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小路上,一輛小推車緩緩駛來。

掛在木杆上的燈籠照亮前方的小路,也顯出黃大娘滿是汗漬的臉頰,她推著車把的雙手青筋顯露,髒黃的指甲縫裡染上褪不去的猩紅,嘴角噙著笑意,輕聲唸叨著:“快到了,快到了。”

隱約間已能看到遠處小院的輪廓。

嘭,嘭,嘭,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拍打聲自推車內部響起,黃大娘臉色一變,眼神陰沉地盯著隔板,旋即從車側抽出把短刀,緩緩拉開木板。

但見窄小的隔間裡躺著個滿臉血汙的女子,當她藉著微弱的光亮看清黃大娘的面容時,眼神瞬間驚恐起來,開始奮力掙扎。

漆黑的林間小路忽地響起喧鬧,小推車側翻在地,女子倉惶地爬出來逃向旁邊的小樹林,黃大娘拿著短刀在後面追趕。

啊……

女子蹌踉著磕到一塊小石頭上,狼狽地摔倒在地,這一摔連帶著身上數處傷口都爆發出劇痛,一時間爬都爬不起來,而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別殺我,求求你,求求你大娘,別殺我!”

女子哭喊著求饒,雙腳碾著泥土使身子往後退去。

黃大娘垂下眼簾,兩道渾濁的淚水自臉頰淌了下來,神態近乎哀求,說了一句不知是給女子,還是給自己聽的話:“我要是放你走,我兒子就沒命了,我兒子不能再死第二次了!”

“……”

聞聽此言,女子臉上抑制不住浮現出些許荒唐,一邊使出全身力氣後退,一邊哭喊道:“求……求你放過我吧,又不是我殺了你兒子,你幹嘛要來找我啊!”

“他沒死!他沒有死!”

黃大娘神情激動,眉眼間越顯陰戾,她藉著零碎的月光四下一看,找到一塊青石,站在女子身前高高舉起,重重砸了下去!

“小林沒有死!”

嘭,

這片小樹林裡只剩粗重的喘息。

草叢晃動顯出黃大娘的身影,她吃力地拖著女子回到小推車的位置,此時離家也就幾十步的距離,索性將女子放到車上拉回家。

…………

嘩啦,

水瓢舀起落下,沖刷著手上殷紅的血液。

黃大娘神色疲憊,用力搓洗著手掌,見到有些血跡實在清洗不掉也就放棄,提起一旁的油燈轉身回到屋裡,桌子上放著一枚硃砂銀針。

剛一坐下,便見燭火搖曳不休,整間屋子的溫度彷彿都下降了不少。

“小林,你回來啦?”

黃大娘臉上閃過喜色,熟稔地從口袋裡掏出兩片施過法的柳葉往眼睛一抹,欣喜地往前看去。下一秒,喜色僵在臉上,眼眶泛起通紅,蒼老的雙手想要觸碰又怕傷到孩子,只好帶著哭腔道:

“小林,你……你這是怎麼了?”

苟鴻林的狀態絕稱不上好,猙獰的鬼臉看過去異常可怖,臉上殘留著不少驅邪彈丸,還斷了一條臂膀,傷口不斷有陰氣飄出。

“娘,你那邊殺掉了嗎?”

“殺掉了,殺掉了!”

黃大娘手指著桌子上的銀針。

苟鴻林松了口氣,又問道:“吳先生還在嗎?”

“在的,一直在的!”

苟鴻林點點頭,拿起桌子上的銀針,鑽進棺材下面的地板。尚呆愣在原地的黃大娘,看著苟鴻林消失的地方,到嘴邊的關心話語又重新嚥了回去。

微微思忖,黃大娘關上房門,點著蠟燭趴在棺材下面一陣摸索,手指扣住邊緣的凹陷處用力一拉,立見石板被緩緩拉起,露出下面的石階,隨後走了進去。

“嘭——”略微沉悶的聲響,靈堂又恢復了寂靜。

唯獨窗邊一個紙人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

…………

略顯昏暗的甬道,兩側的牆壁燃著火把,照亮前方的道路。

苟鴻林的身子如青煙般往前飄去,沒過一會,前方豁然開朗,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變化,變得委屈起來。

這是一間地下室。

苟鴻林踏進來的瞬間,一眼就看到棺材旁負手而立的老人,頓時哭喊道:

“吳先生!”

吳海朝苟鴻林瞥了一眼,見到後者悽慘的模樣竟沒有絲毫意外,聲音冷淡:“人殺了嗎?”

“……”

這話直接將苟鴻林已到嗓子眼的哀嚎給堵了回去,活像個被掐住脖頸的鴨子,最後只好解釋道:

“沒……沒有,但是我娘那邊得手了,本身我是可以得手的,但是突然跑出來兩個人搗亂,一人手裡拿著火器,威力甚大,另外一人手裡還拿著法器,小鬼實在敵不過只好先回來了!”

“先生你看,我還被他們傷成這樣。”

苟鴻林指著傷口,旋即硬生生從臉上扣出一顆彈丸,忍著疼痛交到吳海手裡。

吳海不動聲色接過,拿在手裡仔細打量起來。這時他的神情才稍有變化,指腹摩擦著彈丸的紋路,旋即掌心冒起一團陰氣。

立聽滋啦一聲炸響,熾盛的火光被手掌碾碎。

“有意思!”

吳海不禁低聲輕喃,槍械、大炮無疑是劃時代的發明,就連他這種築基有成的道士面對十多把火槍稍有不慎就會身死道消。

但是在子彈上刻畫破邪咒文,來達到擊殺鬼魅的效果,絕對驚人眼球,要是能夠批次生產,那還要他們這些道士做什麼,直接派個軍隊過去,豈不是無往不利?

這類的想法從腦海中掠過,吳海垂下眼簾,卻是幽幽嘆了口氣,眼下看來對手太強,而且估計這裡已經暴露了,只好做些捨棄。

就在這時,甬道里傳來一陣腳步聲。

黃大娘的身影出現在入口,見到吳海時,臉上有著明顯的尊敬,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旋即輕聲問道:“先生,我兒子……”

“把銀針拿過來。”

吳海出聲打斷。

站在一旁的苟鴻林不敢怠慢,連忙將手裡的銀針遞了過去。

吳海伸手接過,抵在活屍眉心,銀針化作一股粘稠的淤泥鑽了進去。與此同時,相比較於上次的三個人臉輪廓,這一次足足有六個人臉在慘白的面板下游走,沒過一會消弭於無形。

“雖然少了兩個,但現在情況有些麻煩,也只好提上日程了。”

吳海語氣平淡。

黃大娘一聽臉上的喜色再也抑制不住,當即跪下來給吳海磕頭,“砰……砰砰”額頭紅腫起來,一邊道謝:“先生大恩,我們母子做牛做馬必定報答先生的恩情!”

吳海擺了擺手,看了一眼苟鴻林的反應,對黃大娘說道:“你先出去看著吧,接下來等結果就行!”

腳步聲漸行漸遠。

“先生,少了兩個人真的可以嗎?”

苟鴻林的腦子還算清醒,略微拘謹地問道。

“當然不行!”吳海輕笑道:“八個人的魂魄缺一不可,十幾年的佈局謀劃一朝而空,這種感覺想必你也體會不到。”

“可惜……我已沒有時間在這裡浪費,林九估計已經找到我的位置,但是我也絕不會讓他好過!”

只聽第一句話時,苟鴻林就意識到不妙,當即想要逃跑,只可惜他的雙腳不知何時被一捆紅繩鎖住,絲毫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