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終年烏雲遮蔽天穹,雖然出於方便考慮設定有時間,但是無論早晚,除非特意施法操控光照,否則永遠都是昏沉一片。

茫茫夜色中,時遲殤跟隨都安閒一起,還有兩位冥皇中期的護衛,乘坐著輦車來到了內城東區的傾世酒樓。

紅顏谷靠聯姻起家,人脈自然也遍及聖唐各地,這家傾世酒樓便是一位出嫁女弟子的夫家所開,店內有一名為“鳴心”的招牌名酒,酒水蘊藏雷音之力,能夠震盪心魂,洗滌雜質。

去的路上,都安閒就一直在與時遲殤聊著那鳴心酒,看他樣子,明顯之前沒有少喝,不然也不會這般念念不忘,滿臉陶醉。

還沒抵達酒樓,幾人的輦車就不得不放緩了速度,因為前方酒樓的正門已經是人山人海,有乘車而來的參會者,也有聽聞玉紅顏美貌慕名而來的仰慕者,當然還有一群過來湊熱鬧的路人,將酒樓外的道路堵得水洩不透。

“怎麼堵成這樣?”都安閒瞪大眼睛,惱道,“這得排到什麼時候?”

時遲殤兩手抱胸,依著旁邊欄杆,問道:“雷帝城禁飛麼?”

“不禁啊,”都安閒反應過來,搖頭道,“前面人群裡鬼知道有什麼高手,我們貿然從別人頭頂飛過來,很容易被視作挑釁的。”

如果只有時遲殤自己一人,他早已飛身過去了,只是奈何現在自己是受僱傭的保鏢,也不好多說什麼,便任由輦車擠入人群,一點點往前方前進。

立在輦車上,時遲殤目光流轉,靜靜觀察著擁堵著的眾多陰物,有體態魁梧身形高大的猙獰鬼獸,有魂體扭曲的靈族陰魂,也有氣息兇戾一看就不好相與的鬼族修士。

紅顏谷嫡系傳人體質特殊,向來追求者無數,這次來冥雷國參與雷池典,追隨者就有三百餘人,更別提來到雷帝城後又吸引了大批仰慕之人,也難怪會將門前道路徹底堵住。

不過讓時遲殤訝異的是,除了靈族與鬼族外,現場竟然還有大量的各族鬼獸,雖然大多都是人形,但是歸根結底還是鬼獸,紅顏谷莫非還會允許門下嫡傳與獸類成婚?

他正在那兒思索,陡然聽聞後方傳來陣陣嘶吼怒嘯,而後便是一陣人仰馬翻之聲響起,夾雜著無數人的怒吼叫罵。

時遲殤回頭望去,就見街道盡頭赫然有一輛輦車正橫衝直撞而來,這輦車主人明顯來歷不凡,拉車的竟然是四頭冥皇初期的雙首黑獅,結陣衝擊之下,直接將前方攔路的諸多陰物盡數撞飛。

眼見那輦車即將衝撞過來,時遲殤正要拔劍,忽地腳下輦車往旁邊橫移數丈,任由那四頭黑獅狂奔而過。

劍眉一皺,時遲殤扭頭看向都安閒,後者神色卻頗為嚴肅:“魂霆兄,那是修羅族,我們惹不起的。”

“修羅族?”時遲殤神色冷冽,回過頭,就見那輦車已經停在了酒樓門前,從中走出一名男性修羅,面貌醜陋而猙獰,身似人形,體格魁梧,頸間繫了條紅色斗篷,將大半個身子都隱藏在內。

那修羅神態冷漠地回頭遙望了下這邊,然後轉身走入酒樓。

看出對方的輕蔑,時遲殤神色愈加冷冽,只是見都安閒這位僱主都不說話,他也只有強壓心頭怒焰,乘著輦車穿過剛剛那修羅闖過的通道,抵達了酒樓門前。

跟著都安閒走下輦車,時遲殤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與門口迎賓出示了請帖,隨後一起邁步走入了酒樓。

傾世酒樓面積不小,入門處是一片花圃,裡面開闢出數條溪流,築有小橋亭臺,花圃周邊立有五棟兩層木質閣樓,彼此均有一條懸空走廊連通。

四人走入時候,酒樓內已經到了不少人,大多都在中央花圃中,三五成群地閒聊著。

時遲殤目光一掃,敏銳發覺周圍五座閣樓上有兩座已經有主,其一便是剛剛強勢過街的男性修羅,其二是一名身形挺拔,器宇軒昂的年輕武將,而且看他的樣貌,時遲殤總覺得有幾分眼熟。

都安閒雖然是紈絝,但是對外交際能力委實不弱,走入酒樓後,就見他端著一杯酒混入人群,時而這邊搭個話,時而那邊聊個天,不多時,已經聚攏了不少人,一群人站在一起歡聲笑語,推杯換盞,甚是熱鬧。

因為心頭有氣,加上性格本就不怎麼熱絡,時遲殤一直默默立在都安閒身後,和其他兩位冥皇中期一起擔任著護衛的工作。

聽著身邊人群的閒聊,時遲殤也知曉了那兩名佔據了閣樓之人的身份。

那男性修羅叫修武獸,是修羅族這次參加雷池典的代表;那年輕武將叫程白虎,是聖唐皇朝兵部尚書程咬金的第七代血裔,常年坐鎮北境,是真正在血海中廝殺過來的悍將。

在知曉程白虎身份後,時遲殤才恍然自己為何看對方眼熟,原來對方是程白鶴的嫡親兄長,樣貌相似也不意外了。

至於那修武獸,修羅族和聖唐皇朝是盟友,族群實力雄厚,每次雷池典都會獲贈一封請柬。

不多時,酒樓外又步入一群人,為首之人雖然龍行虎步,氣吞萬里,但是膚色蒼白宛如活屍,也讓時遲殤難得瞳孔微縮,露出幾分驚訝,因為這群人赫然是殭屍一族。

殭屍族實力強橫,統治著整個九幽流域,他們的入場自然引發了在場眾人的驚呼,很快就有不少人簇擁過來,透過他們的交談,時遲殤也瞭解了那為首之人的身份。

僵吞雷,殭屍族族長候選第十人,是這次雷池典參與者中少數幾名冥皇巔峰之一,渾身雷霆環繞,隱隱在身後形成一道殭屍虛影,引來不少忌憚的目光。

不過時遲殤的目光並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而是快速移動到了僵吞雷身後的一道人影上。

僵百戰,當年殭屍族備選族長候選人中位列第六席的殭屍族“幼崽輩”高手,只是此人與時遲殤牽扯不多,時遲殤僅是在大比現場見過對方,至於後來自己逃離殭屍族的時候,對方有沒有派人追殺,那就不清楚了。

也是在看見這人的時候,時遲殤心頭才驀然想到,冥河潮期還沒有結束啊,這些人是怎麼從九幽流域來到冥雷國的?莫不是有冥帝級強者出手了?

許是他太過在意此事,忘記掩飾眼神,僵百戰已經察覺到他的窺探,轉頭看來,見是一名不認識的人族男子,不禁一皺眉,他名為百戰,亦是好戰之徒,只是看見對方不過是區區一個冥王巔峰,也提不起什麼興趣,冷哼了一聲,直接收回目光。

時遲殤正在思索著殭屍族跨越冥河而來的方法,忽地聽見酒樓外傳入一陣歡笑聲,數道穿著紅袍的身影先後步入酒樓,也讓花圃原本熱鬧的氣氛驟然一滯,莫名變得冷清起來。

來人正是烈山國幾位王子,大王子烈真城府深沉,看出現場一眾冥雷國人對己方的不歡迎,仍是朗笑了聲,正想開口緩和氣氛,忽然身後烈鹿那陰惻惻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幫人哭喪著臉,咋的,家裡爹孃都死翹翹了?”

瞧見現場眾人驟然神情暴怒,烈真腦殼子一熱,正要轉身按住烈鹿,就聽後者已經笑了起來:“那可好,老子趕緊去買幾串鞭炮放放,慶祝慶祝鬼界本源開眼,收走了這幫王八犢子!”

得,這下烈真連安撫的話都懶得說了,趁著現場眾人還沒爆發之際,直接一把揪住烈鹿,帶著烈山國眾人一溜煙躥出了酒樓。

“媽的!算他們跑得快!”都安閒端著酒杯,滿臉憤慨,旁邊一眾冥雷國人亦是義憤填膺,群情洶湧,看樣子要不是烈山國眾人跑得快,他們必然會集體出手討個說法。

混在人群中,時遲殤眼神複雜地凝望著烈山國眾人的背影。

能夠拿到請柬並順利抵達雷帝城,此地絕大部分修士要麼出身不凡,要麼擁有機緣奇遇,都有辦法淨化一定程度的戾念,從而不似鬼界荒野中的孤魂野鬼,飽受戾念侵蝕,變得性情暴虐乖張。

而烈山國一行人初一入場,時遲殤就感應到說話挑釁那人明顯深受戾氣侵蝕,光是自己掃視幾眼的功夫,烈鹿的五官就劇烈扭曲了數次。

每一次五官扭曲,他身上氣息都會往外流瀉一次,那氣息中充斥著暴虐殘忍的味道,若非他苦苦抑制,只怕是隨時都會化身成無情殺戮的邪魔。

此刻凝視著他們的背影,時遲殤心頭詫異無比,因為剛剛藏身在太虛養龍環的風怒突然傳訊給自己,告知他那日陰獸潮中偷襲之人正是那烈鹿。

當初遭遇陰獸潮突襲,時遲殤突圍時候突然遭人暗中攻擊,也是在那時候,風怒記住了那偷襲者的氣息。

風怒在陰陽宗內號稱“獵犬”,便在於他捕捉他人氣息的超強天賦,所以對於他的判斷,時遲殤並無懷疑,只是訝異於這引動陰獸潮的人,竟然會是烈鹿。

不過仔細想想,暗中催動陰獸潮,摧毀了紫雷城,無論為了什麼目的,隱藏自身肯定是必須的,然而就在他突圍時候,對方竟然敢直接動手突襲,這明顯是說不通的。

但是,如果是烈鹿這種深受戾念侵蝕從而失去理智的人,那就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