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這場突如其來的鴻門宴,前往江州之前,陸風白除了葉當聽、十一二人之外,並未向旁人提及。

這也才使得在議事開始之前,十一就反常的沒有入座。等的便是兩位鑄劍峰的供奉入場,若是喬、李二人直接答應了弈劍山莊的請求。

反而在往後應對尋寒山時,不會讓其一道而行。此時的結果,才是陸風白想要的。

喬鏽塵掃了一眼身旁的李君策,開口問道:“既如此,之後喬某需配合些什麼?”

“與李供奉一同困於此處便可!”葉當聽言語出聲。陸風白補充說道:“明日便會放出訊息,鑄劍峰的兩位供奉受陸某之邀,卻慘遭弈劍山莊軟禁江州之內,屆時需要鑄劍峰子弟前來救援,最好的結果便是能引來天地盟...”

“此計為何?”喬鏽塵起了興趣,發問出聲。

“如今圖鬥已然知曉,我們查得賞劍一事,此時恐怕不光集結了尋寒山所有人馬,定還要反咬一口,求得明兮助力!”葉當聽輕聲說著,順手拍了拍椅背。

十一看向了喬鏽塵,點了點頭。

“我們便可先行一步,明兮礙於這盟主之位,重心定會放於二位安危上,勢必會先行救人,再來應對弈劍山莊!”喬鏽塵沉思片刻,出聲說道:“若明兮上鉤,我與君策兩人與天地盟會合之後,就幫你們拖延天地盟各派腳程?”

“與聰明人說話,方便多了...”葉當聽笑言一聲。說話的同時,這身黃衫踮了踮腳尖,又勾了勾腦袋,像是想把那倒地不起的李君策看地真切些。

十一立即揮出一手,拍在其手背上。葉當聽不滿意地嗯了一聲,停止了動作。

就是這樣不經意的一個動作,喬鏽塵將二人的互動收入眼中。這樣的場景,已是多年未曾見到了...十一似乎注意到了這位喬供奉的注視,立刻補上了一句:“讓喬叔見怪了...”喬鏽塵拱手行了一禮,出言說道:“無妨,往後的時日裡,喬某便會帶著君策在此處等待求援,望陸莊主和葉大俠...諸事順遂!”從鑄劍峰兩個供奉進門開始,一直就沒有言語的陌景川突然大笑出聲。

看著這動靜的陸風白,也跟著笑了起來。

“陸老弟這是拉著陌某上賊船啊!”

“陌兄怕是早就看出來,非得硬著頭皮一起上啊!”

“有朝一日,能當會大惡人,把這些個平日裡出力,暗地裡使昏招的人都耍一遍,何樂不為呢?”喬鏽塵原本準備接話,答謝一番金烏門。

因為不論金烏門出於何種目的,都是在幫鑄劍峰揪出當年的兇手。但看著兩人說話的模樣,他又止住了。

陌景川突然瞟向了喬鏽塵,朗聲說道:“喬供奉也是個明白人,今日陌某也不賣關子,就好生說道說道為什麼要一同發難尋寒山...”在這位金烏門門主的口述當中,原來圖鬥手中那柄強取豪奪而來的賁舍,原主人是他的一位長輩。

雖然也是偶然所獲,但那位老前輩不偷不搶,是憑自己本事拿到的一柄好刀。

卻在歸隱山林之時,遭尋寒山眾人奪取,還丟了性命。此事的始末,是半年前收到的,一直未想旁人提及起。

今日才在眾人面前言明,就連隨行的金烏門弟子都不知道,包括白梓在內。

陌景川言語過後,目光看向了陸風白。兩人眼神交匯之間,就互相告知了心中的答案和猜測。

這一訊息,是由那卻邪提供。賁舍一刀的來歷和秘辛,只要江湖閱歷深些的都會知曉。

為何高坐至尊之位的夏家,他手中的卻邪在知道此刀下落的時候,不去收回?

任憑賁舍兩次易手,被圖鬥放於明面,也無任何表態?要說是一統南北時的規矩所礙?

未免有些誇大這份承諾了...就算放於江湖門派的爭鬥中,你拿了我的門派至寶,我為何要顧及顏面,不跟你拼命?

卻邪的意圖,就有待細品了。放任著一柄本該屬於炎陽夏家的兵刃,流落在南地江湖,其目的無疑是為了挑起各派爭鬥。

首先有意讓尋寒山知曉兵刃藏於一名刀客之手,讓圖鬥所獲。待時機成熟,就找到與刀客熟知的陌景川,讓其所在的金烏門與尋寒山產生嫌隙。

最後再給金烏門匹配一個實力相近的幫手,讓兩派一起有能匹敵尋寒山的能力。

如此一來,就營造出了弈劍山莊聯手金烏門一同對敵尋寒山的局面。兩派對於這個共同的敵人,皆有所圖。

而幕後的卻邪,作壁上觀即可。......在弈劍山莊、金烏門,連同兩位鑄劍峰供奉會談後的四天時間裡。

正如他們所想的,逃回尋寒山的圖鬥,的確請求了天地盟的庇護,讓明兮帶人攔阻弈劍山莊兩派。

而明兮的反應,卻並沒有很迅疾,三天的時間僅僅只是在集結各派,準備聲討弈劍山莊、金烏門的所作所為。

直到第四天,二月二十一日,鑄劍峰傳出訊息...弈劍山莊軟禁了喬、李兩位供奉,需要天地盟儘快從兩派手中解救。

明兮這才做出回應,告知天地盟各派,前去江州救援喬鏽塵和李君策。

而此刻的陸風白等人,早已不在江州,正快馬加鞭前往柳州尋寒山!快百人的隊伍,在這幾日路途中,刻意隱去蹤跡行於山林之間。

此時的夜色,籠罩起了整片天幕。陸風白、陌景川等人距離柳州,已不過三天的腳程。

“江州附近的那幾個小門派,可有打點好?”陸風白御馬在前,言語出聲。

葉當聽應聲道:“風白不用擔心,稍作威脅一番,無人會冒險與明兮講明的!”時局未定之前,誰會為了福禍未可知的結果,去冒險下注呢?

“當真是壞事做盡啊...”陸風白感嘆一聲。葉當聽笑了起來:“以殺止殺,以暴制暴不好嘛?”陌景川手中馬鞭一揚,位置上前了些。

這位金烏門門主,越發好奇這弈劍山莊的兩位莊主,行事手段為何這般詭譎?

“兩位為對付尋寒山,不惜如此做到這般地步,換作陌某想都不敢想啊...”聽到這樣的評價,葉當聽和陸風白都同時笑了起來。

先有葉當聽,折劍斷脈。後有陸風白,自毀名聲。他們為的就是,換得一個足以力敵尋寒山的機會。

若是與尋寒山仍同屬天地盟,就算明兮想讓其中一方消失,也會在你死我活之時,將兩派鉗制住。

最後充當起那大義之人,讓事情由問劍湖了去。那就算尋寒山徹底覆滅,也不會將鑄劍峰賞劍之事公佈於眾。

因為在天地盟面前,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現。而要在戰前將尋寒山所做之事全數昭告天下,讓其成為眾矢之的,依舊不可取。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弈劍山莊這不足一年的底蘊。說得淺顯易懂些,到底是拳頭不夠硬,劍鋒還未成型。

故只有這樣,將先前所行之事全數推翻,做那離經叛道之流。唯有如此,弈劍山莊才能毫無顧忌地放手一搏!

隱劍埋名又如何?差不多又行出了半個時辰,葉當聽像是想起了什麼,向陸風白和陌景川提議,前方尋處地方準備生火歇息。

陸風白沒有多想就答應了,陌景川也是直接吆喝一聲,通知後方的弟子可以稍作休息。

在兩派弟子開始生火搭營時,葉當聽從人群中將林滿六抓了出來。

“多讓莊中的師兄弟們忙忙,少你一個不礙事!”聽著老騙子這樣叫喚,林滿六懶得理他,白了一眼就準備去幫忙打下手。

“哎、哎...林大俠是年紀長了,脾氣也跟著野了是不是?”葉當聽嘲諷出聲。

短衫少年剛要回嘴,扭頭看著身後黃衫時,話又說不出來了。年紀長了...

“怎麼?我也該聽你師父嘮過吧,林大俠不說,也還是有人會記得的!”是啊,今天是他的生辰。

不過此時忙於趕路,於少年而言過與不過,都無甚關係。

“不用這麼麻煩啦,趕路要緊...”林滿六撓了撓頭,出聲的同時看向了別處。

葉當聽咂嘴一聲,提起左手一揮,接著就朝短衫少年的腦袋一叩。

“老騙子你幹嘛!”

“又不是要給你弄多隆重的,這麼怕事幹嘛!”

“哦...”少年沒再看向葉當聽,耷拉起了腦袋看著自己的鞋尖。其實他挺開心的...可下一瞬,就聽見身前的葉當聽大喊出聲:“今兒是我林大俠的生辰,還望弟兄們賞個臉啊!!先前壓歲錢還有剩,今夜就給大傢伙發了啊!”聽著老騙子這麼喊,少年恨不得找個地方鑽了多起來。

沒過多久,山林之中,不論是弈劍山莊的同袍,還是金烏門的弟子,都學了些蹩腳的祝詞,來慶祝少年的生辰。

講得好的,那身黃衫左手就抓一大把銀錢遞過去。講得不咋地的,那身黃衫非得抓著人教一遍,給人話捋順了,還是一大把銀錢遞過去。

林滿六自然也沒法躲了,上前一人他就得跟著還禮、謝禮。小半個時辰過去了,才算罷休。

臨近子時,終是接下了所有祝詞,看著黃衫老騙子那鼓囊的腰包終於癟下去了,短衫少年鬆了口氣。

“謝謝啦...”林滿六氣喘出聲。葉當聽同樣氣喘道:“這有啥好謝的,怪嘞!”兩人一同靠著棵還算粗些的大樹,抬頭仰望星空。

天幕上的烏雲,形如漩渦,一圈又一圈地從那輪明月邊緣擴散而出。點綴在烏雲之間的繁星,不時閃爍。

其中有顆稍稍亮起,與那些會明會暗的不一樣,彷彿靜止在了那一瞬間。

短衫少年難免有些感慨...其實從第一次出遠門前,因為家境的緣故,都未正經過過生辰的。

葉當聽玩笑似的接話...往後年月,都會有人與你過!無需緬懷過去!

不遠處,原本準備最後去祝賀的季汀、蕭瀟兩人被十一拉住了。三名女子就看著那樹下的一大一小,一同搖頭髮笑。

短衫少年盯著那顆最為閃亮的星辰,心中暖洋洋的。往後的年歲裡,他定會認識更多的好友,結識更多南腔北調的人。

在這盛陽七年二月,少年十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