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地府陰司顯人前 （一）

轟隆！

穹頂之上，震耳欲聾的音爆猶如雷鳴，一聲高過一聲。

妖鬼邪氣幻化的黑雲當中，一線金光縱橫睥睨，妖氣鉛霧被攪得粉粹，舉手投足間逸散的金芒如天光穿透而下，煞是壯觀。

李穆擰緊眉頭，抬手觸碰將他及一眾將士阻攔在外的桃木枝幹，力量柔和卻又透露著不容置疑的拒絕，顯然是不願讓他們參與戰鬥。

隨即，李穆回想起鬱壘友善的點頭致意，不禁抬眸看向那位金光戰將，喃喃自語道：“這兩個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

嘩啦~

聽聞聲響，李穆猛地扭頭看去，驚喜呼喊：“公孫先生！”

只見流淌向遠方的幽幽冥河陡然泛起旋渦，緊接著，一朵完全閉合的金蓮破水而出，神光黯淡，片片蓮葉上的鏽漬也比先前更多。

少頃，蓮葉盛開，露出躺在裡面的公孫老人，他疲憊地抬起眼皮，扯起嘴角露出牽強的笑容：“幸虧那頭蛟龍帶著冥河走了，要不然可遊不上來。”

李穆重重落到蓮臺上，關心道：“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放心，死是死不了。”公孫焰瞅了兩眼天上的戰鬥，直起腰身看向李穆：“倒是你的情況不容樂觀呀。”

李穆下意識抬手捂眼。

原本只覆蓋半邊臉頰的煞蟲，此時已經將面部遮蓋，唯有一雙漆黑眼珠露了出來。

這種狀況用病入膏肓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等陰煞侵蝕掉僅剩的眼睛，屆時李穆就會徹底淪為冥河的倀鬼，變成被慾念操縱的怪物。

“我沒事的。”

“對，我相信你沒事。”

公孫老人認同地點頭：“我相信這裡每一位還能動的戰士們都會說自己沒事。”

說著，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給李穆，抬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一朵絢麗的金蓮虛影綻放間，迅速融入李穆身體。

霎時間，大量渾濁惡臭的黑霧自李穆七竅湧出升騰。

“先生！”

“行了，你這個犟脾氣就別在跟老夫絮絮叨叨了。”

共事數百年，公孫老太瞭解李穆了，豈能不知對方接下來要說什麼，直接出言打斷：“本來我還不確信，現在我覺得可能真的要迎來轉機了！”

聞言，李穆抬頭望去。

“砰——”

鐧身與鋼刀咬合間迸發刺耳聲鳴。

握著刀柄的是一隻膀大腰圓的熊妖，渾身獸毛被煞蟲取代，它獠牙交錯，臉上一條條迸起的黑色青筋狀似蜈蚣，不斷抖顫，顯得異常猙獰。

‘好大的力量，好重的兵刃！”

感受單鐧傳來的力量，它心裡不禁有些後悔。

神荼眸底隱隱燃起興奮火焰，左手金鐧以妙至巔峰的角度破開妖怪的防禦，直接朝熊妖頭顱打下，當即叫其腦漿迸裂，一頭栽下高空。

可沒等他有下一步動作。

立見數不清的漆黑兵刃如鋼鐵叢林般劈向神荼各處要害，那一雙雙猩黑似血的眼珠猛烈釋放殺意。

“來得好！”

神荼神念一掃，雙眉揚起，像極了兩把銳利刀鋒。心臟內的一團金色火焰燃燒得愈發旺盛，不斷泵出磅礴神力，如岩漿般在體內流淌奔湧。

橫臂掃鐧。

霎時間，似月牙般的衝擊波呼嘯而出，沿路的妖魔邪魅盡數變作齏粉。

周遭滿蘸殺意的眼睛終於多出了幾分縈繞不去的懼色。

純粹的神火在神荼體表燃燒，尋常的魑魅魍魎別說靠近，甚至連直視都無法做到，只有妖怪一流方能勉強上去與其拼殺。

俯瞰戰場。

神荼在包圍圈裡左突右撞，少有能碰上可交手數個回合的敵手，群魔之外則是群虎環伺，不斷遊獵捕食，分割戰場。

而在那環繞熾熱陽氣的出口前，鬱壘雙手環抱，身後桃都旗獵獵作響。

不到百米的距離，簡直就是一步之遙！

因此其餘鬼怪邪魅紛紛將目光投向了人畜無害的鬱壘，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他身後的出口，哪怕不能殺了他，只要將其逼開，破壞桃樹就能離開這裡！

那些赤裸裸、乃至於毫無掩飾的目光，讓鬱壘想不注意都不難，他先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戰場邊緣的一團“陰雲”，隨後看向蜂擁而來的惡鬼們，不禁說道：

“不用費心思就能對付的傢伙，果然好省心。”

妖魔聯軍經過連番廝殺，又近距離接觸過冥河，早就被陰煞慾念嚴重影響，要不是心心念念惦記著自由二字，恐怕早就失智發瘋亂戰一團了。

“不過我看過去有那麼好欺負嗎？”

話雖如此，但瞧鬱壘翹起的嘴角，不難看出他並不討厭扮豬吃老虎。

鬱壘食指中指併攏伸直，對準臨近的惡鬼邪靈，大拇指微微叩下，嘴唇一張一合：

“砰！”

須臾間，根根桃木枝幹猶如炮彈般自身邊掠過，悍然將衝上來的惡鬼捅了個對穿，沒一會兒的工夫，成百近千的惡鬼邪靈統統成了桃樹的肥料。

轟隆！

就在這時，遠處驟然襲來一團滾滾陰雲，所過之處，無論邪魔還是妖怪都被盡數吞噬，兩顆猶如卡車燈大小的猩紅眼瞳突地亮起，充斥邪惡陰森之氣。

上一秒還在數百米開外，下一秒已覆蓋到鬱壘臉上。

獵獵招展的中戊桃都旗，瞬間迸發威能！

只見鬱壘仍保持以手作槍的姿勢，一道凝練至實質的金光將他罩住，金光罩上隱約有桃都山虛影掠過，通體有種堅不可摧的質感。

陰雲猶如嘯浪般不斷撞擊，卻無法撼動分毫。

槍鋒所指，透過重重陰霧，能夠看見其本體是個狀似水母的惡靈。

整個傘部呈立方形，傘緣也呈四邊形，伸出大量的觸手，搖擺間顯露出上面一張張詭異驚悚的人臉，恐怖異常。

實力強勁，同虛耗一般處在號叫境界。

見到陰霧攻擊起不到作用，水母惡靈瞳裡的猩光愈盛，刺絲囊登時迸射出數不清的毒絲纏繞金光罩，釋放出濃重的陰煞毒液對其侵蝕。

霎時間，一蓬刺鼻惡臭的毒霧升騰而起。

卻見金光罩依舊巍然不動，沒有半點消散的跡象，裡面的鬱壘不禁搖了搖頭，有種智商碾壓的感覺，嘟囔道：“有點腦子，可就是不太聰明。”

桃都旗乃法寶品階，當時幸福小區一役就能擋住汙邪黑油，受限於神荼鬱壘當時的實力，尚且無法發揮出全部威能，可現在就另當別論了。

最重要的就是，桃都旗就在鬱壘身後放著，並不在金光罩的保護範圍內，這頭水母惡靈的攻擊竟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隨即。

見到兩次攻勢皆沒有取到想象中的效果，水母惡靈頓時忍不住發出怒吼，直接甩起密集的粗壯觸手往鬱壘腦袋鞭撻而去，砰砰砰……沉重悶響連綿不絕。

速度之快，連殘影都看不見。

這一次，它的攻擊終於起到了作用。

金光罩龜裂出條條裂縫，一副隨時都會破碎的樣子，可每當瀕臨粉碎之時，鬱壘身後的桃都旗就會微微擺動，金光罩頃刻恢復如初。

“吼！”

惡靈水母怒極了，掀起滔天攻勢，當即使周遭想要一同進攻的鬼魅一退再退。

上頭後，有點腦子的【有點】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鬱壘兩根手指摩擦下巴，瞳孔深處同樣有團金火燃燒，不消片刻便看穿了水母惡靈的虛實，饒有興趣地想道：“要麼說，得是一頭水母呀！”

水母沒有呼吸器官與迴圈系統，身體的主要成分是水，這頭水母惡靈則利用自身特性，使冥河與自己融合。

而且動物之間通常有一種相當神奇的共生關係，比如犀牛和幫它清理寄生蟲的小鳥，那一張張驚悚的人臉，就是水母惡靈的共生夥伴。

“那個……”

驀地，鬱壘手指點了點水母惡靈身後，“你要不要看看後面。”

不用鬱壘提醒，水母惡靈早已感知到一股勁風來襲，猛地發力甩起觸手往身後打去，其力之劇，悍然打出陣陣空爆嘯音。

霎時，凜凜威容壓上。

面對襲來的觸手，神荼掄起雙鐧，猛地交叉掃落。相接的剎那，大量的觸手被金鐧砸爛割斷，隨即被灼熱的金焰焚成灰燼。

“啊——”

金焰對鬼類的殺傷有特殊加成，當即使水母惡靈痛撥出聲。

下一瞬，驚雷掠過天際，貫穿陰霧。

水母惡靈詭異地呆愣在原地，傘部頭顱亮起一道縈繞電流的豎痕，接著整具身軀驀然炸開，一股股人臉陰霧四處流竄逃亡。

“保命手段還真不少。”

鬱壘抬手接住那道盤旋迴來的“驚雷”，藍色雷光內斂，顯出一把鋒銳寶劍，劍脊刻有風雷雲紋，乃是一件貨真價實的法寶。

神荼一掃戰場，沉聲說道：“該收尾了。”

“知道了，大哥。”

聞言，鬱壘立即反手拔起身後的中戊桃都旗，深吸一口氣，開始調動體內神力，他的心臟內同樣有團金色火焰在熊熊燃燒。

兩人對視一眼。

須臾間，兩尊看不清面目的金甲神將自頭頂出現，神威赫赫。

接著桃都旗大放神光！

但見封鎖住周遭空間的桃木枝幹陡然活了過來，一尊彷如頂天立地的桃樹虛影自兩人身後升起，如幻似真，桃樹頂端立有一隻金雞，目光如灼，神態威嚴凜凜。

“敕令：斬邪滅妖！”

這時忽有一道不摻任何感情的威嚴聲音響徹天地，分不清是那兩尊金甲神將突然開口，還是神荼鬱壘齊聲大喝。

金雞昂頸啼鳴，宛如化身一輪烈日，陽光普照。

“那是什麼？”

反應慢的惡鬼只覺渾濁蒼穹突然清明，金色光線侵佔眸底，下一瞬，它面呈驚懼，先是臉部被熾熱陽氣焚燒成灰燼，接著是整個身軀。

就連逃竄到戰場邊緣的人臉陰霧亦難逃焚燒而亡的下場。

短短數息，殘餘的妖魔惡鬼悉數化作灰燼。

呼~

鬱壘藉著一口深呼吸調整了下體內紊亂的神力，偏頭看向神荼，豎起大拇指：“搞定收工。”

神荼眼裡的金色火焰內斂消去，剛毅的面容隨之柔和，關心問道：“沒受傷吧。”

“除了耗費大量神力，我連根皮毛都沒傷到。”

鬱壘不禁笑了兩聲，隨即悄悄說道：“鍾離殿主為了以防萬一，還給了我不少恢復傷勢的神藥，嘿嘿……這回沒給他老人家丟臉，咱們幸不辱命！”

“吼~”

吊睛白虎回到兩人身邊，身軀緊貼著神荼，似撒嬌般叫了兩聲。

神荼露出笑臉，摸了摸白虎腦袋，誇讚道：“做得很好，辛苦了！”

隨著戰鬥結束，便見場上的其餘猛虎如幻影般接二連三地消散，包括頂天立地的桃樹虛影及封鎖空間的桃木枝幹。

“神荼鬱壘，我先回去睡覺了。”

金雞神態萎靡，全無先前的威風凜凜，招呼一聲也消失離去。

“辛苦了。”

神荼頗為尊敬地回應，隨即看向下方的李穆同公孫焰等人，沉穩說道：“弟弟，後續的事情我們也要處理，先安頓好他們！”

鬱壘收起驚雷及桃都旗，笑著回道：“恩，沒用上的神藥正好派上用場。”

下一秒，兩人一虎降落地面。

……

……

千瘡百孔的“城池”內，如果還能被稱作城池的話。

放眼四周，被冥河腐蝕得看不出一點街道模樣，凹凸不平的地面，四面城門統統被摧毀，原本的房屋樓舍更是連塊木頭都沒留下。

鎮天像雖在，卻已然失去鎮壓作用。

“兩位是？”

公孫老人審視神荼鬱壘兩人，說著，忍不住拿手摳了下脖子。

但見其原本猶如蛇蟒的脖頸，現在多出了八顆緊閉眼皮的眼睛，看過去十分可怖。

剛才海蛟催使冥河來襲，作為頂級戰力的公孫焰不可避免地受到特殊照顧，要不是有件防禦型法寶護著，恐怕屍身早已隨著冥河離去。

聞言，身著甲冑的神荼神色一正，認真說道：“地府罰惡司神荼，鬱壘。”

地府……

陰司……

公孫老人微微一怔，心裡卻是升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他忽地扭頭看向鎮天像，似卸下萬斤重擔般吐出一口鬱氣，“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細節，但公孫焰作為親歷者，現在亦能猜出個八九十，想來這一切長城跟陰司早就計劃好了，為了保證不走漏風聲、打草驚蛇，恐怕沒幾人知道。

戲真，那些妖魔才會上當！

有地府陰司在，北山三妖就翻不起什麼風浪，而且大家終於能提前見到那一天的到來了！

“老先生，這是陽離散，這是九炁歸元丹，這是……”

鬱壘一股腦拿出十數個古盒及藥劑遞給公孫焰，笑著說：“能夠壓制陰煞對您的侵蝕，可以幫助那些將士們。”

“謝謝你們。”

公孫老人微抿雙唇，感激地接過，連忙大聲喊道：“李穆，過來，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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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