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一輛停靠在路邊的計程車,搖下了車窗。

青煙滾出,逸散。

李馗叼著濾嘴,偏頭看向烈士陵園,遠處山坡上遍植青松翠柏。

暖紅色的餘暉照徹一座座傲然屹立的墓碑。

若不是因為小黑的緣故,他也不想到這裡竟然有一座大陣覆蓋,裡面的英魂們仍在守衛這座城市,保護大秦的百姓。

“小朋友們慢一點。”

“不要擠,一個接著一個下車。”

一輛校車在小區門口停下,在老師的帶領下,孩子們陸陸續續下了車。他們頭上戴著小黃鴨的帽子,齊齊搖手告別:“老師,明天見!”

“師傅,載客嗎?”

戴耳機,揹著書包的少女微俯著身問道。

李馗搖了搖頭,“今天休息了。”

“好吧。”

穿著短裙的背影逐漸遠去。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陵園深處倏然傳出廣播音樂,歡快的曲調在耳邊迴盪。

“操場邊的鞦韆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拼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

李馗拳背支著臉頰,微微斂眸。

……

……

風逐雲走,城市起霓虹。

沒有開燈的客廳裡,電視機閃爍著瑩瑩白光。對話、笑聲、歡鬧,從綜藝節目裡傳出來,只是坐在沙發前的兩個人卻無心觀看。

鄭榮華抱著妻子,嘴唇翕動:“明天我要上班了,記得早上起來先把飯吃了再回房間,知道嗎?”

林疏沒有說話,只是將頭埋在他懷裡。

淚打溼了袖子。

哎~

鄭榮華張了張嘴,無聲嘆了口氣。

日子總要往前走,可心裡的坎該怎麼渡,他忘不掉,林疏更忘不掉,這個結越擰越緊,已經牢牢成了死結。

嗒,嗒,嗒……

牆上的時鐘滴答答走著。

客廳裡的兩個人不知何時已深深睡去。

“媽,媽媽。”

稚嫩的童音從耳朵進來,在心底綻放。

林疏眼皮顫抖著猛然睜開,奮力大喊道:“光光!”

“老婆,老婆。”

在她身邊,鄭榮華眼神關切,“你沒事吧,有沒感覺身體不舒服?”

林疏神情著急,左顧右盼,入目竟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間,這裡只有她和鄭榮華,卻獨獨沒有那個千惦萬念的小人兒。

“我,我好想聽到了光光的聲音,他在叫我!”林疏顧不上眼前異狀,緊緊抓著丈夫的手,語氣認真:“我沒有聽錯,一定是光光的聲音!”

“我也聽到了。”

鄭榮華舔了下乾澀的唇皮,“可是我們這是做夢嗎?”

話音方落。

“爸爸~”

兩人目目相覷,鬼使神差的一同往前望去。

白而聖潔的光映照眼眸,那團光裡,一道跌跌撞撞的小人兒跑了出來,只穿著紙尿褲,笑容燦爛,露出幾顆牙齒。

“光光!”

“光光!”

林疏瞪大眼睛看著光光,轉瞬似瘋了般連滾帶爬衝到他面前,張開手卻又不敢去抱,只是嘴裡不停呼喚著他的名字。

“媽媽~”

光光撞進了母親懷裡。

熟悉的體溫,熟悉的氣味,真的是我的孩子……

林疏嘴唇顫抖,雙手環抱住光光,一點點用力抱緊,喉嚨裡傳出又喜又悲的哭聲:“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

‘如果是夢,能不能一輩子不要醒過來。’

鄭榮華走到母子二人身邊,早已是淚流滿面,噗通跪在地上將兩人抱住。

恍惚間。

如是彩筆勾勒,白色的空間多了一張嬰兒床,多了牆壁,牆上掛滿了照片,身邊出現了各式各樣的玩具,陽光照在臉上,清風吹起紗簾。

他們又回到了光光的房間。

半晌。

林疏忽地破涕為笑,抱起光光,牽起他的小指頭指向鄭榮華,笑道:“爸爸哭鼻子羞羞臉,光光以後可要做個堅強的男子漢。”

“誰哭了,我這是開心。”鄭榮華一抹臉上的淚水,“媽媽就會瞎說。”

“呵呵呵呵。”

光光拍著手,笑得開心。

“老婆,我也要抱~”

“我再抱一會……”

“怎麼這樣。”

“哈哈哈哈,光光我們快跑!”

林疏笑著抱起光光在房間裡跑起來,鄭榮華在身後追。

……

……

花崗石塊鋪砌的長路上,兩道身影並肩而立。

“誒,你知道短影片嗎?”

“當然知道,我又不是老古董,以你的年齡雖說犯不上叫我一聲爺爺,但叫一聲大哥,我還是承受得起的。”

李馗噗嗤一笑,說起一件趣事:“我以前看過一個影片,裡面也是有幾個孩子在烈士陵園前嬉笑玩鬧,卻被路人制止,說這裡是莊嚴肅穆的地方,怎麼能這樣子呢。”

“嘿。”秦佰搖頭失笑:“我們一輩輩軍人保家衛國,灑滿腔熱血,最想看到的不就是這一幕,看他們能夠自由地在陽光下奔跑。”

李馗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少頃,秦佰鄭重道謝:“謝謝你李馗。”

“舉手之勞,再說他們是我的客戶,服務就要做全套嘛。”李馗瞥了他一眼,說起正事:“回頭讓我帶小傢伙下去吧。”

秦佰此時已完全信任李馗,點頭說道:

“好,麻煩你跑一趟了。”

李馗笑眯眯道:“不麻煩,跟我回自己家似的。”

聽到這話兒,秦佰不由一樂:“想不到你還挺幽默的。”

“哈哈哈,說我幽默的可沒幾個人。”

李馗唇角翹起。

就在這時,他神色一動,抬眸望向深邃的夜空,只見小光光騎在小黑身上,踩著柔和的月光緩緩降到地上。

秦佰上前抱起光光,話音裡帶著微微的不捨:“小傢伙,我們要說再見了,下去後可不要亂跑,跟緊李叔叔。”

隨即,他將光光送到李馗懷裡。

“那我們先走了。”

“一路順風。”

李馗抱起光光大步離開,細犬緊隨其後。

就在走出陵園的剎那,他似有所感地回過頭,看見秦佰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個身著軍裝的身影,他們挺直身姿,敬禮告別。

啪!

李馗同樣抬手敬禮。

他們是偉大,亦是最可愛的人!

感謝他們的付出,感謝他們的無言守護。

盛世繁華的背後,總有一群人在負重前行。

無獎競猜,陵園的廣播音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