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哥譚的土地時,艾萊薩覺得這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

陰沉的天空,哥特式的建築,積壓在城市上方的黑色霧氣……

艾萊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陰雲密佈的天空讓他的精神有些頹喪,但濃郁的黑色霧氣讓他感到自己充滿了力量。

那是“罪惡”的味道。

這座城市的罪惡在經年累月的積累中沉澱得近乎實質,僅是置身於人來人往的機場中,他都能聽到飽含惡意的囈語自黑暗中傳來。

這裡真的是哥譚而不是地獄?

艾萊薩忍不住多吸了幾口氣,這裡簡直就是惡魔的天堂,光是在這裡待了幾分鐘,他就感覺到自己強大了一點。

他猜測這座城市裡肯定藏著很多同類。

“以西結少爺。”塞拉菲娜身穿貼身筆挺的西裝制服,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根據日程安排,我們需要在午餐前抵達位於市中心的奧拉維大廈併入住,午餐後前往聖保羅教堂禱告,晚上則需要參加一個慈善晚宴,代表近二十年來羅馬尼在哥譚的首次亮相,我們沒有時間。”

艾萊薩微微撥出口氣,維持著倨傲的神態微微點頭,“我很清楚,這不需要你來告訴我,塞拉菲娜。”

塞拉菲娜表情不變,“是,以西結少爺。”

艾萊薩也就敢嘴上這麼說幾下,他很清楚,塞拉菲娜手裡肯定有他的晶片控制程式副本,要是他哪裡做得出格,下場肯定是被電得下不來床。

跟他從洛杉磯過來的另一個羅馬尼家族的女僕凱茜還是個年齡不大的少女,她提著行李,好奇地左右打量,直到被塞拉菲娜訓斥一聲才收回了目光。

他們乘坐早就準備好的專車,來到市中心,找到了那座高聳如雲,不比韋恩塔和天際線矮多少的奧拉維大廈。

這是一座位於黃金地段的大樓,一梯一戶,住戶都非富即貴,而艾萊薩要入住的則是奧拉維大廈的頂層。

簡單來說,貴的要死。

別的不說,老頭子挺會賺錢的。艾萊薩看著塞拉菲娜刷開電梯的時候想。

他想起塞拉菲娜告訴他,之前羅馬尼家族位於西區的祖宅已經被燒燬了,現在成了鬼屋,所以多米尼克才沒有安排他住那邊。

不過對他來說,哪裡都一樣。

見塞拉菲娜和凱茜開啟行李,佈置房間,艾萊薩沒什麼事可以做,他縮排主臥,拿出手機,坐在還沒鋪好的床墊上刷推特。

在飛機上一直都在被塞拉菲娜盯著背哥譚上流人士們的資料,他無聊得冒泡泡,但又不敢暴露出他看一遍就記住了的事實。

搜尋哥譚地域標籤,艾萊薩飛快地往下刷,不時被各種倒黴蛋分享的倒黴事逗樂,什麼路過公園被毒藤女抓去當園丁,什麼抄近路走昏暗小巷被打暈,醒來後身上只剩條內褲……

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新聞就是關於這座城市的都市傳說,蝙蝠俠。

不,現在已經不是都市傳說了,很多人都可以證明,蝙蝠俠是真實存在的,而且是正義聯盟的一員。

艾萊薩一直都對大名鼎鼎的蝙蝠俠有所耳聞,他還猜測蝙蝠俠會不會和他一樣是個惡魔,以罪犯的恐懼為食,但又像小時候的他一樣愚蠢善良,所以幹起了義警這一行當。

這不是沒有可能,畢竟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要不是被那個死了兒子的老頭子抓走,他恐怕會在霍普先生的教導下一直保持著天真與善良,最終如他所願成為一個救死扶傷的崇高者。

艾萊薩搖了搖頭,但在這些年的生活中,他已經見識過人類的真面目了,什麼天真柔軟早不知道餵了哪條狗,何況霍普先生描述的那些美德,那些人性的光輝,這麼多年了,他從沒在身邊的人身上見過。

不,不能這麼想,只是環境問題!艾萊薩心裡告誡了自己一句,只是羅馬尼家族的人是這樣,世界上還有很多其他正常人的,不能以偏概全!

世界上是有好人的,世界上是有好人的,世界上是有好人的。艾萊薩對自己重複了三遍,做賊似的抬頭瞄了一眼房門,憑藉超凡的聽力確認塞拉菲娜和凱茜短時間內無法完成客廳的佈置後,他低頭點開大都會的新聞,開始刷起了超人的街拍。

俊朗的人間之神抱著一隻小貓,對著鏡頭露出溫柔的微笑。

艾萊薩點開一張張照片,一張張原圖儲存,心底愈發柔軟。

超人又從樹上救下了一隻小貓,用冰凍呼吸撲滅了一場火災,阻止了一場空難的發生……

只有超人能讓他相信世界上還存在光明。

願上帝保佑他。艾萊薩不自覺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羅馬尼家族發源於義大利黑手黨,全家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據說家族裡還有在梵蒂岡任職的神職人員,耳濡目染之下,艾萊薩多多少少也信一點。

雖然一個惡魔信上帝感覺有點怪怪的。

過了許久,房門被敲了敲。

沉迷玩手機的艾萊薩一激靈,馬上熄屏把手機塞進口袋,他清清嗓子,熟練地用略顯不耐煩的聲音問:“怎麼了?”

“以西結少爺,請允許我為您整理房間。”是凱茜的聲音,少女活潑的語調不似塞拉菲娜那樣古板,讓人聽了就忍不住心情愉悅。

——如果艾萊薩沒有撞見過她活剖小貓的話。

艾萊薩想起那隻躺在血泊裡虛弱喵嗚的小貓,心裡泛起一陣噁心,他語氣冷漠:“進來吧。”

女僕凱茜笑嘻嘻地抱著被褥走進房間,開始鋪床。

艾萊薩實在是不想和她待在一起,轉頭去了客廳。

他來到客廳,看見塞拉菲娜正在有條不紊地佈置監控和竊聽裝置,同時在各處隱蔽地安放武器,見他出來,塞拉菲娜行了一禮,“以西結少爺,我稍後會為您的房間內放置槍支。”

“攝像頭和監聽器就免了。”艾萊薩趕緊說道,“我兩週前已經正式成年,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間。”

就在艾萊薩如臨大敵以為塞拉菲娜會反過來訓斥自己的時候,戴著眼鏡頭髮盤起的女僕長卻點了點頭,“如您所願。”

這樣……這樣就可以了?艾萊薩簡直不敢相信會這麼輕鬆。

其實他還沒滿十八歲,因為年幼早夭的以西結·羅馬尼比他早出生一個多月,而艾萊薩清楚地記得,霍普先生告訴過他,他的生日是九月十五日,而以西結則出生在八月五日。

羅馬尼家族內知道這個秘密的,除了多米尼克,還有維克托管家和塞拉菲娜女僕長,她應該知道自己只是在找藉口……

難道是近些年的表演讓她開始放心我了?艾萊薩心中一喜,但又很快告訴自己,在搞清楚她想做什麼之前,不能放鬆警惕。

“以西結少爺,我知道您一直對我抱有成見。”塞拉菲娜表情不變地道,“但請您相信我的忠誠。”

你對羅馬尼家族的忠誠……就是這樣我才不想和你打交道!艾萊薩在心裡吶喊。

但表面上,他只是滿意地點點頭,“羅馬尼會銘記每一個盡忠者。”

午餐前禱告的時候,艾萊薩唸完阿門,就看見女僕凱茜合攏的雙手中掉出了一塊巧克力。

“凱茜!”塞拉菲娜嚴肅地說道,“這是對主的不敬!”

“抱,抱歉,塞拉菲娜女士!”凱茜立刻坐直了,她眼睛狡黠地一轉,故意支支吾吾地說,“這是,這是給以西結少爺的!”

原本艾萊薩還打算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突然這事就跟自己扯上關係了,他定睛一看,那是塊包裝上印有俄文的巧克力,是……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北方小熊”!

我去,好狠,絕對是故意的。艾萊薩心裡罵了一句,面色平靜地說:“我不喜歡吃這種巧克力,它太甜了。”

對不起,北方小熊,對不起,霍普先生,但以西結·羅馬尼小時候喜歡那種口味清涼的薄荷巧克力……

他還記得剛到羅馬尼家的時候,自己還因為這個被懲罰過,年幼的艾萊薩被要求成為以西結·羅馬尼,他不能表露自己的真實喜好,只能告別“北方小熊”,告別花生醬,告別甜滋滋的蜂蜜茶,去喝那種不加糖的苦茶,玩昂貴但無聊的玩偶屋,還得把那些玩偶一次次砍頭或吊死。

塞拉菲娜的目光在艾萊薩平靜自若的面龐上停留了一會兒才離開,轉頭對凱茜說:“依照家訓,說謊的人要被割下舌頭。”

面容平靜的女僕長拿起桌上的餐刀,向著面色蒼白的凱茜一步步走去。

羅馬尼家族的人都是變態!再說一遍,羅馬尼家族的人都是變態!艾萊薩心裡吶喊,但一想到他親手埋葬在花園裡的那隻開膛破肚、渾身是血的小貓,他就沒什麼想要阻止的念頭。

伴隨著尖銳的慘叫,一截血淋淋的舌頭嗒啦掉在了餐盤裡。

艾萊薩面不改色地吃完最後一點牛排,將餐後酒一飲而盡。

“收拾好桌子。”他對塞拉菲娜點點頭,隨後回到了主臥。

關門鎖門一氣呵成,艾萊薩蹲下身,平復著劇烈的心跳。

掏出手機,點開超人的高畫質大圖,看著照片裡的紅披風藍制服,艾萊薩感覺自己緩過來了一點。

不管見過多少次還是接受不了!媽的,羅馬尼家族的人都是變態!變態!!

他得趕緊找到辦法把這該死的晶片取出來!他不想待在變態堆裡了!

艾萊薩摸了摸頸後的一小塊面板,那就是控制晶片所在的位置。

事實上,在霍普先生死後,他才第一次知道這枚晶片的存在。

霍普先生從來沒用過它,每次他犯了錯,霍普先生都是跟他好好講道理的,而冷酷的多米尼克截然相反。

想起小時候的回憶,想起那時霍普先生陳橫在眼前的屍體,想起多米尼克手中冒煙的槍口,艾萊薩強行讓自己內心充滿仇恨和憤怒。

他不能在這樣的生活裡墮落,不能忘記自己是誰,也不能忘記當年都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是以西結·羅馬尼,他是艾萊薩·霍普。

他不能習慣,不能容忍,不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