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

白起的三萬秦軍剛剛取得了舉世皆驚的大勝,如今攜大勝之威,戰意高昂。

連續數日的猛攻,士氣仍然不減!

一整日的廝殺下來,白起秦軍鳴金收兵……夕陽西下,落日的金輝照射在血跡斑斑的郢都城牆上,映出一副可怖景象。

秦人、楚人的屍體,到處都是!

城牆上的楚卒早已經精疲力竭,此刻還抖擻起最後一點兒精力,將城牆上的屍體一個個推下去。

也不管是秦兵的屍體,還是楚卒的屍體,通通從城牆上推了下去。

城磚上滿是鮮血,鞋履踩上去都是‘咕唧’一聲。

立馬便留下一個血腳印。

還有靠著城垛喘息休息的楚軍士卒們——若非胸口還在起伏,簡直分不清是活人還是屍體。

各種元素在一起,組合成了一副駭人聽聞的血腥畫面。

這是難得慘烈的血戰!

這裡不是已經失陷的武關,不是丹陽,不是淮南——這裡是郢都,王城郢都!

楚人的首都!王宮之所在!歷代先王陵寢所在!

絕不容丟失!

即便城中的軍民已經近乎絕望,但是戍守郢都的決心倒還堅定——很多非適齡男丁,也都拿起了武器,站上了城頭。

楚國雖大,身後便是郢都!

我們已經無路可退!

只能死戰到底!

到底還能守住多久?恐怕誰也不知道……五日?三日?

若非郢都城牆著實高大堅固,恐怕早就被白起攻破了……

但是能夠確信的是——秦兵攻入郢都之後,一定會大肆屠殺。

所以,郢都絕不投降!

……

太子羋橫在幾個禁軍士卒和幾名內侍的護衛下,走上了城牆。

夕陽已經落下,最後的一絲餘暉還照射在這裡。

幾名士卒腳步匆匆,扛著大桶的清水,衝著地面上‘嘩啦’一潑,沉凝的血垢化成了血水,順著磚石的縫隙,被衝到城牆外面。

可惜,似乎並沒有完全沖刷乾淨——磚石還是呈現暗紅色。

“太子視察!”內侍高聲呼喊:“太子勞軍!大楚萬勝!”

響應者寥寥無幾。

大多數楚卒仍然默默坐在地上,低著頭,用還沾著乾涸血跡的手掰著乾糧,一點一點下嚥。

羋橫並沒有怪罪他們的意思——事實上,羋橫已經被這副慘烈景象嚇呆了。

“守住郢都!守住郢都!”羋橫聲音沙啞,極力想要鼓動士氣:“敵軍糧草不多,再守些許時日,我軍必勝!”

楚卒們仍然沉默。

守住郢都?

誠然,可以拼死防守,為了家園妻女不被屠殺,流盡最後一滴血。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城池被秦軍攻破,已經是遲早的事兒了。

就算攔得住三萬秦軍一時,後面還有司馬錯的近二十萬大軍。

守不住的。

遲早都是一個死,大家只是想拼盡全力,死得壯烈些罷了。

“靳將軍何在?”羋橫想起了與自己相熟的禁軍千夫長。

城牆上有禁軍士卒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身上滿是血汙,幾乎看不出衣甲的模樣——嚇了羋橫一跳。

這重甲禁軍,平日裡大多充當楚國王室的儀仗,向來盔明甲亮……何時見過如此狼狽?

那城頭上的禁軍士卒低聲道:“今日早些時候,靳將軍身負重傷,抱著一個秦軍百夫長躍下城去……”

死一般的寂靜。

……

數日攻防下來,郢都的民房被拆了很多——大抵是被拆做滾木擂石之用。

凡是能拿得起兵器的百姓,也都站上了城牆。

城中的貴族大臣們也都咬緊牙關——在生死問題面前,也由不得他們不拼命了。

在昭雎和太子的動員下,很多高爵貴胄都帶上家中最後的奴僕,走上了郢都城牆,和秦軍殊死拼殺。

楚國的貴族勢力,在這一戰後必將元氣大傷……

整座城池,都籠罩在絕望的血色之中……秦軍的攻擊一日更勝一日,沒有更多的兵員了……城破在即了……

……

此時,熊午良麾下軍隊,距離郢都還剩三日路程。

曲陽新軍的戰旗獵獵飄舞,熊午良坐在青銅軺車上,面色如常,像是已經完全壓制了內心的怒火。

路邊堆積如山的楚民屍體,似乎不再能引起熊午良的憤怒。

只有常伴熊午良身邊的小黑知道——自家小主君,已經將這份暴怒化成了實質,此刻雖然沒有迸發,只是被壓制住了而已。

等到這火山噴薄之際,必將更加可怖!

秦魏韓聯軍,在楚國疆土上燒殺搶掠,屠戮無數——必將承受熊午良的憤怒和無情的報復!

在剿殺了三個秦軍千人隊之後,秦人似乎不再肆無忌憚地四處屠殺了——沿途並沒有再遇見更多的秦魏韓軍卒。

如此一來,熊午良行軍的速度當然便更快了。

而除了從封地裡帶出來那一萬曲陽新軍和外圍哨戒的一萬驍騎軍之外,熊午良又在沿途收攏了不少潰兵——這些士氣低迷的楚卒連兵器都配不全,很多身上都有傷。

但他們見到熊午良的那面缺角侯旗的時候,眼中卻能迸發出驚人的神采!

“是曲陽侯的侯旗!”

“曲陽侯出戰了!楚國有救了!”

“殺!跟著曲陽侯!為大楚慘死的無數黎民黔首報仇!”

“曲陽侯萬歲!”

“楚國不亡!”

……

這些潰兵被熊午良的侯旗匯聚在一起,再加上有些家園被屠的楚民渴望復仇,也自發地追隨熊午良的青銅軺車……

一路兵進郢都,麾下的人數反而越來越多了!

“郢都情況如何?”熊午良喚來黃武,如是問道。

黃武拱手回道:“情況不容樂觀——有可能再頂得幾日,也可能旦夕便被秦兵攻破……”

熊午良沉思片刻,最終緩緩搖頭:“郢都意義重大,不容有失。”

“如今郢都尚在,還能聚攏人心,再拼一拼。”

“若是郢都淪陷於秦人之手,恐怕大勢已去……多半要稱臣投降了。”

說罷,熊午良伸手摘下插在青銅軺車上那面缺角的侯旗,遞在黃武手裡:“去,派出動作最快的探子。”

“不惜一切代價,將這面侯旗送入郢都城中!”

“告訴他們——守住!再守三天!我來了!”

黃武面色凝重,雙手接過那面侯旗,深深一拜:“臣,必不負主君重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