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吐出來。”

男人低沉的嗓音將蘇暖喚醒。

她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裡只看到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掌,正按壓在自己胸口。蘇暖氣急,誰知不等她罵登徒子,便轉頭先吐了一大口水。

緊接著,她看清楚了眼前的環境——滔天洪水夾雜著石塊樹枝漫過河堤,瘋狂沖刷兩岸,目光所及之處,只剩水面若隱若現的樹梢和遠處驚恐哀嚎的零星人群。

慘象環生的場景令蘇暖意識到自己重生了!

此時正值1975年夏,駐城潰壩,洪水鋪天蓋地而來,百萬人受困。

她的渣爹為尋白月光母女,狠心將她和媽媽拋棄一旁。蘇暖於是跟著媽媽逃命,途中遇到渣爹白月光的女兒宋念念在洪水中掙扎,她心軟的媽當即跳下去救人。

誰知這時潑天洪水翻湧而來,不止把她媽卷得不知蹤影,還將她也拍下了岸。

所幸命不該絕,蘇暖被眼前的男人救了上來。

救她的男人目測有一米九,身材高大健碩,深藍帽簷下藏著的輪廓鋒利而英俊。可惜配了張不苟言笑的冷臉,加之右眉骨上還有道手指長的疤,瞧著令人望而生畏。

蘇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記得眼前這個冷麵嚴苛的男人叫顧寒霄。

渣爹前些年出差路上,曾搭救過顧寒霄的奶奶,後來顧寒霄路過駐城時,還不忘登門給蘇家送謝禮。當時她就被男人眉骨上這道傷疤嚇到過,以至於兩世以來都記憶猶新。

只是不等蘇暖開口道謝,耳邊便跟著響起斷斷續續的私語。

“她肯定是故意穿這種燥死人的低胸內衣呢!瞧瞧,一溼透什麼都露出來了,嘖,不愧是風騷的蘇暖啊,知道駐城被淹家沒了,所以就開始勾引外來救援的軍人了。”

“.....”

這事真不怪蘇暖,她身材本就豐腴,一般的小背心根本罩不住,所以不得不穿改良過的。

但顧寒霄和他身邊的小戰士不知道,兩人看著她的目光都有些鄙夷。

今天過後,前世的蘇暖和顧寒霄再無交集,所以蘇暖懶得和他解釋,也不在乎他的看法,她現在只一心想找到生死未卜的媽媽,所以將顧寒霄的外套還回去,道了聲謝後便蹌踉著離開了。

可蘇暖不知道,一個長相嫵媚且衣衫盡溼的女人能有多誘人。

“.....”

瞥見周圍朝蘇暖投去的猥瑣目光,顧寒霄攥緊手裡的海軍制服快步追了上去。

“哎!”

蘇暖瞬間被寬大的海軍外套劈頭蓋臉罩住,腳下看不清路,慌張間拽上了顧寒霄的衣領試圖藉此穩住身形,豈料這一拽,讓兩人全都失去了平衡一齊跌倒在地。

男人高大的身軀如巍峨山峰一般重重壓上蘇暖,弄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尤其兩人的胸膛還緊緊相貼,令她又羞又惱。

“你、你這人怎麼吃女同志豆腐啊!”

“.....”

顧寒霄顧不上回答,只知道眼前這個有些眼熟的女人生得膚白如脂,媚眼如絲,小臉上濃密的眼睫像尾羽,不止煽動的他心跳加速,更令他渾身血脈噴張!

這樣的失態,令禁慾多年的顧寒霄格外煩躁。他別過眼,飛速抓起地上溼嗒嗒的制服將蘇暖重新包上,速度之快讓蘇暖無法抗拒。

蘇暖徹底無語了,豈料不等她張口痛斥顧寒霄沒事找事,就被擠過來的宋念念生生打斷。

“——顧大哥?!”

宋念念滿臉淚痕望向顧寒霄。

“我是宋念念啊顧大哥,嗚嗚嗚顧大哥我好怕,我、我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呢....”

宋念念說著就朝顧寒霄懷裡撲,誰知顧寒霄卻往後撤了幾步,導致宋念念撲空落地,吃了滿嘴的泥巴。

蘇暖見狀,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宋念念聽見又惱又羞,但礙於外人在前不好發脾氣,尷尬之下只能漲紅著臉繼續痛哭,“嗚嗚嗚都是我不好...不僅害了自己,還害了別人...”

小戰士慣會察言觀色,順著她的話安慰說:“同志你別哭了,洪水這麼大,你一個弱女子救不了人也是理所應當。”

宋念念仍在哭泣,“不,是我不好...如果不是為了救我,蘇暖妹妹根本不會跌下來,曼姨也不會被洪水捲走嗚嗚嗚...”

宋念念哭得我見猶憐,惹得小戰士面露不忍。

可蘇暖卻聽得滿腔怒火。

前世她被宋念念和她媽幾滴假惺惺眼淚矇蔽,心生憐憫,不止第一個開口央求渣爹讓她們母女住進蘇家,還和渣爹一勢偏袒她們,助長了蘇家對媽媽的不公,害得媽媽最後抑鬱而終。

而媽媽屍骨未寒,渣爹便歡天喜地抬宋念念她媽上位。登堂入室的母女二人故技重施,不僅像當初對付媽媽那樣處處陷害她,還在背後傳謠她是狐媚子,肚子裡不知道懷過多少個男人的種。

蘇暖名聲本就不好,經由她們口口相傳,成了聞名駐城的浪女。

而母女二人毀蘇暖名聲不嫌夠,為奪家產還給蘇暖下藥,害她被流浪漢欺負染病。而渣爹嫌她丟人,不聽解釋便將她逐出了家門。

最終,蘇暖懷著對幾人的深深怨恨慘死街頭。

“嗚嗚嗚,都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曼姨,對不起蘇暖妹妹,我、我只有跳下去以死謝罪了....”

蘇暖在宋念念的痛哭聲中回神,跟著嗤笑,“行啊,那你跳吧。”

“....”

這話令顧寒霄率先蹙起了眉頭,而他身旁的宋念念更是難以置信。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向來對自己百依百順的蠢貨蘇暖,怎會突然變得如此冷酷無情?!

“你不是說自己要跳河的麼,怎麼又不跳了?”蘇暖繼續逼問。

“我....”

宋念念被趕鴨子上架,吞吞吐吐接不上話,小戰士只好緩和氣氛打哈哈。

“呃...我想這位女同志也是因為母親失蹤一時情急,所以才會脫口而出這種氣話,她肯定不是有心的。”

小戰士話音未落,周邊路過的倖存者紛紛開腔。

“哎喲小同志你怎麼還幫著她說話啊,蘇暖可是我們這兒出了名的刺頭!”

“就是,小宋爸爸在戰場犧牲,媽媽帶著她在蘇家寄人籬下,如今還要受這浪女的氣,真是可憐。”

“蘇暖嘴毒,我看一定是她在找藉口欺負宋念念!”

宋念念跟著搖頭苦笑,“大家別誤會,蘇暖妹妹沒有欺負我,都是我不好...”

這話把蘇暖聽笑了。

宋念念和她媽一樣,最愛話講一半,加上哭哭啼啼的可憐演技,總能博得別人同情。而她蘇暖是不學好的刺頭浪女,所以無論對錯與否,大家總會先入為主覺得她有問題。

宋念念是善良可憐的,蘇暖是壞心浪蕩的。

這是外人對她們的一貫評價。

而一個被潑慣髒水的人,不在乎身上多添一抹黑,所以面對類似窘境蘇暖已經懶得解釋,而是選擇安慰愛哭的宋念念。可宋念念回報給她的,卻是無數的背叛與譏諷。

思及此,蘇暖眼眶浮起一抹酸澀。

再也不會了...

她再也不會拿自己的好心,喂宋念念這畜生了!

“蘇暖妹妹對不起....”宋念念繼續自己的演技,在蘇暖面前跪了下來,眼淚涔涔地說:“都是我不好,我害得你和曼姨落水,又害你被罵.....蘇暖妹妹,你、你打我出氣吧!”

宋念念嘴上雖在道歉,心裡卻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

她對當初登門拜訪蘇家的顧寒霄一見鍾情,怕他和駐城那些臭男人一樣,會被蘇暖的狐媚相勾搭,所以她得示弱。自己越是示弱,便越能襯托蘇暖的惡毒,她要將兩人關係發展的所有可能性,統統扼殺在搖籃裡!

而且根據以往經驗,自己如此下血本的道歉,通常都會令蘇暖這蠢貨感動到淚如泉湧,並跪地向她賠罪。

這簡直是場一箭雙鵰的好戲!

思及此,宋念念差點笑出聲來,誰知不等她得意,就聽蘇暖說了兩個字。

“好啊。”

“.....?”

宋念念抬頭,正對上蘇暖揮來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