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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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全都處理好後,章哲又囑咐了幾句才收拾東西離開。
林近還在警局,做飯的阿姨也沒來,祝時宴站起身,問:“你想喝點什麼?可樂還是橙汁?”
席暃沒回他,突然道:“其實鄭興延說的對。”
“嗯?什麼?”祝時宴正在冰箱裡找汽水,聞言抬起頭,一臉迷茫:“什麼他說的對?”
席暃定定地看著他,“與我走得近會變倒黴。”
“咚。”
祝時宴拿飲料罐子輕輕碰了下他的頭,沒好氣地說:“瞎說。我跟你接觸這麼多次,也沒見我出什麼事啊?”
席暃似是被他這一下打懵了,呆呆地看著他。
祝時宴將橙汁汽水塞到他手上,在他身邊坐下,組織了一下語言後試探地問:“你是不是知道鄭興延今天要帶人打你?”
手中的易拉罐開口處滋滋地冒著氣泡,那是祝時宴遞給他時順手開啟的,席暃握著沒喝,盯著氣泡嗯了一聲。
祝時宴蹭的一下站起身,瞪他:“知道你還往衚衕裡跑?”
那不是自己送死嗎?
席暃沉默了一會兒,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他們打得不痛快的話會再打一次。”
“什麼?”
席暃卻沒多解釋,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汽水。
祝時宴自己琢磨了一會兒,幾秒鐘後聲音突然拔高:“你的意思是如果這次他們打得不痛快下次還會再打你一次,所以你乾脆選了個小衚衕讓他們痛痛快快地打一頓?”
席暃沒吭聲,預設了他的話。
祝時宴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罵了一句:“一群傻逼。”
罵完他還不解氣,扭頭又瞪了他一眼:“你也是,明知道要捱打為什麼不想辦法躲開?告訴老師、父母或者報警啊!”
席暃的動作停住了,他握緊飲料瓶,指尖用力到泛白。
老師?父母?報警?
他早在第一次捱打的時候就試過了,結果呢?
老師拉偏架,無視他的頭破血流,一句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便將事情輕飄飄地揭過。父母根本不管他,只想著怎麼從他身上獲取更多的利益。
報了警,警察跟鄭家沆瀣一氣,不僅不懲罰那群人,反倒會將罪責都推到他身上。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知道,這個世上誰都靠不住,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除了今天......
他抬眸看了眼站在他面前氣鼓鼓的人,目露不解。
這個嬌生貴養的小少爺不可能沒聽說過他的事,明知道大家都嫌惡他,明知道靠近他會帶來麻煩,為何還會對他散發出極大的善意,為何還會費盡心思地救他?
......甚至不惜跟他一起捱打。
為什麼?
席暃想不通。
自己到底有什麼可圖謀的?
祝時宴說完就後悔了,男主是什麼處境他再清楚不過了,上面說的那些但凡有一方他能尋求到幫助,他會選擇生生捱打嗎?
他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祝時宴面露羞愧,小聲道歉:“對不起,我不該罵你。”
席暃更不解了。
明明是他幫了他,不過一句不痛不癢的責備,他反而跟自己道歉。席暃過去的十幾年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單純善良到讓人覺得不真實。
“為什麼?”他聽到自己問:“為什麼要幫我?”
這個問題祝時宴早就準備好了,任何人在面對突如其來的好意都會感到奇怪,更何況是男主這樣常年處於惡劣環境的人。
他咳咳兩聲,一本正經地說:“我就是看不慣他們欺負同學,我幫你是因為你被欺負了,換做別人被欺負,我一樣會幫忙。”
席暃沒說話了,也不知道信沒信。
祝時宴當他信了,咕嚕咕嚕兩口把飲料喝完,然後將章哲留下的藥物打包遞給他,“這個給你。天色不早了,我讓吳叔送你回去。”
快走出別墅的時候,席暃轉過身,靜靜地看著祝時宴。
祝時宴察覺到他有話要說,問:“怎麼了?有什麼東西落下了嗎?”
“我叫席暃,席是席地而坐的席,暃是非常的非上面加個日。”
祝時宴愣了一下:“啊?”
“我的名字。”席暃停頓了幾秒,“你之前問過我。”
祝時宴反應過來,唇角揚起一抹笑:“好,我記住了。”
“嗯。”席暃低下頭,聲音輕了幾分:“還有,謝謝你。”
說完他抱緊藥袋子,婉拒了司機送他,一個人慢慢地走出別墅。
吳卓看向祝時宴,祝時宴在心裡輕嘆一聲:“吳叔,不必送了,今天辛苦你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席暃剛走沒一會兒,林近回來了。
他手上拿著平板,扶了下眼鏡:“小少爺,祝總要與您通話。”
祝時宴知道今日之事瞞不過去,於是乖乖接過他手中的iPad,對螢幕那端的中年男子喊了一聲:“爸。”
祝父雖然不怎麼管他,但他也一向聽話,這還是第一次鬧出事來,祝父表情嚴肅地批評了他幾句,最後道:“......下不為例。”
然後就掛了電話。
從頭到尾沒有過問一句他身上的傷。
林近擔心地看了他一眼,祝時宴笑笑,語氣輕鬆地說:“今天謝謝林叔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林近眼中露出憐惜之情,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小少爺,以後還是少跟那些人來往吧,尤其是......”
他話沒說完,但祝時宴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嘴角的笑淡了些,“我知道了,林叔。”
其實在看到男主一身傷的時候,祝時宴有一瞬間的後悔。
要阻止這件事發生有很多種辦法,比如提前告訴席暃讓他今天別出校門,或者僱幾個保鏢護送他,又或者乾脆直接將他帶回家。
可他偏偏選了最鋌而走險的一種方式——跟著鄭興延一起去。
因為他有私心。
他想快速取得男主的信任,而跟他一起並肩作戰,毫不猶豫地擋在他身前顯然能更快地拉近兩人的距離。
所以他在左右斟酌之後選擇了跟鄭興延一起。
但在看到男主被打時他還是後悔了,心刺拉拉的疼。他本來可以徐徐圖之,跟男主慢慢建立信任,可他偏偏為了加快進度選了最直接、最有效卻也最危險的方式救下他。
祝時宴躺在床上,心裡泛起了絲絲綿綿的悔意,暗暗決定要多帶些營養品去學校,給男主好好補補。
祝家的別墅鬧中取靜,席暃走了十幾分鍾後看到了車站,他摸了下褲兜,裡面只有薄薄的兩張紙幣,是他接下來一週的伙食費。
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他決定走回家。
一個小時後,他站在一個破敗的小區門口。
說小區也不太對,這一片是城中村,隨處可見斷壁殘垣、汙水和垃圾,風一吹,沙礫滿天飛,能迷的人連路都看不清。
席暃抱緊袋子,像是在抱什麼珍寶,低頭走到一棟矮舊的房子前。
還未進去,熏天的酒味就直往鼻子裡鑽,門半開著,一個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躺倒在沙發上,桌上亂糟糟的一片。
席暃皺了皺眉,小心地繞過他,眼看著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間,一個酒瓶驟然在他耳邊炸響。
“嘭——”
席暃身體一抖,第一反應是將藥袋子放好。
他趁對方不注意快速將藥放到櫃子最高處,轉過身。
男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半眯著眼,順手又砸了一個空酒瓶,罵道:“小畜生,竟敢這麼晚才回來,老子他媽的都要餓死了!”
席暃沒躲,躲了只會換來更毒的打,濺起的玻璃渣子在他胳膊上劃了一道細小的傷口,他沒管,垂著頭走到廚房,“我馬上做。”
男人還在罵罵咧咧:“下次再敢這麼晚回來你死定了,晦氣東西,你怎麼不去死,要不是因為你,老子的生意也不會垮,你媽也不會為了賺點錢在外——”
“飯好了。”
席暃打斷他的話,將一碗麵端到他面前,“我回房了。”
“站住!”男人一腳踹上去,厲聲道:“這個月的錢呢?”
席暃踉蹌了一下,扶著牆站好,“工資明天發。”
“沒用的東西。”男人又用力踹了他幾下,威脅道:“明天發完工資立馬給我,敢有私藏我打死你。”
他的動作十分嫻熟,顯然這個家裡經常發生這樣的事。
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了,席暃低垂的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他攥緊拳,將各種念頭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然後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許是他還算聽話,男人沒再找他麻煩,不耐煩地擺擺手:“滾吧。”
席暃的手指微松,沉默的走進自己的房間。
說是房間,其實只是一個不到十平米的雜物間,裡面只有一個小床和一張桌子,其他地方堆滿了雜物。
席暃將剛剛匆忙放上去的藥拿下來,然後從袋子裡小心地拿出一個空罐子,洗好放在床頭。
之後他把裂開的傷口重新包紮好,再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箱子,拿了一本練習冊放在桌子上。
現在,他應該學習了。
可是他卻盯著自己的手腕發呆,腦中不斷閃過祝時宴的臉和兩人相牽著的手。
他摸了摸被祝時宴觸碰過的地方,然後將臉緩緩地貼上去。
他不想去管那個小少爺是愛心氾濫還是想從他這裡獲得什麼。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帶有善意的溫暖了,他只想緊緊抓住。
至於之後他是要玩弄他、嘲笑他還是辱罵他,他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