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距離林滿六出行遠遊的時間,正在慢慢接近,越快要到出行之前,葉當聽對於短衫少年的練劍要求和時間便越發的長了起來。

起初再教少年夏炎斑駁影時,林滿六在空閒時間還能往街巷裡那些與商隊有關的家宅跑一跑,但最近幾日便是,清晨開啟習劍小院的門窗,走入到宅院之中,一直到了入夜後才能回家跟孃親與師父說上些閒話,便要準備回習劍小院那頭休息了,方便第二日繼續練劍。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每當院中的短衫少年握劍少許不穩,或是練至力竭時,軟塌上的那老騙子總是嘴裡再念叨著這些道理典籍,並且還要講上一些,“只是讓你練劍而已,都還沒讓你吃其他苦呢,還不快謝謝你當聽哥...”諸如這般充滿嘲諷意味的話語。

林母自從知道了小院這邊的位置之後,不時便會一人走街串巷到宅院門前,透過院門縫隙來看看自己的兒子,看著自己的兒子在練劍過程中,不時會因為力竭摔倒,或是提劍立樁的手在那空中微微顫抖,分明已是堅持不住了,還是在那咬牙強撐,林母只得狠下心在此看上一會便回家去。

每每回到店鋪中的林母,十一不免得要進行勸慰一番。

“林姨莫怕,滿六隻是早些年底子太差,如今幫他打好基礎,這樣才不免得遠遊在外被別人欺負”十一面對面容上有些憂色的林母說道。

“這些我都知道,也明白,可是對於滿六來說會不會太苦了些,先前覺得他長大了就該出門,如今看來會不會還太早了些...”林母聽著十一的勸解點了點頭說道。

“林姨這般便好,先前我總以為林姨對滿六實在是嚴厲了些,現在看來終究是心疼滿六的”十一握住林母的手,溫柔笑著說道。

“害...天下誰家的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兒子啊,先前只是為了讓滿六不擔心我和他爹罷了”林母臉上終於出現了些笑容。

見安慰好了林母的十一,這才轉頭看向店鋪外那間習劍小院的位置,心中暗暗想著,這幾日你教滿六練劍,到底是覺得此次遠行是有多麼艱難困苦,才恨不得將滿六往死裡練,難不成是讓滿六能夠代替你,在今後江湖紛爭之時,有一番作為不成?

想到這裡,十一便不由得想到,好你個葉當聽,定是有些私人恩怨夾雜其中,等滿六出門以後,看我如何收拾你,只是現在可憐了我家小滿六了...

在林滿六練劍的這些時日之中,東城街巷裡傳出了一段孩童跑街串巷呼喊著的童謠,大致是這樣:

林小兒,為虎猖,橫行街巷,霸鄰里。

林小兒,白眼狼,獨自還鄉,欺婦老。

貧苦困頓皆是虛,騙請神仙來幫忙。

林小兒,仗氣盛,目中無人,辱長輩。

林小兒,言無忌,怨懟鄉親,寒人心。

......

這般難聽繞口的童謠,居然被東城當中的孩童們,學的有模有樣,先前商隊管事想要東城當中的孩童,為商隊念些簡單的童謠,講一講他們一路遠行的見聞,只要能說完的都還會給孩童們發糖葫蘆和一些吃食,如此這般都沒有孩童願意去說,如今這些單獨對於林家或是對於林滿六的童謠卻是不請自來。

五月十一日,清晨

今天林滿六剛剛穿戴好衣物,開啟了習劍小院二樓的門窗,準備下樓繼續練劍,還在樓梯上往下走時,一樓外便傳出了聲響:“今天便不練劍了,去家裡拿些吃食,我與你說些事情”。

說話之人自然便是葉當聽,每日林滿六醒來走到院中之時,他便好早早地躺在那軟塌之上,待林滿六入夜歇息之後,他依舊在那軟塌之上,起初短衫少年以為這老騙子是不是太懶了便夜中也是在這院子中歇息,連房間都不願意進,但後面幾天夜裡如廁時便又看不到葉當聽。

“知道了,我去去就會”林滿六走到一樓門外對著老騙子說道,只見老騙子一人閒適的躺在軟塌上,手中拿著一頁似乎像是書信模樣的紙張,在那看著,就連回答自己時也沒看自己一眼。

沒過多久的功夫,短衫少年便從家中拿了些糕點,走回了習劍小院當中,將糕點擺在了軟塌一側,然後自己便不自覺的走到了院落正中的位置。

“練劍練魔怔了?讓你不練了怎麼還直接往院子正中站啊”。

林滿六沒有回話,他只是對於自己這幾日的練劍之後走出來的反應有些無語,轉頭歪向一側有些尷尬。

見少年沒有反應,葉當聽索性就開始繼續看著手中的書頁,然後嘴裡開始唸叨起街巷當中孩童們,這些時日時常哼唱的童謠。

“林小兒、林小兒,說你呢,小騙子,你作何想”葉當聽優哉遊哉地念完一遍童謠之後,方向書頁看向正在院落正中的林滿六。

“無需作何想,別人看法,別人念想,與我何干”林滿六已經開始以指作劍,開始在院中比劃起自己學過的劍術劍招。

“哎,不好玩,不好玩,你這脾氣,無甚意思,也不知以後那家姑娘會喜歡上你這般不知風趣之人”葉當聽繼續唸叨著。

“沒人喜歡又與我何干”林滿六揮動指劍的動作略微停頓,說完後便繼續舞動自己的雙指,他的心中有一道藍色身影閃過,不過僅僅只是在停頓的那一瞬,隨後便不再多想。

“你這...算了,跟你說話當真沒有意思,跟你說正事”葉當聽輕拍軟塌,說完後隨意捻了塊糕點放入嘴中。

短衫少年聞訊後,也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在院中筆直站立,等待葉當聽隨後的話語。

“這幾天練劍下來,效果於我看來自然是好的,以你目前的身子骨,依然是達到極限了,剩下的兩天便多陪陪爹孃和你師父,將這幾日的心得加以理解便可”葉當聽在屋舍樓下說著,林滿六便在院中安靜聽著,五月十三日便是少年啟程遠行的時間。

“起初你師父教你的鑄劍峰劍勢,便是你所用所有劍招的基本功,今後不論如何習劍都當以遵循此法,隨後我傳於你的山水養劍決,是讓你在控劍時能夠對自己的周身走氣換氣,尋得配合劍招之法,同樣適用於你現在和之後所學”。

“嗯”。

“除卻這些,我知道在以往對敵時,那些人的一些劍招,你也能將其模樣耍的七七八八,糊弄尋常人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在一些需要隱蔽身形的對敵時,自然是可以用於掩人耳目,不過切忌遭遇強敵,就不要用這些花架子徒增破綻了”。

“嗯”。

“然後便是竹浪湧、斑駁影,這兩劍區別於之前的劍招,因為不能單獨拎出來作為一技克敵之法,當與先前所學一併而使”。

“嗯”。

“嗯你個頭,小騙子給點反應行不行,在這般敷衍便就給我練劍練到出門”葉當聽又是一拍軟塌,此時的動靜比剛才要大上許多。

“知道了知道了,無非就是擔心我出去之後的安危,這些我都明白,兩個大老爺們,真是的...”林滿六明白,老騙子言語的東西平日裡,出劍時都已講的夠多,今天又是全數講了一遍,只是對於自己的擔心罷了。

葉當聽看著少年在院落中的動作和所說的話,並沒有繼續反駁,而是繼續躺在軟塌上看著手中的紙張,短衫少年不知道上面寫的究竟是方才言說自己的那些童謠,還是葉當聽自己個人的一些書信。

隨後兩個人又閒聊了些,前幾日的練劍心得,林滿六便又被葉當聽支走,讓少年去店鋪當中陪孃親和師父去了。

獨自在習劍小院當中的葉當聽,終於將手中紙張丟在軟塌一側,雙手枕著自己的腦袋,開始閉目養神。

被隨意丟在軟塌一側的紙張上寫著:“立夏之際,同遊人頗多,行至嶽州鄉野處見油菜花田,開的極好,不過又念及已經入夏,不知還能盛開多久,來日相逢時再把酒言歡”。

......

六日前,立夏

嶽州城東十里外一處村落的油菜花田上,原本長得極好的油菜花,卻被人踩踏的不成人樣,還有鮮血濺在了花瓣之上,不時還有一些叫喊聲充斥在了這片原本寧靜的田野之上。

四十餘人將整個油菜花田,包圍的水洩不通,困陣當中是一些灰袍身影,不過大半已經倒在了田野之中,身上衣物破碎不堪,還有一些缺胳膊少腿的,就那樣永遠的躺在了地上,還在站立的灰袍身影只有六七人了,手中握劍姿勢盡數相同。

他們將一名衣飾區別於眾人的男子圍守住,那名男子雖然也是一身灰袍,但在長袍之上卻有一些雲紋風雪點綴,並且從那男子面容上看來,有如天上謫仙人,長眉如劍,雙眼當中透出森森寒氣,若不是血汙浸染身上衣飾和麵容大半,定是一個俊朗的美男子。

他手中握著一柄長劍,長三尺一寸,劍柄上雕著一片猩紅如血的梅花瓣,就如同真是一支梅花盤在劍柄上一般,男子加重了些力道,緊握長劍的手也驟然發力,他從人群當中一躍而起,向圍困眾人當中一處較為薄弱的位置,衝擊而去。

只是他縱身一劍,深入圍困眾人身側那一瞬,便有三顆頭顱齊齊飛旋天上,緊接著他身後同樣身著灰袍的持劍男子也跟著動了起來,跟隨他一同衝陣殺敵。

“跟樓主一同出劍!跟這些賊子拼了!”。

“衝啊!”。

最後的廝殺便就此展開,風雪大觀樓首戰屠惡門。

這油菜田的最後的尾聲,就如同市井裡說書先生們的話本小說一般,英雄便會有英雄的結局,被困之人自然是破局而出,不過只他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