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用什麼讓人好理解的形象比喻來說明眼前場景的話,那就是工人用射釘槍快速在木板上釘釘子了。沒錯,這些皇帶魚就像是射釘槍一樣,身體雖然如綢帶一般柔軟地擺動著,但頭部卻死死地盯著下方近在咫尺的“大王具足蟲”,只聽“砰”的一聲,肉眼很難分辨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可以看到的是,下方的那隻“大王具足蟲”已經消失不見了。很多魚類都是這麼捕食的,用百分之一秒的時間,將獵物吸入口中。“咔嚓、咔嚓”的咀嚼聲響起,幾秒鐘後,皇帶魚張開大嘴,吐出一堆碎蟲殼,然後將目標鎖定下一個獵物。效率的確沒有“塞壬號”高,可是皇帶魚勝在數量多啊,而且最關鍵的是,那些“大王具足蟲”會對皇帶魚產生本能的恐懼,已經有不少開始四散逃跑了。

十幾條皇帶魚將凌浩和田勇圍了起來,因為他們身上的蟲子最集中,在一聲聲“砰、砰”的音爆聲中,二人就像是正在接受某種理療一般,被啄得踉踉蹌蹌、哼哼唧唧,樣子別提多滑稽了,不過他們身上的“大王具足蟲”也在不斷地減少。雖然情況有所好轉,不過蟲潮依舊沒有完全退去,凌浩他們離“皮皮蝦號”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就在這時,一個巨大黑影籠罩在凌浩二人頭頂,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兩隻巨大的機械臂已經夾住了他們的腰帶,直接將他們吊離了海床。這是“三葉蟲號”,它在泥沙迷霧中依靠三架機器人的“眼睛”精確鎖定了二人的位置,抓住他們之後,直接丟進了貨艙翻鬥。

貨艙內,皮特和三個年輕人七手八腳地將凌浩他們身上的“大王具足蟲”摳下來,丟到一個大桶裡,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後,才把二人“清理”出來。

“雪婷,你放心吧,我倆已經脫險了,現在就在‘三葉蟲號’上,沒有受傷。”田勇不想讓雪婷著急,第一時間報平安。

凌浩則是立刻啟動系統的自檢程式,看看“鎧甲”潛水服是否有破損。二人確認一切完好,算是有驚無險後,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皮特老哥,謝謝你救了我們,能夠丟下成箱的金磚,全力救我們的命,這份情我凌浩記下了,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凌浩握住皮特的手,真誠地表示感謝。在這漆深的海底,上不接天,下不著地,寶藏在前,難免有些人會迷失本性,能夠經得住這種考驗的人,凌浩認為是可以深交的朋友。

而皮特則是像個老頑童一般詼諧地笑了笑,然後朝身後的三個年輕人喊道:“你們三個別愣著了,活還沒幹完呢。”三個年輕人不約而同地翻了個白眼兒,回去繼續操縱機器人搬磚去了,讓凌浩和田勇有些忍俊不禁。

“開個玩笑而已,剩下的活讓機器人幹就好了,你們剛才受了驚嚇,好好休息一下吧,我這裡有上好的威士忌,要不要來上一杯壓壓驚?”皮特摟住凌浩的肩膀,臉上滿是諂媚的表情。

凌浩則是有些詫異,突如其來的熱情顯然是有所求的樣子:“酒就不喝了,我倆休息一會兒就好。皮特老哥可是有話要跟我說?”

“呃……”有些話說出口的確有些難為情,不過為了自己提前退休,為了女兒的未來,老皮特又必須得說,不過他還沒有想好怎麼開口才好。“凌浩老弟,幹咱們這行其實風險是很高的,深海之下,隨隨便便什麼事都可能要了一個人的小命。其實你們身上的裝備我也不是弄不到手,可我還是花了十倍的價格,打造了三架機器人。蘇珊的母親走得早,我的這條老命現在可不屬於我自己,為了女兒的未來,安全永遠是最重要的。”

“你說得不錯,勇敢不意味著要去找死,我也會考慮將來用機器人執行打撈任務,裝置貴些沒關係,大家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凌浩順著對方的話應承著,等待著進入正題。

皮特繼續說道:“有些話我思慮再三,始終還是想和你溝通一下。我們以往從事打撈工作,很多都是幫別人打撈他們的水下財產,收一小部分佣金也是正常的,可這回不一樣啊,這個沉船墓場並不是他希臘船王家族的財產,甚至他朱利安連具體的位置都不清楚,我們出人工、出裝置,甚至是玩兒命,憑什麼只能拿到15%的佣金?而他朱利安只是一個提供些不準確訊息的人,他卻躺在舒適的海邊度假小屋裡坐拿大頭,這不公平。”

聽到這裡,凌浩心裡已經大概知道對方要說什麼了:“你說得沒錯,我也覺得有些虧得慌。不知道皮特老哥怎麼解決這個問題?讓我也多學習學習。”

“好,那我就說了。我們現在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除了你我的人,再不會有人知道我們究竟得到了多少。我想,我們這回在海里的所得,加起來有近10億美元了吧?如果我們把其中的一半藏在海底的某個地方,而5億美金對朱利安來說也算是憑空得到的鉅款,他應該也可以接受了。等將來我們再把寶物收回,神不知鬼不覺地賣個好價錢,我也可以提前退休,給蘇珊的未來打個良好的基礎,對於你來說,這筆錢可是比那15%多多了,你覺得我的主意怎麼樣?”

凌浩啞然,通常這種事他是不屑為之的,而且他現在也不缺錢用,可如果拒絕,那明顯是擋了皮特的財路,以後就不要想再相處了。即便是自己的全上交了,讓皮特私藏,答應守口如瓶,怕是人家也絕對不會放心,結果依舊是關係破裂。一時間左右不是,好生為難。

“我是不知道凌浩老弟跟那朱利安是否有私交,不過之前我聽著似乎他為了讓你接這單生意還採取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對此人的為人,想必你是有足夠的認知的,你覺得寶藏交給他,在核算價格的時候,他不會做手腳嗎?你我真正拿到的,會有寶藏實際價值的15%嗎?我這個人,做生意還是一向很重信用的,不過對朱利安這種人,你跟他講信用,他未必跟你講信用。這次出海,他分明是來白賺的,就連佣金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你打算讓他空手套白狼拿走多少?公平嗎?”皮特越說情緒越激動,一張老臉都脹紅了起來。

凌浩也是有點被勾起脾氣了,是啊,為了拉自己下水,這朱利安竟然不惜向程林楓下手,自己就這麼慣著他嗎?“你說得沒錯,給他一半也夠他睡覺笑醒了,再多給只會助長他的貪婪,到時候不管我們願意不願意,他都會想盡一切辦法逼著我們繼續來這裡,直到把沉船墓場掏空為止。這裡可是1500米的海底,上面海流複雜程度全球第一,一旦有個閃失,我們後悔都來不及。反正這回不管我能賺到多少,上去以後就不打算再來這座沉船墓場了,我要見好就收,也要讓朱利安那小子適可而止,再糾纏我,我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好,我們就這麼說定了,之前在來的路上,我在這邊往西15海里的地方看到一座孤零零的海底平頂山,雖然水深1200米以上,別人下不來,但對你我來說還是很好找的。要是你信得過我老皮特的話,我們就把找到的東西放一半到那山上,等過段時間事情平息之後,我們再過來取,如何?”

計劃雖然粗陋,而且完全是建立在二人相互信任之下的,很是有待於進一步商榷,不過凌浩對錢的慾望沒有那麼重,而且他也很想交下皮特這個朋友,將來萬一在任務上遇到什麼難處,怕是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才有能力幫助自己。想到這裡,凌浩便爽快地答應了,老皮特像是中了大獎一般高興,硬是拉住凌浩喝了一杯。

在此期間,皇帶魚們已經陸續吃飽離去,而“大王具足蟲”們因為腐屍水的味道已經散盡,也便躲的躲、逃的逃,留下滿海床的蟲殼,一切漸漸恢復平靜,就連蕩起的泥沙也漸漸沉底,能見度恢復清明。三架機器人已經將剩餘的箱子搬進了“三葉蟲號”,此處再無可逗留的必要。

墨索里尼的寶藏有七成在“三葉蟲號”上,加上之前的所得,負載實在沉重,“三葉蟲號”只能勉強緩慢行駛,根本沒辦法快速上浮,更不要說穿過一道道洶湧複雜的海流了,它只能停到“石頭蟹號”旁邊,將大半寶藏搬到後者的貨艙,畢竟“石頭蟹號”體積更大,載重量也要大得多。

一番忙碌之後,兩艘潛水器離開了沉船墓場,到達了那座海底平頂山,將所有的珠寶和絕大部分金器、十幾箱金磚放下之後,凌浩便打算聯絡海面上浮了,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天,海面上氣候條件良好,正是上浮的一個好時機。之所以只留下金磚和少部分的金器交差,是因為這些東西比較容易核算價格,而且墨索里尼的金磚帶有一定的國家性質,感覺處理起來不太容易,這種難題自然應該讓朱利安去解決,他是最大的受益人嘛。

凌浩微笑著招呼皮特一起上浮,而後者則是面露尷尬地說道:“剛才所有金磚都放到你那邊時你就問我幹嘛不讓‘三葉蟲號’也裝上一些。我當時沒說,其實我是這麼想的,既然來都來了,眼前的沉船還有那麼多,現在貨艙已經清空,‘三葉蟲號’還在混亂洋流下面相對平靜的水域,機會難得,我不如再去一趟,畢竟誰會嫌錢多啊,是吧?”

凌浩眉頭皺了起來,非常鄭重地說道:“皮特老哥,你我一見如故,你又救過我,有些話我拿你當大哥才會講,也許不太好聽,但是希望你理解我是為了你好。”

皮特訕訕一笑:“你講,我也拿你當兄弟的,有話直說就好。”

“好,你我兄弟都是長年在海上討生活的人,最知道這大海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這次我們的任務進行順利,也賺了不少錢,但我希望你能夠冷靜地看待事實。這裡是全球海況最惡劣的海域之一,作業地點又在1500以下,光這兩條便幾乎攔下了這個行業所有的團隊,只剩下你我了,你一定不要忘了,這絕對是一件非常困難和危險的任務。之前是海神眷顧也好,龍王爺保佑也罷,都是我們的運氣,華夏有句老話,叫‘常在河邊走,難免會溼鞋’,再進沉船墓場,你能保證還會一帆風順嗎?蘇珊和你的兩個學生可是都在你身邊的,眼下錢已經賺了不少,何必為了錦上添花而甘冒其險呢?錢是賺不完的,可生命卻只有一回。”

凌浩這話算是很直白也很中肯了,一時間讓皮特也陷入了沉默。過了良久他才說道:“兄弟,你說的話老哥都聽進去了,我也都明白,我還知道一句華夏的老話,叫做‘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你我是同行,我公司的情況相信你也清楚。咱們這種人,說好聽的叫做沉船獵人,而實際上一輩子能有幾次在沉船上找到寶啊?這一行我算是老前輩了吧?可像今天這樣的收穫我一生也就遇見兩回,第一次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成了業內最大的笑話,而這一次算是老哥我活到現在最大的一次機會。其實‘奧德賽’公司在大多數的時間裡都是拿著微博的佣金,給別人打撈丟失的裝置、修理海底設施和鑽井平臺,甚至是枯燥地幫能源和礦產公司在海底找礦,這些難度不高的事情競爭激烈,我水平再高也不算是什麼優勢,所以這些年來公司經營得磕磕絆絆,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富豪呢,可事實上我每次出任務都可能會為燃油的費用而煩惱。這也就罷了,蘇珊媽媽走的早,我們父女相依為命,你也看到了,這孩子離能獨當一面還早得很,前年我查出來得了‘強直性脊柱炎’,雖然不是什麼要命的病,但漸漸地關節都會長到一起,無藥可醫。也就是說我能下水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開始倒計時了。作為一個單親父親,我想在自己失去能力之前儘量把孩子的未來安排明白,相信這個心情你不難理解吧。其實朱利安這種有極大可能白跑一趟的生意,你不願意接,難道我就很想接嗎?我就是想賭一把,尋找一個一勞永逸解決問題的辦法罷了。要不然,憑我的性格,會幹出現在這種把一輩子職業操守丟到一邊,私藏部分寶藏的事情嗎?還厚著臉皮死乞白賴的把你也拉下水,放在十年前,這根本不是我能幹出來的事。”

這回輪到凌浩沉默了,隔了半晌他才長嘆一聲:“皮特老哥,我為我剛才的話向你道歉,你有你的難處我可以理解,我不會再阻攔你回沉船墓場了,我上去和朱利安交接金磚,只要天氣允許,我就在海面上等你,如果遇到什麼難處,你要第一時間聯絡我,我立馬下潛去幫你。”

皮特眼圈一紅,給了凌浩一個緊緊地擁抱:“好兄弟,能在這個年紀結識你,是我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