另一組跟蹤隊員，簡單將自己之前的發現和目標進入酒館的事情，跟趕來的後援說明白之後，馬小海幾人便隱藏在街邊的陰影裡，死盯著街道對面的酒館。進入酒館的馬彪和目標，一直沒有出來，馬小海他們經過一番商議之後，決定派人進入酒館去接替馬彪。

這次進入酒館的，是經常假扮夫妻的一對男女隊員，看到熟悉的面孔進入酒館，位置正對著酒館店門的馬彪會心一笑，隨即結賬離開酒館。“情況不太好，目標進入酒館之後，就一直跟酒館老闆在低聲交談！我沒有辦法靠近偷聽，不過看他們說話時候的狀態，明顯很熟悉！”離開酒館的馬彪，很快就跟馬小海他們匯合在一起。

環視眾人一圈之後，馬彪沉聲繼續言道，“眼下這種情況，就憑咱們幾個，可能沒有辦法一路跟下去，而且酒館這邊也必須要留人觀察！我覺著，咱們該繼續叫人過來支援！”搜尋隊的行動方式，向來都是以配合為主，唐城從不提倡孤膽英雄式的行動方式。馬小海幾人根本沒有猶豫，就點頭同意馬彪的建議，幾人之中馬小海的體力最好，所以就派了他原路返回，去找尋搜尋隊的其他人過來幫忙。

此刻還在酒館裡的中年賭客，並未意識到，因為自己的大意，這家用於緊急聯絡的酒館，也暴露在對手的視線之中。一直跟酒館掌櫃低聲交談的中年賭客，好不容易才將自己接收到的新情報，轉述給酒館掌櫃，“跟上面說，城裡的情況最近有點不對勁，我的內線說，軍統這陣子似乎是在計劃一個大行動，市府那邊已經接到要全力配合軍統行動的命令。”

酒館掌櫃聞言也是臉上一愣，隨即有點不相信的出言問道，“我聽說軍統跟市府的關係一直很緊張，他們兩家怎麼可能形成合作關係呢？中國人最喜歡窩裡鬥，即便有上頭的命令，我看市府這邊未必就能甘心配合軍統的行動！”酒館掌櫃的話，令中年賭客輕輕搖頭，因為他所掌握到的情況並不是這樣。

“春田君，你那也不過是聽說罷了！中國人是喜歡內鬥，可如果遭遇強大外敵的時候，中國人的凝聚力卻是無與倫比的！更何況這裡是重慶，從軍統總部南下重慶之前的半年開始，城裡就一直針對帝國的情報人員實施嚴密搜捕。在這種情況下，別說咱們發展的這些內線人員，根本無法發揮出作用，就連咱們這些潛伏人員，也是自身難保！”

“這些可都是軍統的成績，只要他們在那位委員長面前繼續得到青睞和信任，重慶城裡的其他單位，就不可能跟軍統對著幹！我的內線說，市府這次接到的命令，是全力配合，但凡阻撓軍統行動的人，會軍法從事！”中年賭客壓低了聲音，他最後說出的那句話，令酒館掌櫃已經臉色大變。

軍法從事，已經是最為嚴重的一種處理後果，市府不算軍方單位，卻被警告會面臨軍法制裁，這就說明市府接到的命令絕非兒戲。“你說…市府接到的那道命令，會不會是衝著咱們來的？”忽然意識到什麼的酒館掌櫃，一臉慌亂的看向中年賭客，重慶城裡針對日偽特務的搜捕從未斷絕，他們這些到現在還能存活下來的潛伏者，實際每天都生活在惶恐之中。

因為心中煩悶而不得不伸手揉搓眉心的中年賭客，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同伴，“春田君，我當初就勸你早點離開重慶，當時是你自己堅持不走的！我還記得你當時是怎麼跟我保證的！可是這才過去不過三個月，你就怕成這樣！我現在很後悔，當時就該把你送出城區，也免得看到你現在這幅樣子！”

中年賭客的話令酒館掌櫃心生愧疚，可心生愧疚和怕死卻是兩回事，一想到那些曾經熟悉的面孔一個個的消失在城裡，酒館掌櫃就覺著自己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此刻在酒館外面，馬小海已經回來，在他身側的陰影裡，還站著兩組趕來支援的跟蹤隊員。“目前情況就是這樣，我們跟蹤的目標在酒館裡還沒有出來，三姐和木哥在酒館裡也沒有出來。”

此刻馬彪口中提到的三姐和木哥，就是經常假扮夫妻的那對男女隊員。得知目標還沒有從酒館裡出來，後續趕來的兩組跟蹤隊員，隨即跟馬彪他們商量起接下來的佈置。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之後，酒館的門被推開，一直盯著酒館的馬小海隱隱興奮起來，因為此刻從酒館裡出來的人，正是一直被他們尾隨跟蹤的中年賭客。

目標終於從酒館裡出來，雖然還沒有看到三姐和木哥的身影，但等在酒館外面的其他隊員，已經按照之前的商量結果，三三兩兩的尾隨在目標身後。馬小海這組人，之前就已經尾隨目標很長時間，擔心會暴露的馬彪，這次選擇了繼續守在酒館外面，他們的跟蹤物件，已經從那個中年賭客更換成了酒館的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