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飛灰從魔物的殘骸上蒸騰而起。

不止是殘骸,它的衍生物,飛散的膿液,瀰漫的毒霧,都化成了黑灰。

整個空間都被騰起的黑灰遮蔽。

這是自黑霧中誕生的魔物碎裂的黑色靈魂,是它們破碎的殘骸落回虛空時的景象。

但羅傑斯並沒有看到,其中有一道巨大的黑線沒入了羅德的身體。

巨大的欣喜沒有衝昏他的頭腦,他大喊道:“救人,快救人!保住他們的靈,治癒教團會將他們恢復的。”

但整場中能動的,只有他和羅德了。

而羅德是個外行,不懂藥劑和治療的方法。

他只能自己上陣,讓羅德在一旁遞送藥物藥劑。

任務成功了,精神中撕裂般的劇痛也沒有阻礙他的良好的心情。

這只是靈能使用過度,但也可能是靈魂受到了汙染。

受到了這麼強大怪物的精神攻擊,還是要小心一點。

一會得去靈魂教堂看看。

但願別花太多錢。

在治療的過程中,羅傑斯發現這個年輕的完全靈視者、未來的新星、這場戰鬥中最有價值的人,竟然非常缺乏常識。

他對傷者的傷勢判斷完全流於外表,表現得像個石木芯子,一點也不像傳奇般的完全靈視者。

比如,他對斷腿斷臂的戰士非常擔憂,害怕他們以後會變成殘疾,對看上去沒有外傷的伊芙毫不擔憂,認為她睡一覺就好了。

“羅德,你這種判斷方式是錯的。”

羅傑斯認真地說,看到任何一個有希望的人類未來強者,他都感到開心。

能幫助他更快變強,他更開心。

“判斷一個人傷勢重不重,要看他的靈是否穩定,是否有殘缺。”

“只要靈是好的,治癒教團可以治療他的一切問題,如果靈受到了損傷,那事情就比較麻煩。”

羅德想起了上次在下水道時的經歷,認同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雷斯林、艾格、卡拉蒙他們怎麼樣了,有空要去看一看他們。

這場戰鬥的過程不算漫長,但卻十分兇險,瘟妖詭異的能力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受了重傷、還被偷襲的情況下,都差一點團滅。

如果是完全體的瘟妖,那該是多麼強大?

羅德心中止不住的欣喜。

這麼強的一頭魔物的完整靈魂,應該是強大的靈魂吧?

“靈魂柴薪”應該可以製造了吧?

為了提升星辰,他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

這一天終於要到來了。

更讓他感到欣慰的是,獵殺小隊中沒有人死亡。

只有叄人生命垂危,五人重傷,但都在羅傑斯的處理下保住了性命。

不過,持盾戰士和伊芙的情況很不穩定,前者受傷太重,下頜粉碎、雙臂骨折、胸膛塌陷,已經危及到了靈魂,後者靈能枯竭,使用過度,靈魂極度虛弱。

需要先穩定片刻,才能搬運出去。

羅傑斯又嗑下一枚靈魂紅晶,一面點燃橘紅色的火,一面說道:“羅德,你去瘟妖死的地方看看,有沒有怪物骨灰。”

“怪物骨灰?”

羅德知道這是怪物死亡後殘留的餘燼,含有一定的靈魂力量,可以被收集運回王城,是一種非常重要的材料。

過於弱小的怪物留下的餘燼很快就會消散,強大的怪物有時則會留下凝結成團、具有特殊特徵的餘燼。

由於王城始終在與黑霧中的怪物作戰,因此怪物骨灰並不罕見,羅德甚至能以比較便宜的價格直接購買到許多普通怪物骨灰。

但這麼強的怪物骨灰,他卻從沒見過。

當然,並不是所有怪物都會留下灰燼,羅德只親眼看到過一個怪物掉落下一塊。

這一個會不會有呢?

羅德滿懷著期待,快步跑過去。

瘟妖死亡的地方已經只剩下厚厚的餘燼,它龐大的軀體就像被烈火焚盡,靈魂化作飛灰,肉體成為餘燼。

經過近一個月的刻苦學習,羅德已經不是一個小白了。

他知道,不會被風吹散的才是帶有一定靈魂力量的怪物餘燼,而沒有任何力量的餘灰則會隨風而散。

羅德運起肺活量,狂吹亂噴,搞得灰塵四起,但他毫不介意,很快就發現一團凝結成塊的灰燼,它像一個襁褓,但裡面沒有嬰兒,只有一團臍帶。

形象有些驚悚。

但羅德並不在意,小心地將它捧起來,手掌甚至能感覺到上面傳來的餘溫。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將這塊不凡的怪物骨灰據為己有,但轉念想到隊友捨身赴死地為他攔住怪物,這種想法又澹了。

反正目前的製作物中,也沒有對怪物骨灰的明確要求,都是任意怪物骨灰就行。

雖然可以用來製造“靈魂骨灰”,召喚瘟妖為他戰鬥,但只有一次。

而且,瘟妖的靈魂要製作靈魂柴薪,不可能拿去和瘟妖的骨灰去製作它的召喚物。

想到這裡,羅德喊道:

“我找到了!瘟妖的怪物骨灰。”

羅傑斯雙手捧著細小的橘紅色火光,正在仔細治療持盾戰士和伊芙,他頭也不回地答道:

“把它裝進骨灰匣,這是我們的戰利品,回去可以分配的。”

骨灰匣就是用紅石製作成的匣子,可以防止骨灰的力量流失或被汙染。

羅德身上沒帶這東西,但他在凱斯身上找到了——

這傢伙剛才變身綠巨人,一身衣服全撐破了,內褲也不例外,十分辣眼睛,但也讓羅德一眼就看到了他系在腰上的紅匣子。

將瘟妖的骨灰裝進去之後,羅德問道:“我們現在幹什麼?”

“我還需要半刻鐘,你在附近轉一轉,看有沒有別的收穫,這裡被瘟妖選做巢穴,也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羅德望了一眼這深邃如墨般的黑暗,有些遲疑:“我不會碰見什麼鬼東西吧?”

羅傑斯聽完後又好氣又好笑:

“你不是完全靈視者嗎?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不知為什麼,你總給我一個很矛盾的感覺,就好像小孩在開大靈車一樣,不適應。”

羅德撓撓頭,他確實沒有完全適應他的身份和所擁有的力量。

羅傑斯放緩語氣,又說:“不用擔心,強大的魔物附近一般沒有威脅。”

這話有道理。

羅德便放心地在附近展開調查。

他走了片刻,模彷福爾摩斯從地上捏起一團泥土。

它看上去已經腐朽了,稀稀拉拉的,沒有一點粘性。

泥土下是青色的石頭,比較平整,不像是自然造物,石頭上有坑坑窪窪的腐蝕痕跡,看上去非常古老。

這裡很像一個廢棄的蓄水池,但它的深度也太離譜了。

羅德不由問道:“隊長,這是下水道的底層嗎?”

“怎麼可能?這是表層,底層裡沉寂著無數可怕的東西,不是我們能去的。”

羅德咂舌道:“王城下面為什麼會有這麼深的地方?下水道為什麼會建成這個樣子?像地下城市一般。”

“我也不知道,你這個問題可能灰燼挖掘者學派會很感興趣。”

“灰燼挖掘者學派?”

“就是專門研究和發掘王城歷史的人。”

羅德有些奇怪:“王城的歷史你們都不清楚嗎?”

“這就是你奇怪的地方了。”羅傑斯笑道:“什麼叫‘你們’?”

羅德心中一緊,一不留神竟然說錯話了,但好在他沒有在意,平靜地說道。

“我們確實不瞭解王城,這座城市裡有太多的秘密,傳說它是在神的紀元由巨人族建造的城市,直到火的紀元才由人類統治,等到人類英雄特羅裡安將聖火安置在這裡,建立起特羅裡安王城,又是更晚的時代了。”

“歷史的傳承在漫長的時光中遺失了太多,歷次大災難都是對文明的毀滅,我們只能從殘存的記錄中發掘出一些真相,灰燼挖掘者學派就是致力於這件事情的一群人。”

“據說有殘存記錄表明,王城地下非常深,甚至連通了深淵。當然,我個人是不相信的,我寧願認為是巨人的屎太大了,他們才不得不修建了這深不見底的地下系統,只不過時間過去了太久,黑霧把一些巨人之屎都變成了怪物,才阻礙了我們進一步探索王城的地下。”

最後一句話逗得兩人都笑了起來,也讓羅德心中窺見龐大黑暗時的寒意和迷茫澹了不少。

《控衛在此》

兩人隨意地聊著,很快就熟稔起來。

羅德很快知道,羅傑斯是1313期的金沃斯學員,因在一次意外中誤殺了隊友而被開除。

雖然他的靈魂特性很好,綜合了醫療、淨化、驅散、強化等功能,但各個軍團都拒絕他的加入,招募官甚至直接告訴他,他們不需要難以將後背交出去的戰士。

他只能加入獵人團成為獵人。

但由於他的靈魂特性並不適和這個職業,他迄今也只是二級獵人。

伊芙是他在一次任務中收養的孤兒,她的父母因為拒絕合作被末日教徒作為祭品殘忍殺害。

更不幸的是,伊芙在幸運地加入學院後,同樣因為某件難以饒恕的過錯被金沃斯學院開除。

這件事情對她的打擊非常大,叄年時間,她幾乎都沒怎麼笑過。

羅傑斯認為唯一讓她笑的辦法是給她找個優秀的老公,他認為羅德非常合適,並開始不斷吹噓伊芙多麼優秀。

羅德只能充耳不聞,向更遠的地方走去。

他記得瘟妖最開始是躺在一個墳墓中,也許能在那裡有什麼發現。

很快,羅德就找到了墳墓。

它在這片區域的正中央,已經被炸成了碎片,但殘存的遺骸依然顯示這座墳墓非常大。

羅德探頭看了一眼,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正當他縮回頭去時,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一股強烈的心悸感傳來,墳墓裡有什麼東西在吸引他!

而這個感覺,他很熟悉!

這……這是夢境的碎片?

但我沒有看到閃電的圖桉啊?這裡也沒有邪教的儀式。

呼喚的感覺越來越強,就和那天一模一樣。

羅德忍不住跳了下來,雙腳落地的一瞬間,熟悉的熾熱感傳來,像是有什麼熱熱的東西插進了身體。

眼前一黑,數張靜滯的畫面出現在眼前:

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巨大的墳墓被推開了。

一個又一個不明生物從中走出,墳墓空空如也。

直到一個黃綠的影子飛進了墳墓中。

畫面消失,異感消褪。

羅德回過神來,聽到羅傑斯的呼喊:“羅德,你去哪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羅德抬起右手,腰間提燈照亮手背。

黑色的線條上下交錯,構成一個巨大的瞳孔。

就和當初在紅石村遷移隊覆滅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有兩座祭壇?

無數的資訊迴盪在腦海中,讓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羅傑斯的呼喊。

“你在這裡幹什麼?”

羅傑斯出現在墳墓上面,橘紅色的火球漂浮在上空。

“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

羅德強行收起思緒,尷尬地笑道;“我太專注了,以為能在這裡發現什麼。”

羅傑斯臉色有些發白,不太高興地說:“你這種異常是非常危險的!突然不說話,出現詭異的行為徵兆,都是被感染的跡象,我們這次行動確實非常危險,我建議你回去就到靈魂教堂做一次全面的、深入的檢查,靈魂中的異樣是最危險的,早發現早治療,一旦腐蝕加深,你就只能吃紅丸子了。”

羅德有些毛骨悚然,他想起了火之試煉時的那個試煉者。

他勐地甩開了這個思緒,不去想起他的骨灰被裝進紅匣子時的景象。

“他們情況穩定了嗎?”

羅德問。

“我們可以走了嗎?”

羅傑斯點點頭:“穩定了,我們快點回去吧,沒有伊芙,這臭死人的地方我真是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所以說,伊芙才是最完美的女人,連屎都是香的……”

大哥,你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