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葉當聽與白梓主殿會談之後,弈劍山莊便與金烏門暫時結盟了。當然不會擇日就趕赴尋寒山,雖會失了先手,但也必須如此。

不論是遠道而來的金烏門,還是遭受展鏗侵襲的弈劍山莊,都需要些時日來修整。

在葉當聽的安置下,金烏門上下一眾弟子,都入駐莊內歇息。而白梓這兩日,更是被葉當聽不時便傳喚前去主殿,與青嵐一同商議後續安排。

讓這位金烏門的大師兄,苦不堪言...他白梓結盟之前,那裡會想到往後的光景?

不時來前院幫忙的林滿六,看著天會矇矇亮,便就入殿的三人,一直到正午陽光灑在雪地上,才有人出來透了口氣,接著又進去。

少年感覺得出來,先前城門相逢時,那病態萎靡的老騙子,是裝出來的。

此時搖身一變,沒了那股子浪蕩不羈,和那玩世不恭樣子的老騙子,不像裝出來的。

自從陸莊主和墨先生的相繼遠走,老騙子漸漸地變了個人。變得不像他了...或者說開始像陸莊主和墨先生了。

林滿六正搬著雜物準備往側門去,身後的主殿大門

“吱吖”一聲,又一次開啟了。

“葉莊主,還是需讓白某歇息些時日...您與青嵐先生之謀劃,我全無異議!”白梓的聲音接著便傳了出來。

少年側頭看去,這位白師兄,還不等屋內的人如何回話,馬上就朝自己所在的廊道小跑而來。

“林師弟,借過、借過!”白梓呼喊出聲。林滿六趕忙挪了挪位置,好讓這位白師兄早些逃離主殿。

少年的身形一閃,白梓趕忙從其身側穿行而過,很快就消逝在了庭院當中。

這時主殿位置才走出來的一人,便是葉當聽。他早已換回了原先的黃衫,那身黑袍大袖他可是珍惜得很,用來嚇唬完展鏗後,就趕忙換了回去。

黃衫老騙子的嘴裡還正念叨著:“白兄莫要走的這麼急,當聽尚有一計...”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搬著東西的林滿六。

葉當聽腦袋一歪,發問出聲:“可見著你白梓師兄了?”林滿六立即翻了個白眼,不想理這個老騙子,就準備朝側門走去。

“林大俠只會能耐了啊,都敢欺負我這身殘廢了...比劃比劃?”葉當聽立即叫囂出聲。

少年立即還嘴說道:“哎,我還就不打老弱病殘!”不等葉當聽有何反應,林滿六趕忙抬起手中東西,拔腿就跑!

怎麼可能被這老騙子抓住,他手廢了,腳可沒事呢!葉當聽看著跟兔子一樣的少年,他也沒有追趕的意思,只是依在門框上,看向庭院中的積雪。

那日尋寒山進犯之後,這雪地之上,可是擺滿了莊內的弟子的屍首。雖已全部入土厚葬,可此時盯著這些積雪,葉當聽的眼中依舊會浮現出那日的場景。

主殿內坐於書卷位置右側的青嵐,看向了那襲黃衫。

“可是想好了?僅憑這些人手,便要發難尋寒山?”葉當聽沒有回頭,只是應聲開口:“既然卻邪有風白和那陌門主的手書,他們兩人便是不會在我們動手之前回來了...”卻邪應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限制了陸風白和那金烏門門主的行動。

就是要迫使此時的弈劍山莊聯合白梓來源的金烏門弟子,一同與尋寒山宣戰。

如此一來,卻邪促成的江湖亂象,其餘門派都可作壁上觀。甚至對於站隊問劍湖的那些門派,還能趁機押注雙方,從三派之間的爭鬥,謀取一些彩頭。

而那些不願歸順問劍湖,不願加入天地盟的門派,便是要開始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是要成為下一個風雪大觀樓,還是成為下一個即將對立的三派。

青嵐像是也做下了決斷,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朝殿外走去。穿過那身黃衫時,青嵐言語了一句:“既已上了賊船,便奉陪到底了!”說完後的青嵐,就徑直朝院門方向走去。

葉當聽朝著他的背影,拱手行了一禮:“多謝青嵐先生!”......林滿六將手頭的事情交接完畢後,也沒打算回自己的住處,直接朝爹孃的院子走去。

路上遇到了些莊內的師兄弟,無一例外,都向這位少年拱手行禮。

“見過林師弟!”

“見過林師兄!”林滿六都向他們一一問好,不知是從何時起,弈劍山莊之中,便開始流傳起了一種說法。

他們的這位林師弟,有三位莊主少時之姿,往後一定能成為名震江湖的大俠!

少年對於這個說法,自然是不會深究的,如今的日子於他而言,已是很好很好了。

對於他林滿六而言,此刻根本不需要那些名揚天下的故事!或許在原先的家中小院裡,在握起那節木棍的那一刻,他想成為一名大俠,一名能夠走出那一方小天地的大俠。

可是自從遠遊開始,便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讓他開始發現,當一位萬人敬仰的大俠,會很難。

當然,他並不是就此想要放棄,而是如今的生活,對於林滿六來說,已是再好不過了。

往後的江湖路,他會走!往後的那一個俠字,他也會記在心裡!只是此刻的光景,爹孃健在,師父和家人都相伴身側,還有喜歡的姑娘也能時常見到...這讓他如何不想,就這麼定格於此呢?

但時間,終究會流逝,終究會向後走。林滿六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心中提醒自己一聲,不可在想這些了!

要向前看!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到了爹孃所在的院子門口。少年上前敲了敲院門,便推門而入,嘴裡故意撒嬌喊著:“爹!娘!小滿六好餓啊!”可才一進門,就看到主屋位置開門的人,是月姑娘?

月寒枝以手捂嘴,強忍笑意地出言道:“小滿六?”林滿六原本正拖著的嗓音,趕忙夾斷!

“額...月姑娘,你怎麼在這...”少年只得尷尬出聲問道。月寒枝隨即語氣一轉,疑惑發問:“我就住隔壁,我不能來?”少年看著藍衣女子就是故意要刁難他,只得率先敗下陣來。

“月姑娘,我這不是逗爹孃玩下嘛...”林滿六嘴中含糊不清的說道,不時伸腳踢了踢地上的積雪。

“寒枝啊,你就莫要為難他啦...”屋內傳來了林母的聲音。少年聽得出,自己的孃親很喜歡月寒枝,語氣之中像是比叫自己,還要開心。

“我也是逗他玩下啦,林姨我們繼續!”月寒枝應了一聲,便再也不看少年,率先進入了屋內。

林滿六跟上前去,推開了屋門。發現月寒枝此時,正在和自己的孃親一起做糕點。

並且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看著模樣也是一種酥餅?少年沒有出言打岔,只是靜靜地看著兩人前後忙活,不時月寒枝幫林母搭把手,又或是林母幫月寒枝趕上一塊麵團。

看著自己喜歡的姑娘,將那炒麵下鍋,看著那鍋內被其攪得不稀不稠。

後來像是火候到了,就把那鍋撤了下來,林母就從陶罐裡拿了些白糖出來,灑在炒麵當中。

月寒枝又開始攪拌起來,一直過來許久,終於把麵糰給置辦好了?最後便是由林母和月寒枝一起,將炒好拌勻的麵糰放在了案板上,隨後又將其擀開鋪平。

最後的工序,就到了月寒枝,只見藍衣女子一人持刀,將整塊麵糰分成了數十塊大小。

林滿六看著最後被切成眼睛大小的糕點,他覺得眼前的糕點,定會比那些精緻好看的,更要好吃!

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年的目光,月寒枝捻起一塊,遞給了林滿六。她先是故作咳嗽,而後便壞笑出聲:“咳咳...小滿六,嚐嚐?”少年那管這麼多,大丈夫生於天地,當是能屈能伸!

面子不要也罷!立即接過了月寒枝手中的糕點,直接送入嘴中。好吃!

林滿六還在咀嚼著那塊糕點,便看向了月寒枝,看得有些出神。藍衣女子被少年這麼一盯,立即扭頭重新蹲下,開始埋頭去收撿那些糕點。

或許是因為先前滾鍋燒油的緣故,屋內比起屋外,自然是要熱些的。就連已經放於地面的那口鍋,不時還在冒著些熱氣。

而在林母和少年都看不見的面龐上,已經開始有些微微泛紅。就讓你吃塊糕點,這麼看著我幹什麼...等到月寒枝收拾完畢,她的臉色也趨於正常,先是喚了一聲林姨,隨後才扭頭看向了少年。

“林滿六,你跟我出來一下!”藍衣女子小聲說道。少年立即應了一聲

“好!”也是看了一眼林母,見著自己孃親點了點頭,這才跟著月寒枝一同走出了屋子。

兩人走在了小院的雪地裡,少年的身形稍微比女子靠後一些。月寒枝抬手一橫,將剛剛收拾好的糕點,遞到了林滿六身前。

少年趕忙抬手接住,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那盒糕點,環抱在懷裡。見著眼前的藍衣女子不說話,林滿六就率先開口了:“月姑娘,可是要返回江寧了?”月寒枝轉頭看向少年,向他眨了眨眼睛,接著才應了一聲:“是該回去啦!”

“月姑娘也出來了許久時間了,是該回去了,不然家裡人擔心啊什麼的...”林滿六言語出聲,開始主動為月寒枝找理由。

藍衣女子嘴唇一歪,眼神有些不善:“說了不喜歡你這樣...”林滿六立即止住了言語,語氣一變:“那不管如何,月姑娘都該回去了,往後我也得跟老騙子他們一起去尋寒山,後面的事情還會很多!”月寒枝這才嗯了一聲,雙手負後,十指交錯在一起。

少年將懷中的糕點抱得更緊了些,繼續開口說道:“等到諸事盡了,我會去找月姑娘的!”這句話,讓沉默不言的藍衣女子眼前一亮,她笑言發問道:“那到時候,你知道去哪裡找我嘛?我家可不像弈劍山莊!”只見眼前的少年自信點頭,開口喊了一聲:“知道!”月寒枝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身後交錯的十指終於鬆開。

趁著林滿六不注意,猛然雙手一探,她的雙手各自掐住了少年的兩側臉頰。

“這是誰給我家小滿六的自信啊,怎麼這麼喜歡說大話了!”林滿六艱難出聲應道:“江寧...月記齋的...月婆婆...”聽著少年說出她心中的答案,月寒枝這才饒過了林滿六。

她開始叮囑道:“這糕點呢...叫雪花酥!冷了也挺好吃的,但是你不要擺太長,儘快吃完啊!”眼前的少年滿臉笑意,只顧著點頭。

“林滿六,我這是要走了,這麼高興?”月寒枝發問道。

“沒事!暫時的離別而已,又不是以後見不著了!”林滿六笑著應聲。月寒枝沉默了片刻,就轉過身去,她的眼眶有些泛紅。

少年因為雙手抱著糕點,只得將自己的腦袋,抵在了眼前女子的肩膀上。

這一年的他,個頭跟月寒枝還沒差多少。

“走啦!”月寒枝言語一聲。林滿六開口說道:“我送你出城!”

“如今莊內事忙,你也得多幫襯幫襯那老騙子啦,我自行出城就是!”

“好!”藍衣女子說完後,便小跑出了院門。林滿六沒有上前的動作,只是獨自站在風雪中,將懷中的糕點又收了收。

......沒過多久,杭州城的北城門外,多了一騎北上的藍衣身影。

她快馬加鞭,像是想要儘快穿越前方的竹林,一路直往江寧而去。可是就當她即將進入竹林時,藍衣身影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城門方向。

發現確實沒人跟來,嘴裡唸叨一句,哼...還算聽話!隨後她就再也不看身後的這座杭州城,徑直沒入了竹林之中。

而在她沒有留意的城門位置,多出了兩道身影,一個臉上病態盡顯的邋遢漢子,以及一個環抱木盒的少年。

“人家姑娘說的不錯,你也忒軸了...說了不讓送,就不來是不是?”邋遢漢子叫罵出聲。

少年解釋道:“我這不是聽話嘛...”

“得...走了!”邋遢漢子無言以對,轉身就朝城內走去。少年踮了踮腳尖,想要再看看那已經沒入竹林中,再也看不見的身影。

月姑娘,其實從你問寧珂是誰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月婆婆便是你了。

原來,我們很早就認識了,早在矩州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