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雨宿走後,林綰綰放下手中的話本子,笑吟吟地調侃道:“蘇老闆還真是唯利是圖,竟讓雨宿拿我的訊息去敲詐華衍之,想來我這煙雨當鋪在蘇老闆的深思遠慮下,過不了多久便會賺得盆滿缽滿了。”

蘇景遷懶洋洋地支起下顎,饒有興味地盯著她,悠悠然道:“這主意可是你自己出的,我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怎麼還怪到我頭上來了?”

林綰綰似被他點破了心思,立即斂了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轉頭不再搭理他了。

見這隻小貓似乎有些炸毛,蘇景遷眸底拂過一抹寵溺的笑意,不由放緩了聲調:“華家這些年在南陵城隻手遮天,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既然他們取之於民,那我們又為何不能用之於民?再過幾日便是年關,南陵城外還有不少顛沛流離的百姓,每年這個時候璇璣樓便會拿出些銀子去城外施粥,你若是覺得華衍之的銀子不乾淨,便用它來換些糧食,分發給百姓吧。”

“施粥?”

林綰綰有些意外,難道蘇瑾這些年一直在為南陵的百姓做善事?可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若說他之前安置那些遭受水患的流民,是為了籠絡民心,那他這些年以璇璣樓的名義去廣施博濟,又圖什麼?這樣做根本就無利可圖。

或許……

林綰綰轉眸望向他,這近一年來與他相處的點滴,一點一滴地湧入了她的腦海,記憶中那個揮之不去的身影漸漸和眼前之人重合在了一起。

或許,蘇瑾並不是那般冷血寡情。

想到這裡,她不禁莞爾,那雙星眸映著細碎的陽光,宛如融了一湖星光的碧水,就連瀲灩的波光也變得柔和了幾分。

灼灼韶華,記憶難泯。昔日韶光漸漸匯聚在她腦海裡,如星羅棋佈,在她記憶中璀璨生輝。

“又在想些什麼,這麼好笑?”

正當林綰綰神遊之際,便聽見那道慵懶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那醉人的音色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散漫的笑意。

林綰綰不禁愣了一下,回神一瞧,這才發現蘇景遷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她這扇窗前。

只見他懶懶地倚在窗邊,薄唇輕挑,整個人沐浴在金色的暖陽裡,就像是一塊白璧無瑕的冷玉覆上了一層金紗,那雙極其誘人的桃花眼正含笑凝視著她,眼眸深處似乎藏著某種情愫,讓人看不透,卻又忍不住想去深究。

只是輕輕一瞥,恰似當年驚鴻客,飛鴻印雪,擾了她一池平靜。

林綰綰迅速壓下心中升起的異樣情愫,朝他挑唇一笑:“難得蘇老闆樂善好施,若能為南陵的百姓盡一份綿薄之力,我自當義不容辭。”

她說完也不待蘇景遷開口,便垂下了眸子,繼續看起了話本。

縱使她收斂得極快,可她藏在眼眸深處的那一絲情愫還是被他給捕捉到了。

他的心驀然一顫,頓時湧出了一股暖流,那種灼熱的溫度彷彿注入了血脈,滲進了骨髓,在他心中波瀾迭起,久久難以平復。

他舒眉軟眼地看了她許久,才輕聲開口問道:“過兩日我要出一趟城,你可要隨我一起?”

“你要出城?去哪?”

“去了你便知道了。”

林綰綰抬眸望著他,好奇地挑了挑眉,似乎想要刨根問底。

可還未待她開口,便被他悠悠截斷了話頭:“見你許久都沒出過門,想帶你出去轉轉。”

自從上次在街上遇到華衍之之後,林綰綰便沒再出過門,就連洛淮舟和史曼姿的邀約也被她逐一推掉了,若不是蘇瑾三天兩頭出現在她房間裡,好幾次險些被籠雙和一一發現,她又怎會出不了門?

還記得有一次,徐嬌嬌來找她的時候,就恰巧碰見她們這位平日高深莫測的閣主竟輕車熟路地從後院翻了進來,而他在見到一臉震驚的徐嬌嬌後,卻尋不到半分慌亂之色,甚至還若無其事地朝徐嬌嬌點頭致意,看上去彷彿置身於自家後院一般氣定神閒。

思及此,林綰綰又忍不住瞪了一眼這個罪魁禍首,誰知,回應她的卻是一陣低沉悅耳的輕笑,在這個暖陽明媚的午後,久久迴盪。

……

歲聿云暮,寒風蕭瑟,冬陽透著蒼冷的白,灑落在層層積雪之上,映照出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道路兩旁的樹木和村莊猶如蒙上了一層雪白的絨毯。

馬車緩緩停靠在城外一處偏遠的莊子前,蘇景遷先行下了馬車,隨後伸手將身後的林綰綰接了下來,緊隨他們身後的則是穿著紫貂裘衣的籠雙。

林綰綰揉了揉有些睏倦的眼睛,舉目望去,便見一片青堂瓦舍靜靜地佇立在低垂的雲影之下,錯落有致的簷瓦上覆蓋著一層斑駁的殘雪,幾隻寒鴉在高聳的樹梢上發出陣陣嘶啞的鳴叫,為冷豔的冬日,譜寫著絮語。

莊子的管家和幾名僕人早已等候在莊子的大門前,見到蘇景遷,立即迎了上去,向其行了一個大禮。

籠雙望著那扇近在咫尺的大門,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裘衣,略顯激動的眼底透著一抹難掩的緊張感。

林綰綰走過去,安撫般地拍了拍她的手。

籠雙會意,朝她扯出一抹清淺的笑容,輕輕點了下頭。

蘇景遷從僕從手中接過手爐,略微試了下溫度,便轉過頭塞進了林綰綰的手中,這個在他人眼中無比震驚的舉動,在他眼裡卻顯得十分自然,彷彿已經做過無數次,早已潛移默化成了一種習慣。

隨後,他朝籠雙微微頷首道:“走吧。”

林綰綰冰涼的手指在觸碰到暖烘烘的手爐時,微微一顫,那股暖意沿著指尖漸漸蔓延至了心底。

她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身旁那個披著狐裘斗篷的男子,思緒隨著無邊的暖意翻湧,前兩日他說的話,依舊言猶在耳。

“過些時日我大概會很忙,恐怕沒有時間再像這段日子一樣陪著你,不如讓暖煙和雨宿搬到這邊來住,這樣也比較方便,至於閣裡的人,你不用擔心她們會起疑,我自會安排。”

“暖煙和雨宿在當鋪那邊住得好好的,為何突然讓我將他們召回?”她有些不解,可心裡卻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

“他們是你的護衛,自然該留在你身邊護你周全。”他答得十分理所當然,彷彿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縱使他神色依舊鎮定自若,可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他讓她召回暖煙和雨宿,絕非像他說的這般純粹。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說著說著,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有人……想對我不利?”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這段時間他的不請自來、他的朝夕陪伴,皆是為了保護她。可究竟是什麼人,竟讓他連在自己的地方都覺得不夠安全?

他半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開口:“有些事日後你會慢慢明白,只是現在你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好。你放心,不論將來會發生什麼,我一定會盡我所能護你周全。”