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後。

李馗抿了口熱湯,倏地出聲問道:“你與盧信義恩怨很重?”

此言一出,公孫羽持碗的手頓了下,眼簾映著乳白色的羊湯,“你剛才不是都聽到了。”

李馗微微聳肩:“我只是沒想到裡頭會存在借刀殺人的戲碼!”

“……”

公孫羽一口飲盡滾燙的湯水,以平靜的口吻道:“我們倆的恩怨非是一年兩年,年少時就在遼東府有過節,入了軍伍更是不用說……”

“哦!”李馗還真沒想到竟是積怨已久,饒有興趣道:“他難道就不怕公孫家?”

“哈哈哈。”公孫羽忍不住發笑,“盧家是近二十年新崛起的武將家族,盧信義算是其中佼佼者,人家現在可是百戶官銜,我才剛坐上試百戶。”

李馗若有所思。

想來除去個人恩怨,其中應該還有新老勢力的對抗。據他所知,公孫家族有數百年的歷史,底蘊深厚,整個遼東軍政系統裡,不少人身居高位,基層更是不用多說。

緊接著。

公孫羽五指悄然緊握,指骨嘎巴作響,“上次在山谷,包括今天瓦剌人的埋伏,盧信義這傢伙是在找死!”

要知道當時遇到青鬼時,公孫羽第一時間就釋放震天雷求援,李馗亦是聽到聲響趕來。偏偏好巧不巧,當時盧信義百來號人困在雪崩的山谷裡。

世上哪有諸般湊巧之事,

幾十條袍澤的性命、再加上今天這事,公孫羽對盧信義真正起了殺心!

可以說如果不是李馗發現端倪、提前報信,他們一行人猝不及防下必然會出現傷亡。

李馗沒有說話。

他是真沒想到那天事件的背後,竟會是人為的陰謀!

另一方面,盧信義此人絕對有問題,那絲妖氣是從他身上出現,只是不知道其中隱藏了什麼。

呼……

公孫羽長吁一口氣,笑道:“李兄今日可還暢快?”

“啊?”李馗不由一愣,轉瞬明白過來是什麼意思,微微頷首:“不錯,殺蠻子確實暢快至極!”

差點忘記進入夜不收的藉口了。

公孫羽點頭,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小院,眸裡掠過幾分思緒。

今天他將五十騎兵分成五小隊,內裡的深意就是想看看會不會出現能夠折服一群驕兵的悍將,如今已有了結果!

隨即,

“這次要先下手為強,找個機會宰了盧信義。”

公孫羽一抹殺意在眸底沉澱。

……

……

另一邊。

單獨的一間磚瓦房裡,明亮的燭火搖曳,顯出兩道交錯的人影。

啪……

拳頭重重擂在木桌上,整副茶具齊齊一震。

盧信義坐在椅子上,神色陰戾,“公孫羽這個傢伙到底哪來的運氣,三番五次化險為夷,竟然還從小小的總旗升到試百戶!”

隨即,他眸中殺意熾盛,扭頭看向面前的修長人影,語氣恭敬:

“還請先生教我,下一步該怎麼做?”

身前,

負手而立的人影轉過身子,是個看過去三十出頭的儒雅男人,身著青色儒袍,嘴角似笑非笑。

他道:“信義這次不打算借刀殺人了?”

“……”

“柳先生莫要挖苦我,先前採用下策,非是信義不願,只是公孫羽在公孫家中地位不低,貿然突下殺手,信義也要深陷泥潭,甚至永不翻身!”

此時此刻,盧信義的恭敬和語氣,若是被他手下計程車卒看見,非要驚呆不可。

“只是我也沒想到公孫羽竟能從青鬼巢穴裡逃出生天,其中定有蹊蹺!”

公孫羽幾斤幾兩,盧信義再清楚不過。

他要是有單獨殺死幾十只青鬼的勇武,豈會是個小小的總旗?

“你說的不錯,其中是有蹊蹺。”

柳先生贊同頷首,隨即略微思忖片刻,說道:“想要一勞永逸的辦法不是沒有。”

“還請柳先生教我!”

聞言,盧信義當即起身,雙手併攏舉過頭頂,深深一拜。

”誒。“

柳先生立馬扶起盧信義,輕聲道:“今晚是個好日子,我可以幫你將溫河村拉入怨界當中,到時候……”

“嗯,那就這樣做!”

盧信義沒有猶豫,直接應允:“到時候麻煩柳先生了。”

“不麻煩。”

柳先生輕笑道。

“柳先生請放心,準備的祭品到時候我會如實奉上!”盧信義嘴角的笑容倏地猙獰起來。

“吾謝過信義。”

柳先生看著盧信義的樣子,嘴角的笑意多了幾分詭異。

“既是如此,信義,那我就先去做準備了。”

“麻煩先生。”

當盧信義再抬頭時,面前已是空無一人。

“公孫羽呀,公孫羽……我看你這次怎麼逃。”

滿蘸殺意的話音在房間迴盪。

……

……

與此同時。

柳先生在小巷裡行走,偶爾有一兩個村民從身邊路過,竟是恍若無物般錯身而過。

少頃,他來到村寨一角的茅屋前,輕輕推開房門。

啪的一聲木門關上。

“見過柳先生。”

“見過柳先生。”

幾聲恭敬,甚至於狂熱的聲音悄然響起。

柳先生施施然靠在椅背上,笑道:“事情準備得怎麼樣?”

“回先生的話,我部已經全部安排妥當,保證不會讓大明官府察覺。”

燭火顯出一張攀滿幽色刺青的臉龐。

“嗯,到時候你們幾個就進去處理掉他們吧。”

柳先生嘴角笑意愈發詭異,“我要的東西呢?”

“在這。”

身旁立即有一人用雙手捧著木盒,來到木桌前,直接開啟盒子。

裡面裝滿了宛若活物般微微起伏的肉塊!

“已經按照柳先生的口味進行處理,全是不到五歲的孩童。”那人恭敬地說道。

“有心了。”

柳先生看過去十分滿意,他隨意揮了揮手。

這幾個人秒懂,右手按在心臟的位置,微微俯身,以示恭敬,而後陸續走出茅屋。

而後。

柳先生看著木盒裡的食物,忍不住微微舔了舔嘴唇,似有無奈地說道:“信義呀,信義,非是先生不願幫你,只是你現在獻給先生的祭品越來越沒有誠意,先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緊接著,

牆上的影子忽起變化,嘴巴越張越大,隱見獠牙的輪廓。

高舉的木盒傾瀉而下。

伴隨著咀嚼吞嚥聲,是柳先生的感嘆:“味道還是一如既往地美味。”

“念在我們相交多年,先生會給你一個痛快!”

影子猖狂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