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客房。

“性命算是保住了,要想真正好起來,需要靜養半個月。”

唐賽兒在銅盆裡洗了下手。

五名難民躺在地上,呼吸平穩,脫離了生命危險。

三名錦衣衛時不時看向唐賽兒,目光閃爍。要知道此女可是通緝要犯,還是帶頭造反的頭目,這要是抓回去,少說連升兩級,榮華富貴近在咫尺!

老嫗一家則坐在一旁,翠兒時不時看向站在門口的神秘男人,隱含怒氣。

李馗嘴裡叼著煙,注意到錦衣衛三人的舉動,笑意愈深,透著一股掌控全域性的威勢。

突然。

轟隆一聲巨響。

但見前方這座年久失修、又經歷連翻戰鬥的大堂終於支撐不住,轟然倒塌,塵土翻騰。

突如其來的聲響將眾人嚇了一跳。

“無事,只是房子倒了。”

李馗唇齒微張,吐出一口濃煙,朝錦衣衛說道:“三位過來下。”

“百戶大人,有何事吩咐?”

其中一人拱手說道,眸底有抑制不住的興奮。

他以為李馗打算對唐賽兒動手。

“可能有點痛哦。”

李馗微眯起眼笑道。

有點不懷好意。

三名錦衣衛尚未明白這話的意思,脖頸一痛,整個人癱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

眾人奇怪地看著李馗。

不明白這一舉動的用意何在?難道說百戶令牌是假的?

“沒什麼,現在他們已經不重要了。”李馗瀟灑聳肩。

緊接著。

李馗一揮手,嶄新的桌椅茶具出現在面前,施施然坐下,溫和道:“來,哪位先說說。”

說到這裡時,目光看向了唐賽兒。

意思不言而喻。

這位女中豪傑,頗為不爽地白了李馗一眼,大馬金刀地坐下,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你想知道什麼?”

如若不是剛才動手時,李馗並無惡意,她也不會與明廷鷹犬握手言和。

“當然是從頭開始說。”

李馗饒有興趣道。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敢造反的頭頭,還是位女子,心中自是好奇不已。

在公孫羽的記憶中,聽聞過東山唐賽兒造反的訊息,不過他並沒有過多關注。

‘暫且忍他一忍。’

唐賽兒略微思忖,言道:

“我原是在山下陵縣暫作歇腳,聽聞雲霧山有惡鬼為非作歹,索性過來瞧瞧,正好尋到難民的蹤跡,便一路追到此處。”

緊接著,

她又道:“就這些,如果這位大人無事的話,我便帶著難民走了!”

有點陰陽怪氣。

李馗眨了眨眼,笑道:

“能說說你為什麼造反嗎?看你的樣子不像是那種為了權勢或者蠱惑人心的妖女。”

此言一出,默不作聲的翠兒幾人也都悄悄豎起耳朵。

唐賽兒在東山可是風雲人物!

“為什麼?!”

唐賽兒劍眉入鬢,有不怒自威之像。

“這種將百姓置於水火之中的朝廷,不反它,反誰!”

言語間鏗鏘有力!

“大明威壓四海,擴前所未有之版圖,說聖人是千古一帝也未嘗不可,怎就讓百姓生活在水火之中?”

李馗微垂眼簾,心思電轉,故意說起了反話。

“哼!”

聞聽此言,唐賽兒嗤之以鼻,滿滿的不屑與嘲諷。

“是,對你們這種鷹犬來說,朱第確實是極為了得的雄主,可是對百姓來說,他不是!

“為了一己私慾,發動長達十餘年的戰爭、大興土木、下西洋、修運河、哪一樣不勞民傷財,哪一樣不給百姓帶來沉重負擔!”

說著,她笑道:“為了他的紫禁城,數萬人,數十萬人日夜不停地修建。”

“……”

李馗沒有接話。

只能說利在千秋的工程背後,往往沉澱的是百姓們的血汗。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唐賽兒乘勝追擊。

“你可知今年東山各地發生蝗旱災害,饑民中疫癘流行,戶絕田地便多達七十一萬三千八百四十畝,連年的水旱,使東山的百姓們以樹皮、草根為食,賣妻鬻子,老幼流移,以求苟活!

“妖魔邪祟都只能以泥土欺人,這些難民的樣子,你可看見了?

“你的眼裡,

“包括那位聖人的眼裡看得到這些嗎?”

這時,

“對,賽兒姐姐說得沒錯!

“你們這些當官的只會顧自己的榮華富貴,眼睛都是往天上看,哪裡看得到地上的黎民百姓!

“天下烏鴉一般黑,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翠兒。

只見她義憤填膺地說道。

“翠兒。”

老嫗眉眼一瞪。

“……”

李馗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就是好奇。只不過身份擺在這,也懶得進行過多辯解。

說實話,在他眼裡,朱第其人確實極為了得,是非常厲害的皇帝。可惜,在唐賽兒眼裡不是,是為了一己私慾的暴君、昏君!

“所以你造反了?”

“對,也不對。”

唐賽兒手捏著茶杯,她直視李馗,“起義初期,朱第的目光立即放在了東山,因為東山是遭運要道,是供給京師的基礎,他不可能坐視不管,

“鎮壓起義後,明廷當即贈災東山各地,隨即罷免徭賦,百姓因此能夠勉強苟活下去。

“只是勉強罷了。”

說到這裡時,唐賽兒扭頭看了眼地上的難民,眸中悲憫甚濃。

“現在的明廷太強大了,只能用這種辦法,讓這位天子的目光看向這裡。”

李馗看著唐賽兒,拱手施禮,真心誠意道:

“佩服!”

“你這鷹犬倒有點意思。”

唐賽兒一挑劍眉,看起李馗。

“能不能別張口一個鷹犬,閉口一個鷹犬。”李馗無奈道。

“難道你不是?”

“……”

唐賽兒嘴角一翹。

不過這也讓她對李馗的感官稍微轉好。

“賽兒姐姐,你真厲害!”

翠兒眼中滿是敬仰佩服,這是何等的奇女子!

“只是,

“如果你的目的只是讓朱第的目光看向東山,為何後面還平生事端。”

李馗的意思是,當時起義軍在潰敗的時候,仍然佔據一座山寨負隅頑抗,白白犧牲了性命。

“哎。”

唐賽兒嘆了口氣。

“雖說是我率先發動起義,但云眾的隊伍並非我一人主導,我勸說過他們放棄,畢竟當時最初的目的已經達到,無需再平添無辜性命,但權財使人昏聵……”

“原來如此。”

李馗若有所思地頷首。

說白了,就是當時唐賽兒已經退出了起義隊伍,埋名於鄉野間,其存在類似於精神領袖。

緊接著。

李馗打量著唐賽兒,心底泛起思緒,隨即道:“這樣,我與你做個交易可好?”

“交易?”

唐賽兒皺起眉頭,“什麼交易?”

“且看。”

李馗催動假形,面容或老或少,最後變成與唐賽兒的面容一模一樣,用相同的聲音道:

“此乃假形之術,千變萬化,對於你來說,應該目前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