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迫時自報家門的本質,就是除了家門已經一無所有。

如補天君在此時高喊我是仙枯林成員,那就等於他除了這張身份牌,已經無牌可打。

而要求休會的本質,則是私下的妥協。

在長生君宣佈休會後不久,會場邊緣的一間密室之內,兩國國主就各自帶著隨行心腹見了面。

補天君率先開口他的姿態放得很低,先是向鹿悠悠拱手低頭拜出下位者姿態,之後才正式開口。

“首席神威,在下心服口服,只盼首席念在仙盟的整體穩定,不要對月央趕盡殺絕。”

鹿悠悠冷聲道:“高恆,若你真的在乎整體穩定,就不該在仙盟大會上橫生枝節,倒打這一耙。”

補天君點點頭:“現在看來,的確是我弄巧成拙,所以我也願意付出代價。但是就算現在覆盤下來,我之前也沒得選。我不先出招,難道等首席大人借題發揮,將所有的問題都甩給月央,甩給我嗎?”

鹿悠悠反問:“月央縱容荒魔作亂在先……”

“絕無此事!”補天君忽然打斷道,“恕在下失禮,但縱容荒魔這口鍋,我實在背不起,仙盟百國只怕也沒人能背的起——除了你們祝望之外。我承認國內的定荒工作確有執行不利的地方,但要說刻意縱容,這就是無妄之災了。”

頓了頓,補天君又說道:“剛剛,首席說了四個故事,前三個故事幾乎讓我冷汗如泉湧,但最後一個故事……凝淵圖的異變,我真的是茸城之亂後才發現的,當時發現此事,我幾乎驚得道心失守,身邊近臣都有目共睹……而若是首席真的算無遺策,眼線遍天下,至少該知道在這件事上,我真的沒有作偽。所以,四個故事,都只是故事,對嗎?”

鹿悠悠說道:“那四個故事,本來也不是說給你聽的。”

“當然,公眾大會,最重要的永遠是說服聽眾而非對手,如今無論伱講的是故事還是事實,都已經深入人心,不容置喙了。所以該我認下的,我會去認領。但是,也請首席撥冗,聽我在這裡講些難以對仙盟啟齒的故事。”

“好,你說。”

補天君嘆道:“月央的荒蕪汙染問題,我的確早有察覺,但我也的確沒有辦法。仙盟百國,月央疆域最廣,但國力卻幾乎在五強中敬陪末座,百年前的荒潮反捲餘波到今天也沒有完全消除。要我們像祝望一樣做到幾乎滴水不漏,根本就不現實……這些話,在之前首席一意推行拓荒的時候,我就已經說過了,投票時,反對票我也投過了,但仙盟決議已下,我們只能全力配合,至於配合不到位的地方,勉強也是無用。”

鹿悠悠冷聲道:“是勉強你高恆,還是勉強月央?這百年來,為了支援你們儘早從荒亂中恢復國力,仙盟各國都沒少出力,作為鄰國的祝望更不必多說!祝望拓荒,選月央為支援國,我有讓你們出白工嗎?前方的風險是祝望擔著,你們只需要在後方承擔一些生產任務,就能趁機發展國力。請問這算什麼勉強?”

補天君說道:“對優等生自然而然的事情,對差生卻難如登天。仙盟對月央的投資和援助,十分裡能有三分落到實處就算不錯,但就這三分資源,你讓我們怎麼去支援鄰國拓荒?一旦拓荒出了差池,甚至都無需出什麼差池,單單是感受到茸城的威脅降至,荒原上那些東西就已經開始行動了,而他們選的突破口也的確就在我們月央!你說風險是祝望擔著,但現在首當其衝的是不是月央?!”

“十分援助只能落實三分,這也能成為你反對拓荒的理由?”

補天君說道:“其餘七分分給月央諸侯,才能有我這中興之主的美譽,才能確保一度接近分崩離析的月央,能始終維持一統。鹿首席,你也不願仙盟召開會議的時候,只能和一個病榻上的垂死之人遠端對話吧?”

鹿悠悠說道:“我現在倒是覺得,那樣的補天君,也不乏可取之處。”

於是現任補天君再一次拱手:“所以就算再讓我選一次,我也只能作亡命一搏。高家承前主禪讓,得國主之位,已經沒有退路了。為保家族存續,也為保月央不再出現幾十年前的舉國動盪,就算對手是首席,我也要搏上一次。何況首席也不要說氣話,真要換個傀儡坐到我這個位置上,怕是貴國二十年內都不必作拓荒的打算,主要精力都拿來處置鄰國荒亂吧。”

對話到了這個份上,鹿悠悠也不願再浪費唇舌去譴責對方了。

高恆已經完全是擺爛的姿態,再苛責下去,也只能換些言不由衷的道歉。而且實事求是的講這個擺爛的高恆,的確已經是現階段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了。至少十分的援助,還是能落實個兩三分的,換成其他人上位,怕是兩分都保證不了。

但另一方面,不苛責,不代表就此放過。

“補天君……”

“我知道,我是來妥協,來道歉,來支付戰敗賠償的,不是來反過來要價的,所以該做什麼我也很清楚。”補天君嘆了口氣,“之後,我會在那位王山主的信任問題上,全力支援貴國立場。哪怕他在我看來根本與荒魔無異,但既然首席站他,我也可以為他搖旗吶喊一番。”

鹿悠悠沉默了一下:“好,然後呢?”

“然後,藉著仙盟大會上大敗虧輸的機會,我會嘗試將此次荒亂的始作俑者,白鑰城的白家連根拔起。之後貴國若有興趣,可派人接管白鑰城,我在國主層面會全力配合。但同樣,若就這般發展下去,此次大會之後,我在國內的聲望會一落千丈,還需要首席為我保留些顏面。”

“……可以,但這同樣有代價。”

“當然,所以不單單是關於王山主,之後祝望有什麼議案,月央都將與你們保持相同立場。”

“還有呢?”

補天君錯愕:“還有?首席大人,雖然我剛剛的話說得輕鬆,但本質上已經是在喪權辱國了,若當初病榻纏綿的那位還活著,此時怕是要自爆元嬰與我同歸於盡的!你還要什麼?”

鹿悠悠只是深深看著他。

“啊,我想起來了。”補天君恍然苦笑,“那位馨兒的家族親人,對吧?放心吧,我會找機會處理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